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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恶女·新婚夜(5) ...
我安静的跟在你身后,
像一条狗,像一个人。
——
不过两月,
大婚。
这群人对姜婉柔的婚事,与一群见到骨头的疯狗没什么区别。他们真是巴不得她赶紧结婚生子,这样着急,像是要把平日里在姜婉柔手上吃的亏全都一并补回来似的,在这件事情上出奇一致的团结。
中途倒是有人问过姜婉柔要不要换个人选,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出于什么心理,硬是作出一副非我不嫁的样子。她这样固执,那帮人里也有不少对她的选择乐见其成,这桩荒唐的婚事竟就这么定下了。
不过自然是不会有人来考虑我的想法,本来就是姜家的下人,卖身契更是在出生前就定好的。这样的事情,早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对所有人来说,我都只需要知足就好。
但我自己心里一直有些不是滋味。
按照习俗,婚前男女双方是不能见面的,但是由于我们情况特殊,倒也没人再来计较这些。我还是日日跟在她身后做事。这让我在婚礼准备的这两月里时常恍惚,总觉得当时姜婉柔口中那些堪称惊世骇俗的话都不过是我一场荒诞的想象,一切其实都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可府里一日日多起来的布置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我要和姜婉柔成亲了。
婚礼前三日,
夜已深了。
姜婉柔还在伏案处理着公务,她大抵是这世上最不操心的准新娘了,对于自己婚礼的准备是半点也没有参与的,不过有的是人会认真帮她筹划。
或许对于这场婚礼,她才是最不愿意的那一个,所以才这般不闻不问、不理不睬,只一味的让自己沉浸在繁忙的事务里,好像这样就能够达成拖延,获得一时的喘息。
可惜啊……
可惜这世上众人,大多都被命运裹挟着,半点不由人。
我看了眼逐渐变淡的烛火,却没有让人再换新烛,只是往旁走了一步,看着她因为突然变暗的视野疑惑的抬起头,我定定注视着她的眼睛,“小姐,夜深了。”
“确实有些晚了。”姜婉柔看了窗外,这才发现天早就已经黑了个彻底,到处都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她收回视线,又重新低下头,招呼面前的人,“你先让开些,我把这个文件看完……”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出来,轻轻按住了文件,“该休息了,小姐。”依旧是平静的语调,却带上了几分不容置喙的意味。
姜婉柔试着拽了拽,没有抽动。
她抬起头,看向眼前人,他依旧是那张古朴无波的脸,好像不会有什么情绪。
不过姜婉柔清楚,大概从那天自己突然指了他开始,如琢心里就一直憋着点气。
所以她自然的理解为这是在和她斗气,并不想和他在这上面争辩,她正了正神色,显得温和些,“马上就好。”
如琢没有动,像是完全没有听见似的,连一点多余的反应也没给。
姜婉柔也不由得起了点火气,放下笔看向他,“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
“您该休息了。”他像个被设定好的机器,只有这一个回应,看得姜婉柔冒火。
“放手。”她彻底沉下声,嘴角绷成了一条直线。
他们僵持了半晌,如琢叹了口气,“您没必要这样。”
“怎样?”
“没必要这样作践自己。”
那一瞬间姜婉柔的怒气都快要控制不住,像是要把这么多天的憋屈一并发泄出来似的。可是她看了如琢半晌,很突然的笑了,“如琢啊,”是很温柔的语调,脸上原本的怒气也跟着消失不见,像个是错觉,“你过界了。”
她还是坐在那,却突然显得很冷漠。
如琢猛的一下松开了手,姜婉柔什么也没说,自然而然的接过了文件,开始专心致志的看起来。
过界吗?
