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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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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工作时我经常分心,盘算着这周末跟苏藓藓参加校庆时,难免会触景伤情,届时我该用什么话来安慰她呢?会不会遇到她那个劈腿的初恋男友?我该不该揍他一顿?可是,如果苏藓藓已经释怀了淡忘了,我一旦动手,势必会加深她的印象,如果她没释怀,而我又没揍那个渣男替她出气,似乎又不够朋友,脑子里简直乱成了一坨浆糊,算了,到时候见机行事吧。
正准备全身心的投入到工作当中,老板的秘书突然来传唤。
我进了办公室,刚小心翼翼的把门带上,就听老板笑道:“识务啊,颈椎康复的怎么样了?”
我规规矩矩的走上前去,如实汇报:“已经不碍事了,谢谢您的关心,”
“那就好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在不影响工作的前提下,一定要多注意休息才是。”
我心想真是猫哭耗子假慈悲,我能得颈椎病,还不是因为工作量太大经常加班给累的?不影响工作的话还怎么康复?心中老大的不乐意,嘴上却连连称诺。
老板满意的点点头,示意我在他的对面坐下:“识务啊,你是知道的,我对你一直都非常器重,不止一次的在董事会商议技术总监时表扬过你。”
“谢谢您的栽培,我一定不辜负您对我的厚望。”
老板点上一支烟,狠狠的吸了一口,往椅背上一仰,才重重的吐出烟来,似乎要感慨一番,果不其然他说道:“看见你年轻有为,我就想起了当年的自己,说实话,要不是因为婷婷年纪太小,我真想让你当我的乘龙快婿。”
我脑子中立刻浮现出他那个三百多斤、还在读书的大小姐,不禁吓出了一身白毛汗,可是仍然要谦虚着:“您别说了,婷婷端庄文雅,是我没有这个福气,但愿来世...”我装作说不下去了,把脸往旁边一拧,努力的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意随身动之下,眼圈儿都红了。
老板果然被打动,他长叹一声,站起来隔着桌子拍了拍我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后怅然的走到窗前,默默的吸着烟。
我也站了起来,安静侍立,等待着他的下文。
“技术总监生病住院了,短期内无法返回岗位。”老板将烟蒂用力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转身时眉头深锁:“总部决定由你暂代技术副总监一职,本周末随张总赴上海向甲方做第三阶段方案汇报,这个项目尾款占比40%,能否顺利回收,直接关系到全年的业绩指标。”
他走到办公桌前,指尖敲击着桌面上的组织架构图:“公司从未设立过技术副总监的岗位,但这次破例为你增设职位,意义非凡,王总监明年三月正式退休,这次上海之行就是你的任职答辩——让董事会看到你的技术能力和客户沟通水平,一旦成功,明年接任技术总监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老板突然俯身拉开抽屉,取出一份烫金聘书推到我面前:“任命文件已经签批,等你从上海带着好消息回来,就正式发文公示,记住,这不仅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更是你职业生涯最关键的一场战役!”
我接过聘书时指尖微颤,纸张边缘划过指腹的触感真实而锐利,组织架构图上“技术副总监”的虚线框正好压在我的照片上方,墨迹还未干透。
我刚要喜形于色,突然又想到周末的校庆,顿时又蔫了下去。
苏藓藓愿意将那些深埋心底的伤痛向我倾诉,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让我深感责任重大,她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孑然一身,既害怕重回故地会触景生情,却又执着的想要参加校庆——我明白,她是想在那片曾经青春飞扬的土地上,抓住一丝与这个世界的联结,告诉自己并非真的孤身一人。
倘若我此刻抽身离开,她很可能就会放弃参加校庆,毕竟那些尖锐的回忆确实让人难以独自面对,她的前任已经用背叛在她心上刻了一道深刻的伤痕,如果我再次爽约,她眼中刚刚燃起的、对人性的一点点微光,恐怕就会彻底熄灭,我最害怕的是——当她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人真心在乎她的时候,会不会像她母亲当年那样,选择一条永远无法回头的路?
想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了,打算让老板用何超凡来顶替我,我的嘴唇刚刚开启,办公桌上的电话却响了。
“识务,你先去忙吧。”老板说完,就接起了电话。
我叫林识务,当然会识时务,我暂且退出了办公室,打算以后再找合适的机会跟老板请示,反正还有几天的时间。
下班后心情烦躁,打算找个人喝点酒排遣下。
两只白酒杯子碰在了一起,我和战胜一饮而尽,吃了口菜,战胜道:“林子,你真打算让何超凡替你去上海啊?”
