《所谓万人迷》嘻嘻与

21、叶萤开始恨

　　叶萤对俞时产生了好奇。

　　他开始不满足于那几张轻飘飘的纸了。他迫切地想要知道俞时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想要知道他究竟是什么地方吸引到了周月昭。

　　这种迫切并不是来源于嫉妒，非要剖根问底，这是一种叶萤不愿意承认的幸灾乐祸。

　　叶萤也并不是一出生就性格好，想要普照众生的人的。周月昭长他三年，明明就只有三年，叶萤却好像觉得自己永远也超不过他。

　　他和周月昭家世相当，又师出同门，难免有人在心里比较。

　　叶萤听过不少那样的话，先夸他，最后再对着周月昭感叹一番，说周月昭那才真是下一辈的第一人。

　　这些话他听多了，却并没有觉得习惯，心里对周月昭的讨厌反倒越积越多。家里有时说过要和周家结亲这样的玩笑话，叶萤当真了，还仔细想过，最后却只觉得一阵恶寒。

　　私自跑出归一宗的那天是个很平常的日子。那日掌门难得有兴致，考较了一番他们的功课。

　　周月昭自是不必说，轮到叶萤，掌门先是夸赞一番他的天赋，又转了话头说还得多多努力，早日赶上师兄。

　　那时他还小，藏不住情绪，当场就红了眼差点哭出来。

　　事后周月昭来找他，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摸着他的脑袋：“师弟，你若是有什么困难都可以告诉我。我是你师兄，我都会帮你解决的。”

　　叶萤只觉得面前这人面目可憎，得了便宜还卖乖。他一挥手狠狠打掉周月昭的：“不用你假惺惺！你也不过是早我三年出生而已！”

　　被拒绝了好意，周月昭也不生气，仍是那样一副笑：“师弟是天灵根，日后定有大造化。不过三年而已，我相信师弟。”

　　这话在叶萤看来完全就是挑衅了。他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气得跑走了。本来是自己缓缓就能消下情绪的事，偏生路上碰上万无双。

　　万无双小他一岁，见了面却也不叫师兄，对他直呼其名：“叶萤！”

　　他看过去。

　　万无双兴高采烈地凑过来打听：“听说掌门考较你们了？怎样？你打过周月昭了吗？”

　　叶萤心中更怒，伸手将他推开：“滚！”

　　他却又凑过来，带着幸灾乐祸的语调：“看来是没打过啊，你不是天灵根吗，怎么这么弱？”

　　叶萤冷眼看他，只可惜自己用的是重剑，刚刚跑得太急没带上，不然此刻定是狠狠劈在万无双身上：“我打不过他还打不过你？”

　　万无双嘻嘻一笑：“我和你们又不一样。不过你该不会一辈子都被周月昭压在头上吧？”

　　叶萤开始恨。恨周月昭比自己早出生三年。恨他是先天剑骨。恨他永远一副温和有礼的做派。恨自己是天灵根。恨自己和他家世相当。恨自己和他师出同门。最恨的是万无双这张嘴！他恨不得撕了他！

　　他跑到山下，准备好好冷静一番再回去练剑。他一边踢着路上的一颗小石子，一边在心里想：以后周月昭练剑他练剑，周月昭吃饭他练剑，周月昭睡觉他还练剑，就不信自己还真就比不过他了！

　　最后一脚踢得有些重，叶萤听见一声闷响，然后是一个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他循声望去，有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捂着自己的胳膊抽气。

　　他心道不好，忙跑过去道歉：“实在抱歉，我没注意到前面有个人。”

　　那小男孩双目失神，听着声音把脑袋转过来了，他笑着：“我没事。”

　　叶萤瞧着他，问：“你眼睛怎么了？”

　　小男孩匆忙低头，轻声细语地说：“我是个瞎子，看不见。”

　　“怎么会看不见？”叶萤从未见过身体有残缺之人，就算是身边偶有受伤的人也很快能够恢复，因此他问得理所当然，“你没去看大夫吗？”

　　小瞎子似乎从这几句中听出来面前是个公子哥了，因此整个人往后瑟缩了些，声音更小了：“我没银子。”