我忍不住想着她刚刚的话。
我和她之间的界限该在哪里,我弄不清楚。又或许这界限从来都是她一人说了算而已,她总是这样,霸道的很。
不过没关系,这些都没关系。
我讨厌这个地方,讨厌这里的人,也讨厌那样轻而易举就卖掉我的父母——我的母亲为了给自己赎身,去和我父亲过“自由”的日子,卖掉了肚子还没成形的孩子,于是我的未来就这样定型了——我被当作能够换置“自由”的二两碎银生下来,于是接下来我也只是一个最末等的物品,再没法被当作一个人活着。
更不会有人在意物品是否“自由”。
我五岁时姜婉柔出生,管事的让我跟着府里的老人学习如何照顾她,他和我说,“从今以后,你只需要好好照顾着小姐就行。”
那时起我就知道,不出意外的话,我已经从那二两碎银,变成了姜婉柔私有的狗。虽然依然不是人,不过好歹变成了个活物,人们依然不会在乎一条狗是否自由,但至少人们会在意他是否活着。
我还是得不到自由,但至少能让自己过得好些。
我站在一旁,看着房内精致的装潢,各种陈设琳琅满目,环顾一圈,有好几个为照顾她忙碌的人。我小心的走到姜婉柔漂亮的摇篮旁,她小小一团窝在柔软的被子里,手指蜷缩着,脸上是恬静的睡颜。
我知道,她是作为一个人出生的,未来也会作为一个人活着。
我忍不住有些忮忌,心底泛滥出许许多多上不得台面的阴暗心思。她无疑是美好的东西,含着金汤匙,在众人的期待与祝福里降生,未来也会在呵护里长大。
——我们是世上正好相反的两端。
于是自然而然的,我在那一刻对她生出怨恨。
——凭什么呢?
——凭什么我此生不可得之物你却生而有之,这般轻易的唾手可得?
那一刻我几乎要恨极了她,几乎要把这些年所遭遇的一切冷眼与委屈,乃至被父母抛弃的怨恨全都加诸于她的身上了。
我朝着她鬼使神差的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还没有来得及进行下一个动作,手上却忽然传来肉乎乎的触感——我的小指被她在睡梦中无知无觉的握住。
她依然在恬静的睡着。
我愣在原地,直到我突然在她的被子上见到一小团被洇湿的水痕,我才意识到自己早就泪流满面。
最后我仓皇逃窜。
后来我慢慢长大,陪着姜婉柔一起,
十几年的岁月就这样一晃而过。
今晚窗外的月亮如此明亮,透过窗子洒在地上,我突然想起姜婉柔九岁时的一个晚上,那晚的月光也是这样亮。
那时姜婉柔得了只鹰,亲自熬着——她先是减去了鹰的部分飞羽,又用锁链锁住它的脚,将鹰困在一个小小的支架上,再在周围点上好几根蜡烛……
然后就是等待,漫长的等待,期间不能让鹰睡着,剩下只需一味陪那鹰熬着——熬到鹰的眼神溃散,头颅无力的低下,凶猛的嘶鸣一点点变弱……熬到这只习惯了天空的猛禽渐渐失去野性,遗忘自己的利爪,彻底臣服于腕上细细的锁链,把生存与人类指缝里漏出的那点鲜肉挂钩——这鹰就熬成了。
姜婉柔得的是一只幼鹰,现下已经是第三天的晚上,看这鹰的情况,不出意外的话,今晚就是最后一天了。
我陪着她熬了好几天,已经快要困得神志不清了。当时我看着那鹰已经快称得上奄奄一息的样子,迷迷糊糊的,一句“真可怜”就脱口而出了。
“什么?”姜婉柔虽然有股兴奋劲撑着,可现下也有些困了,没太听清我的话。
我本该趁机闭嘴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嘴不受控制,自顾自的就说了下去,“我说,它真可怜。”
“为什么?”姜婉柔给鹰喂了很少一点肉,又转过头来问我,脸上是明晃晃的疑惑,“我以后会对它很好的。”
“可是它再也没有自由了。”我看着那鹰一点点屈服的样子,忍不住说。
“可它只是一只鹰啊,”姜婉柔很不解,“你是人,当然需要自由,它又不是。”
我被这句话震在原地。
指甲因为过于用力掐进了掌心里,那一瞬间的疼痛带给我片刻的清醒,让我在在混沌里明晰的认识到我的心思……
那样肮脏的,扭曲的,荒唐的隐秘心思,在我的躯体里面缠绕着,生长着,毁灭着,像春日的枝桠攀爬上我的心头,脆弱而坚韧的长着,扎根在我的血肉里,一点点长成密不透风的茧……最后这所有的一切,这难以告人的心思,全都终结在这句漫不经心的话里了。
——“你是人。”
这样的肯定,这般的自然。
我莫名想起小时候住的那间下人房,是十几个人挤在一起的大通铺,人挨着人,密密麻麻的几乎没有缝隙,像个罐头,四处充斥着汗味、粉尘、皮屑、赤/裸的肉/体,所有的一切都挤在昏暗里。
只在入口处点有一根蜡烛。
一根短而小的蜡烛,带着丑陋的裂痕。
那烛光几乎起不到半点照明的作用,稍稍偏开一点目光就什么也看不见,又是一片漆黑。燃烧时永远带有挥之不去的黑烟,与令人作呕的刺鼻气味。
可偏偏就是那样一点微不可见的烛光,独独映出了你我的卑劣,它做了这世上最明晰的线,划分了光暗,区分了贵贱。
线那端的人绝不会过来,我们也永远够不上那亮丽的光鲜。
我们在这城里最气派、最辉煌的大宅内,做最阴暗的老鼠。
多么可笑啊……多么可笑!