“我这也是没有办法。”我苦着一张脸。
战胜沉吟半晌,忽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要不你就跟她说你生病了,然后悄悄的去上海,她总不能拖着一个病人去参加校庆吧,这样的话既不会耽误工作,而且她也不会怪你。”
“我年富力强,而且气候宜人,哪能说病就病,你小子就会诅咒我,消息一旦传出去走了样,被说成了发烧,在这疫情档口,即便我不被她拖去参加校庆,也会被医务人员拖去隔离十天半个月的,你净出馊主意!”我知道这小子虽然好主意有很多,但是馊主意也不少,听的时候一定要明辨才对。
战胜也发觉这个主意欠妥,讪讪的挠挠头,无奈道:“那我也要劝你三思,何超凡如果以技术副总监的身份去,回来后总监的位置非他莫属,你俩年纪相仿,你这辈子恐怕都没有出头之日了,切莫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啊。”
我不由得一声苦笑:“我岂是那种不知道利害的人,但是苏藓藓那边怎么交代啊?人家那么信任我。”
战胜一听差点乐喷:“这么多年你怎么一点都没变,已经不是学生时代了,现在社会上的女性现实的很,有几个会在意你的痴情啊?她们关注的是房子车子和票子——虽然这些你都有,但是人家一看你没前途,照样会把你踹了!”
“苏藓藓不是那种人,你别总拿着棒子胡乱拍,人间还是有真情有真爱的......”
“省省吧你!”战胜不耐烦的打断我:“贫贱夫妻百事哀——当然了,这句的原意是同甘共苦的夫妻一旦分开会更悲痛,但是因为贫穷而闹矛盾的夫妻也是大有人在的,你敢保证她能跟你白头偕老么,别到时候鸡飞蛋打,不仅失去了她,而且还失去了前途,这是很现实的问题,你不能不考虑,而且你再好好想想,你要是事业有成了,还愁什么女朋友啊,要啥样的没有!”他狡猾的眉毛向上一挑。
他的一番话,听的我呆坐在椅子上半晌无言。
晚上,我坐在沙发上泡脚,双肘支在大腿上,两手托着腮,目无焦距的对着电视里的默片,战胜的话魔咒似的始终在耳边萦绕,尤其那句:“别到时候鸡飞蛋打,不仅失去了她,而且还失去了前途。”简直犹如一把利斧,一下劈碎了我对爱情的美好幻想。
其实战胜说的那些,我早就想过,但是我却始终不敢直面这种想法,一直在回避,但是他却把这种想法从我的身体里抽了出来,咣当一声摔在我的面前,血淋淋的。
难道人一旦成年,就一定要现实起来么?难道凡事都非要放在天坪上对比一下重量么?我可不可以选择重量虽小、但是我却很喜欢的那一个?虽然这种偏爱是冲动的、也许意义也是浅近的、利益是不可持续的。
我犹豫不决,烦躁的把手指插进了头发里,无意间看到了茶几上的扑克,我眼睛一亮,心说既然老天爷无情的给我设计了这样一个难以抉择的问题,那就别怪我手段猥琐了,我打算把这个问题再抛给他,看天意如何抉择。
于是我把扑克放在面前,用手抹成扇子形,心中默默叨念:“我抽出一张,如果是红色的牌,我就去参加校庆,如果是黑色的牌,我就去上海出差,我主阿门无量天尊唵嘛呢叭咪吽!”我用力的抽出一张,双掌合十,把它夹在手心,学着电影里的样子,凑到眉毛的位置,慢慢慢慢的把牌搓了出来,然后低着头,斜着眼睛小心翼翼的往上瞧。
还只是看到了一个边角,我就气的狠狠一摔,一张黑桃九歪歪扭扭的躺在了地上。
“不能算!”我心里这么想着,同时也脱口而出,声音传进耳朵里,把自己吓了一跳。
“第一次是热身,第二次才算,江湖上有这种规矩。”我小声嘀咕着。
再次抽了一张,我的身体迷信的换了一个朝向,然后才按照刚才的动作做了一遍。
红桃Q!
我激动的把牌往沙发上一扔,然后快速跳到沙发上,弯着腰指着牌,开心的跳脚,“哦哦哦哦”的直叫。
良久,情绪才逐渐平复,我低头一看,才发现湿漉漉的两只脚已经把沙发打湿了一大片,我尴尬的耸了耸肩,摊了摊手,苦笑着自责道:“想去参加校庆就直接去呗,何必搞这么的幼稚的把戏!”