　　“我有啊——”后面半句“我带你去看”在叶萤摸到自己空荡荡的腰侧时戛然而止。出来的太急，剑没带，钱也没带，甚至为了使剑方便，他连身上的储物袋也取下来了。

　　叶萤有些尴尬地转了话头：“我忘带了。”又立马保证，“不过你放心，你叫什么名字？我拿了钱马上来找你！”

　　小瞎子一点没把他的保证放在心上，他只想着大概又是哪个富家子弟闲得无聊折腾着他玩。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那时的小瞎子欢天喜地，还以为自己撞了大运碰上个好心人。

　　那好心人也是这样说的：“不过我现在没带钱，你在此处等我，我取了钱就来找你。”

　　小瞎子应了，硬生生在雪地里等了好久。实在冻得受不了就躲进破庙里取暖。他数着时间，不到一盏茶就又站出去了。

　　其他乞丐说他肯定是被人骗了，小瞎子却不信，依旧固执地等在那。不知道等了多久，他听见一阵哄笑。

　　“哎，陈生！你快瞧，那瞎子还等在那呢！”

　　“哈哈哈哈笑死人了，他居然真的信了你会帮他治眼睛！”

　　小瞎子听见脚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嘎吱”时离他越来越近，然后是那名好心人嘲弄的语气：“你该不会一直等在这吧？”

　　小瞎子有些茫然：“不是你说让我在这里等吗……”

　　陈生“噗嗤”一下笑出来：“我凭什么要帮你？不过闲得无聊随口说的。但看你这么可怜，喏，”小瞎子听见有铜板落进瓷碗清脆的声音，“这些就赏你了。”

　　那些哄笑声又远了。

　　小瞎子愣怔地站在那，缓了好一会儿才蹲下身去摸碗。但碗里却一枚桐子也没有。可能是扔的位置太高又弹出去了吧。他没再去找那些铜板，端着碗拄着木棍踉踉跄跄地往破庙走了。

　　那几日在雪地里冻得太狠，小瞎子回去就发了热。有些乞丐到底不忍心，拼拼凑凑买了药给他喝，小瞎子活下来了，却也留了后遗症，时不时就咳上两声。

　　叶萤见他一边咳一边往前走也不理自己，便跟上去：“你还没告诉我呢，你叫什么？我叫叶萤。”

　　小瞎子本不想理他，但又怕这些富家子弟不满意了再打自己一顿，便回：“我没有名字，你叫我小瞎子就好，他们都这样叫我。”

　　“你别骗我。”叶萤一点都不信，“怎么可能会有人没有名字。”

　　他耐着性子解释：“我一出生眼睛就看不见了，是被人扔在大街上的，所以我没有名字。”

　　叶萤不理解：“不就是眼睛看不见了吗，找个大夫就行，为什么要把你扔掉？”

　　小瞎子已经不想再和他说话了，这种家境优渥的少爷又怎么会知道穷苦人家的事，说的再多他也只会理所当然的问：你们为什么没钱？赚钱不是很容易吗？

　　见他又不理自己，叶萤有些不满：“你不愿意告诉我名字就算了，但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给我一个地址，我保证拿了钱就来找你！”

　　小瞎子被他缠得有些烦了，便道：“前面有个破庙，你来那找我就行。”

　　叶萤往前望了望，果然看见一个破庙。叶萤还从未进过这样破败的地方，因此跟着小瞎子一起过去了。庙里还有其他的乞丐，乍一见叶萤这样穿着精细又气质卓然的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小瞎子看不见，耳力却是顶好。他早知道叶萤跟在他后面一起进来了，但也找不到理由拒绝，只想着不论他到底打着什么心思，这样金尊玉贵的少爷只消看破庙一眼应该就会失了所有兴趣。

　　叶萤确实有些后悔了。

　　庙里有一股经久不散的酸臭味，他皱着脸，又有些不太好意思在众目睽睽之下用手扇风，只好掩饰性的咳了两声，手握成拳抵在鼻尖，声音闷闷的：“那我拿了钱就来这找你。”