我竟在那一刻感到被救赎,在姜婉柔残酷而天真的话里。
如此可悲!我的解脱竟不是任何实质的东西,而是可耻的来自人为划分的高低贵贱,我一生的痛苦之源。他们将我划作最末等的物,可我所侍奉的,所怨恨的,所深爱的主……却把我看作一个人。
我在她随口一提的话寻到了认同沉甸甸的分量。
——“我是人啊。”
不是二两碎银,不是狗,不是阴暗的老鼠……我仍被困在这个笼子里,可至少在她身边,我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仅此而已,
我便得到救赎,在她轻飘飘的话里。
所以没关系,都没关系,我不在乎,都不在乎。不管她想怎样都好,我都会永远跟在她身后,像一条狗,像一个人。
于是我只松开手,为她重新换上明亮的烛火,然后退到一旁,安静的站着。
姜婉柔明明早就在文件上签好了字,可是过了很久,她才放下笔,站起身,对着我说了句“抱歉。”
我不知道她在为什么道歉,或许是今晚发的脾气,又或许是为这桩婚事。
可如果是后者……
那她给我道了歉,谁又能向她道歉呢?
——
婚礼当日。
因为就在自家,所以姜婉柔不用坐着那个只能容纳一个人的小轿出嫁,被摇摇晃晃的从一个宅子送进另一个宅子,我们穿着喜庆的婚服,并肩走着,头顶夕阳欲落,满天红霞,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我们跨过高高的门槛,站在大堂里。
门口停满宝马香车,亲朋好友皆来贺,这儿到处都张灯结彩,礼品堆了老高,人人脸上都带着笑,正前方贴有大大的“囍”,红底金字。
——这是人间最大的喜事。
我们就站在这儿,在“囍”字前,在注视下,在周身的祝福声声里……
我们将要结成夫妻。
司仪站上前,轻轻拍拍手,周围稍稍安静了些。
接着他的声音响彻在鲜红的礼堂——
“一拜天地,”
我弯腰,又抬起,
余光从垂下的盖头里,瞥见姜婉柔精巧的下巴和平直的嘴角。
“二拜高堂,”
我弯腰,又抬起,
我拜她的母亲,和旁边老爷的牌位,我清晰的看见夫人眼里涌出的泪和面上难掩的喜色。
“夫妻对拜,”
我转过身,我看向她,
我看见满眼的红,勾勒着金边,叫嚣着蒙住她的耳目,又蠕动着攀上她的身体,我看见她手脚被束缚,有口不能言。
我好像又看见了那只鹰,
被剪短了羽,栓上了链。
我弯腰……再抬起。
“送入洞房——”
我看着她,
看见她被侍女搀着,像个木偶,慢慢的往前走,
走进那一片小小的,未知的黑暗里。
礼成了。
这四周锦花重,暗香舞,光华流转,凤箫声动,软红十丈里声浪滔滔,八方来贺,喜气洋洋!
……
我站在热闹里,看着她走向冷清处,
我亦有口不能言。
……
为什么?
你不是一个人吗?
