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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游园 ...

  •   临州城的深秋,玉川河畔的“水吟阁”戏楼早已悬灯结彩,亮如白昼。

      今夜上演的正是那折引得无数闺阁儿女嗟叹的《游园惊梦》。

      许音早早便去张府接了张开彦。张开彦换了一身精致的暗云纹月白锦袍,肩上随意搭着一件同色系的薄绒短披风,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许音迎上前,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一瞬,不自觉含了笑:

      “子卿,甚是风雅。”

      张开彦微微颔首,声音一如往常的清越:“不过是应景罢了。”

      二人坐在二楼的雅阁里,避开了楼下大堂的喧嚷。身前垂着半卷的竹帘,既隔开了视线,又不碍听戏。

      许音指尖闲闲叩着桌面,目光却早已投向楼下那方氍毹。

      锣鼓箫笙渐起,那扮作杜丽娘的旦角迤逦而出,水袖轻抛,眼波流转间便是说不尽的幽情。眼见她步入那“姹紫嫣红开遍”的后花园,唱词如珠如玉,“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正恍惚间,戏台上光影一转,已是梦境。柳梦梅执柳而上,二人眉眼相接,唱和缠绵。那词句大胆得让楼下的士大夫们抚须轻笑,让阁楼里的女眷们悄然红了耳根。到一句“和你把领扣儿松,衣带宽”,更是有不少调笑议论之声四起。许音与张开彦也促狭的互相看了一眼,低低一笑。

      见那杜丽娘与梦中书生在湖山石边绸缪缠绵,台上光影倏忽一变,数盏明角灯齐齐聚焦,将二人笼罩于一片柔光之中。旦角裙襦上用金线密织的缠枝莲纹在灯下泛起细腻流光,书生袍袖上的淡青竹叶暗绣也流转着水色潋滟。彼此凝视时,眼波欲流,顾盼间似有千言万语,尽在笙箫伴奏中无声传递。

      唱腔愈发婉转旖旎,声线如丝,攀绕而上。笛声幽咽,琵琶琤琮,衬得那情意愈发缠绵悱恻。后台焚起香漫成一片云海,缭绕在二人足畔,恍若真的步入了瑶台仙境。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

      许音只觉得周遭的一切都模糊了,戏楼的喧嚣、看客的低语、甚至鼻尖缭绕的茶香果气都褪去了。

      那未曾细想的情思,竟借由这戏文,在这大庭广众之下,酣畅淋漓地演了出来。一种极致畅快的战栗,顺着许音脊柱爬升。

      他几乎是本能地偏过头,看向身旁的张开彦。

      张开彦的侧脸在台下明灭的光影中显得格外专注,那平日里温润平和的眼眸此刻也亮的惊人,映着台上水袖翩飞的流光。他察觉到了许音的注视,眼睫微动,却并未转头,只是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繁华落幕,宾客尽散。

      许家的马车笃笃地在青石板路上前行,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格外清晰。

      许音忽而想起前几日这条路上曾并排停了两辆马车。

      行至张府门前,马车缓缓停驻,马车里两人一时间竟无人动作。

      张开彦终于打破了这莫名凝滞的氛围。谢过许音相送,掀开帘子欲提袍下车,背后响起了清朗如玉又如同毒果的声音,

      “子卿,”

      张开彦的动作骤然顿住。

      “你邀我饮茶可否。”

      夜已深了,这不是一个应该被答应的请求。

      许音看不清张开彦的表情,只看到月白色衣袖在夜风中轻晃。

      许音觉得他思考的时间有些久了。

      可终究,他开口道“跟我来吧。”

      沉香木茶荷中的蒙顶甘露细若雀舌,在烛光下泛着银毫。红泥炉上铁壶初沸,张开彦执起竹杓,从青瓷瓮中取出去年收集的梅花雪水。水入壶时腾起白雾,与窗外探入的晚香玉香气缠绕成一片,有些醉人。

      张开彦提壶倒水,似是指尖被热气熏了一下,向后一躲,许音急忙要去查看,张开彦却避开了,将手指抵在了许音手背上,"无事。"

      张开彦声线比茶烟更飘忽,手指却未立刻收回。

      良久。

      直至指腹几不可察地在许音手背上揉过一道,又撤了回去。那动作轻得像拂落花瓣,却又重得烙进皮肉。

      许音骤然吸气,茶香混着对方袖间冷香扑入肺腑。他凝视张开彦低垂的睫毛,见那帘深色羽睫颤动,如被惊起的寒鸦翅尖。

      撤回的手指拨动了茶海上闲置的茶针。在一声银器的清响中,许音从蒲团上跪立起来,忽然翻腕扣住那只欲逃的手。

      张开彦眉头微蹙,手下不再动作,却仍未抬头看他,领口露出一段后颈,在烛光下细腻得晃眼。他居高临下地凝视仍低头跪坐的张开彦,

      “为何不看我。”

      许音声音压得很低。

      "抬头。"

      两个字重得惊人。张开彦听得攥紧了膝头衣物,指节绷出玉白的弧度。

      然而他终是仰起脸来,却猝不及防被许音指尖抵住下颌,指尖上滚烫的温度和力度迫使他完全暴露视线。

      烛火跃动间,许音俯身逼近,发梢垂落扫过对方泛红的耳廓,紧接着,那个吻便落了下来。

      先是轻轻相触,再是细细吮吻,这些还不够,接着便撬开来齿关,张开彦仰起的脖颈拉出脆弱弧度,喉间溢出了呜咽。

      茶釜仍在嘶鸣,水汽氤氲中只见许音的手滑至对方后颈,将企图后退的人更深地压向自己。月白的布料在指间皱作残荷,有银丝自唇齿间垂落。

      良久分开时,张开彦唇上水色潋滟,许音以拇指抹去他唇角湿痕,在极近的距离里,他凝视着张开彦鼻梁那颗深红色的小痣——像落在白玉盏沿的朱砂痕,正随着主人急促的呼吸微微颤动。

      一切方寸都矢尽了。

      许音只觉闯入了月光。

      许音起身直接将人压倒在茶席之上,张开彦的后背贴上冰凉竹篾,身前却是滚烫的躯体。发簪滑落,青丝铺散如墨。那颗朱砂小痣在散乱的发间若隐若现,像雪地里唯一的红梅。

      许音说,

      “子卿,我想要你”

      张开彦看了他半晌,说道

      “好,”

      声音如春风化雪,

      “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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