　　叶萤走了，三三两两的乞丐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问小瞎子那人是谁。小瞎子坐在地上，将今天好心人给他的铜板从瓷碗里摸出来揣在怀里，嘴上应着：“闲得无聊的小少爷而已。”

　　众人便散了去做自己的事。

　　叶萤确实没想骗那小瞎子。他本想着回宗门拿了用银子就去破庙，却好巧不巧撞上掌门。

　　掌门还记着他红着眼睛跑走的事，便叫住他又同他说了一番。大约是年纪大了，总有些悲秋伤春，絮絮叨叨地和他讲了不少。叶萤不敢跑走，乖乖地站着听完了。

　　等掌门讲尽兴了，又叫他把周月昭叫来，说要吩咐些事。叶萤又只好跑出去找人，找了一圈才在藏书阁看见。

　　等掌门和周月昭讲完，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他还惦记着破庙里的那个小瞎子，因此有些急切。周月昭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师弟去哪？”

　　叶萤不想叫他知道，只搪塞一句：“我有事。”

　　周月昭温声道：“师父说他要闭关一段时间，或许要好几年，往后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

　　叶萤干巴巴地应了声“噢”。

　　周月昭的视线落在他坠在腰侧的荷包，问：“师弟要下山？”

　　叶萤把荷包一捂，吞吞吐吐：“也不是……我就是想……”明明想着随便说个理由也好，偏偏他却撒不了半点谎。他有些挫败地垂着脑袋，“嗯，我是准备下山来着。”

　　其实弟子下山不算什么，只是叶萤特殊些。不说叶家独子的身份，便是他自己的天赋也叫宗门里的人看他看得紧，生怕他一个不注意夭折在幼年。

　　出乎意料的是，周月昭并未指责他什么，只说了句：“现在天色已晚，不如你明早再去吧。”

　　叶萤松了口气，赶忙应好。周月昭这样的通情达理倒叫叶萤心里有些愧疚了，回房间前，他磨磨蹭蹭地叫住周月昭。

　　周月昭侧头看他：“师弟还有何事？”

　　他有些扭捏地说：“师兄，今日是我误会你了。我一时状态不好才说了那些话，还望师兄不要放在心上。”

　　周月昭想起他说自己假惺惺。于是他笑起来，声音更柔了几分：“我是你亲师兄，怎会把这些气头上的话当真？今天练剑花了不少力气，你早些休息。”

　　周月昭越这样好脾气，叶萤就越羞愧。好似他是个恶人，是那种在背地里会说人坏话的人一样。但仔细想想，他也确实说了坏话。

　　他心虚地点点头：“师兄你也早点休息。”

　　在叶萤还在为自己“恶毒”的念头反思的时候，隔壁房的周月昭却忍不住笑出了出来。他属实没想到叶萤竟这样的单纯。

　　其实叶萤的感觉不假，周月昭对他说的那些话是含着恶意的，所以他才本能地觉得不适。却又被周月昭一张温柔的面皮轻易哄骗，反倒开始谴责自己了。

　　就像叶萤不喜欢他一样，周月昭也同样不喜欢叶萤。只是碍于师兄这个名头不得不对他亲近些。

　　他生来就有剑骨，灵根虽比不上叶萤的天灵根，却也是顶好的。他似乎在剑一事上有着格外的天赋，练剑练得多了，他人也像剑一样。

　　掌门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在他身上花了许多心思。毕竟归一宗花了这么多的资源去培养他，肯定是希望他修成大道后庇护宗门的。可若是培养出来的弟子眼里除了剑旁的东西都看不上，那就是得不偿失了。

　　掌门干预的及时，周月昭很快便知道自己这样是不对的。他应该有一些人情味，应该温和有礼，应该有着符合大师兄头衔的包容的胸襟。

　　于是周月昭就成为了这样的人。

　　可还是会感到厌烦，还是会觉得这些事都没意义。不过无聊时逗弄一下叶萤也还算能打发时间。叶萤是第一个不喜欢他的人，却没想到也还是轻易被他装出来的样子给骗住。

　　他在房间里笑够了，推开窗看着外面盈盈的月色，颇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