我留在宴会上,四周都是谈笑声,不过并没有什么人靠近我,我就站在他们中间,但是没有被接纳。周围被大家不约而同的留下了一圈空白,用作观赏,而我就是那只摇尾乞怜、滑稽招笑的猴子,供人取乐。
真是……无聊至极。
这帮人无时无刻不在如此严苛的执行着三六九等,用石头和毛皮装点自己,彰显“价值”。一个个眼里都流着慈悲的泪,手却很诚实的掩住口鼻,皮鞋飞快掠过脏污的地,还不忘维持着那些可笑的体面,生怕自己不幸沾染上“下等人”的卑劣。
我不欲与他们做戏,抬脚就往姜婉柔离开的方向走去。身后传来一阵小小的惊呼,夹杂着几声嗤笑,无需回头也能知道,他们是在嘲笑我的“落荒而逃”。
我连个眼神也不想给。
管他呢?
这又有什么要紧。
一路上不断有下人上来拦我,我充耳不闻,自顾自的往前走,径直推开姜婉柔所在的那间房门,看见她盖着红盖头,垂着头,安静的坐在床边,靠着柱子。
听到声响,她微微抬了头,却没有说话。她虽然朝向了我这边,可我不知道她是否有在看我,也许有,也许没有,那一块小小的红布隔绝了视线,我看不见她脸上究竟是何神情。
我都不清楚。
最后我深呼口气,下了决心,缓缓走上前。
……
姜婉柔坐在床边,头顶的珠钗好重,压得她脖子疼,她把头靠在床柱上略做休息。这样繁琐的装扮实在是让她难受,快要喘不过气,感觉只要一躺下,没人扶着都没法从床上起来。
不过就算她想休息也没办法,床上硌人得很,洒满了讨喜用的花生桂圆等物,要不是侍女刚刚为她整理出了这一小块地方,她怕是连坐的位置也没有。
一整天没有吃东西,她饿的难受,随手摸了颗红枣,擦了擦就放进嘴里,机械的嚼着。
“今天可真是够磨人的。”她不太高兴的想。
平日里入口总是绵软清甜的红枣,今日或许是由于她长时间滴水未进,口中发干,先触到的又是皮,那些干而涩的苦味来便格外突出了起来,一口咬下时稍不注意,还会被内里的核猛的硌上一下,弄得人牙酸。咽下时,一点未被嚼烂的皮划过干涩的喉咙,又带来几分疼痛。
她吐掉核,用手接住,扔到床旁边的角落里。尽管胃里还是饥饿难耐,刚刚的咀嚼似乎还唤醒了身体,一阵胜过一阵的绞痛从胃里翻涌出来,但她也已经没了再吃几个的心思。索性轻轻捂住肚子,默默捱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在盖头下弄不清时间,隐隐约约听到外面传来一些嘈杂声响——“姑爷,你……”离得有段距离,姜婉柔听不太真切,直到一声清晰的“吱呀”声传来,她抬头看去,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跨过门槛,快步走了进来——是如琢。
今天的劳累耗费了她不少心神,胃里依旧在时不时传来绞痛,她的思维也有些滞涩了,一时没有说话,犹豫着自己要不要坐好。恍惚间就看见如琢缓缓朝她走过来,距离她还有一步时停下,姜婉柔只能看见他的鞋尖和一小段衣袍。
最后那衣袍突然荡起,面前人一只腿微微往前半步,弯了膝盖。愣怔间眼前又出现一只修长的手,带着青筋,指尖触上红布的一角,下一秒她的盖头被人挑起,她看见如琢举着盖头一角,凑的很近,单膝跪在自己面前。
他抿着唇,神色很认真,一开口还是叫她“小姐”。
“您想呆在这吗?”
她听见如琢这样说。
不行,怎么就是没办法写完结章呢?我不理解,一想到要写这个故事的最后一章,我就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我要趁着我的脑子不注意悄悄写。
《永遇乐·落日熔金》——宋·李清照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元宵佳节,融和天气,次第岂无风雨?来相召,香车宝马,谢他酒朋诗侣。
中州盛日,闺门多暇,记得偏重三五。铺翠冠儿,撚金雪柳,簇带争济楚,如今憔悴,风鬟霜鬓,怕见夜间出去。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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