第二天我没吃午饭,一个人来到楼顶躲清净。
“你拿定主意了么,去不去上海?”战胜还是跟了上来。
我摇了摇头。
“是没拿定主意,还是不去上海?”
“我决定了。”我严肃的看着他:“不去上海。”
我的这个决定似乎在战胜的意料之中,他脸上很平静,微微点了点头:“还是当初的那个林识务。”
我汗颜的转过身,扶着女儿墙,望着下面芯片似的一座座高楼,忽然觉得虽然自己这些年在工作中学会了圆滑机变,但在感情问题上,我真的是如他所说,一点长进都没有。
“你真甘心一辈子都当个组长?”战胜的情绪忽然有些激动:“别忘了,你才二十九岁啊!”
“不甘心又能如何?”
“不就是一个校庆么,有什么大不了的,还能比事业重要?那个苏什么......苏藓藓,如果她真让你放弃事业陪她去参加校庆,我看这种女人不要也罢,太自私!”
“她不知道我要出差,我也不打算告诉她。”
“呵、呵、呵。”战胜的身体颤了三颤,冷笑道:“你可真是伟大啊,我都不敢再劝了,否则准会有人骂我是在伟大爱情之间挑拨离间的小人!”说罢转身快步离去,走到门口停顿了一下,似乎不甘心,又慢慢的返了回来,颓废道:“既然九头牛都不能把你拉回来,我知道再劝也无济于事了,但是,绝不能让何超凡当上技术总监!”最后一句他说的很重。
“你和他有仇?”我从没见过他俩有什么过节,不禁非常疑惑。
“没仇!”战胜狠狠的道:“老子就是看不惯他那副自恃清高的样子!装什么装,天天摆一张臭脸,万年不乐似的,他如果真当了技术总监,肯定不会有咱们的好果子吃,毕竟平时就是竞争对手,要说没有敌意,呵呵,鬼才信!”
其实战胜说对了一半,何超凡确实天生孤傲,外表冷若冰霜,但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何超凡冷漠的外表下却有着一颗善良的心,对于别人的求助,只要是他力所能及的,他肯定会尽力而为,而且只要你有勇气靠近,就会发现他其实是很好相处的,虽然他的性格没有我的火热,但是他有着与众不同的冷幽默,沟通起来还是很有乐趣的,虽然从工作的角度来看,我们AB两组确实存在竞争的关系,但是我俩之间从未有过敌意,他不止一次帮我解决过棘手的难题。
这些话跟战胜说过,可是他听不进去,所以我也懒得再说,看了看表,还有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
战胜见我不说话,也觉得没劲,低着头啃着食指的骨节,这是他思考时的特点,我知道他又在暗暗的铺谋定计,大约过了三分钟,他猛的一抬头,双眼放着诡谲的光芒,低声道:“有了。”他凑了过来,继续道:“何超凡去了上海以后,咱们可以在A组的设计中做些手脚,他们组的安彤已经被我拿下了,还哭天抹泪的说这辈子非我不嫁,我为了你这个手足,只好牺牲一下她这件衣服了——这件事我就让她去做,你觉得怎么样?”战胜得意的看着我,似乎再等待夸奖。
然而他等到的却是一拳重击,战胜捂着肩膀连退数步,疼的龇牙咧嘴:“你...你小子有病吧!”
我指着他的鼻子低吼:“何超凡是我的莫逆之交,比跟你认识的还要早,虽然他性格孤僻,我跟他语言的交流没有跟你交流的多,但是神交密切,互相赏识,平时在工作中也是公平竞争,绝无个人恩怨,我怎么能对他使绊子,同样是朋友,我以后要是拿这种手段对付你,看你寒不寒心!”
战胜被我的一番话镇住了,吓的一缩脖子,朝我吐了吐舌头,自我解嘲道:“哎呀,我的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你竟然还当真了,呵呵,真有你的。”
我白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其实战胜的本性并不坏,对朋友是很讲义气的,绝对不输给桃园三结义,但有时对付外人的手段却过于阴毒,生怕别人抓到先机来对付他,在这个波诡云谲的世态中,这也是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但我还是会经常劝他要宽厚,得饶人处且饶人,能成为朋友就别树敌,也不失为一种生存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