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暖冬寒》捧哏

24、第二十四章

　　午后的阳光透过咖啡厅巨大的落地窗，洒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研磨咖啡豆的醇香和轻柔的背景音乐，我搅拌着杯中的咖啡，看着对面笑意盈盈的苏藓藓，打趣道：“什么事啊苏大小姐，大中午的急着请客，不会是中彩票了吧？”

　　苏藓藓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碎钻，她抑制不住兴奋的前倾身体，压低声音却掩不住雀跃：“林识务，我谈成了一个大单！就那个‘翠泉源’的豪宅项目，记得吗？买家看了非常满意，几乎没怎么还价！如果顺利成交，佣金这个数！”她神秘兮兮地比划了一个手势，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光彩。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由衷的为她高兴：“这么多？真的假的！你也太厉害了吧！”我知道她为了这份工作付出了很多，尤其是在疫情后行业低迷的时期，这一单无疑是一针强心剂。

　　“那必须的！”苏藓藓得意地皱了皱鼻子，随即又故作深沉地晃着咖啡杯：“唉，以后某人的生活质量恐怕要直线上升了哦，怎么样，林同学，有没有兴趣被富婆包养啊？”

　　我立刻配合的作揖，一脸谄媚：“求之不得啊苏富婆！以后我就负责在家貌美如花，给您端茶倒水，捏肩捶腿，绝对听话！您指东我绝不往西！”

　　“乖~”

　　我俩彻底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憧憬里，仿佛已经看到了奖金到账后肆意挥霍的快乐时光。

　　然而，第二天我下班回家，刚推开门，就感觉气氛不对，屋内没有开灯，苏藓藓抱着膝盖蜷在沙发角落，脸埋在臂弯里，平日里总是活力四射的身影此刻显得格外单薄落寞。

　　我心里一紧，连忙开灯走过去，轻声问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听到我的声音，她缓缓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像桃子，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看到我，嘴巴一瘪，眼泪又像断线的珠子滚落下来。

　　“林识务……呜……他们……他们跳单了……”她哽咽着，声音沙哑破碎，充满了委屈。

　　“跳单？”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谁跳单？翠泉源那单？”

　　苏藓藓用力点头，眼泪掉的更凶：“嗯……买家和卖家……他们不知道怎么就私下联系上了……今天一起给我打电话，说……说谢谢我的辛苦，但决定不通过中介交易了……呜呜……那我这些天的努力算什么……”

　　她一边哭，一边从身旁拿起一个厚厚的、装订精美的文件夹，塞到我手里：“你看……我还特意为他们准备了这么多……全都白费了……”

　　我接过文件夹翻开，心里顿时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这根本不是公司要求的制式文件，而是苏藓藓自己额外花费大量心血整理的《房屋使用与周边生活指南》，翻开内页，看到的是房屋整体智能系统的操作指南，重点标注了地暖分区调控、智能安防设置等实用功能，苏藓藓还细心的整理了高级厨电设备的使用备忘和报修热线，她不仅列出了小区会所的预约方式，还附上了周边优质生活服务的信息——从24小时响应的物业维修，到附近高端超市的配送服务，再到可信赖的家政服务推荐，她还重点收集了口碑良好的私立医疗机构的预约方式、国际教育咨询的联系途径，以及附近精品生活买手店的分布......整整二十多页的指南，没有任何华而不实的内容，每一条都透着实实在在的用心！

　　“我熬了好几个晚上才弄好的……想着他们无论是买房还是卖房，以后住在这里都用得上，算是个惊喜礼物……”她越说越伤心，哭得几乎喘不上气：“我还想着……这单成了……就能轻松一点……能有多点时间陪蜜糖橘……也能早点……早点……”

　　我连忙把她搂进怀里，心疼地拍着她的背：“不哭不哭，没事，是他们没眼光，没福气，错过你这么好的中介是他们损失大了。”我嘴上安慰着，心里也堵的难受：“他们签合同了？交没交钱？”

　　苏藓藓在我怀里摇头，抽噎着：“还……还没有……只是口头跟我说了……估计是怕付中介费……”

　　“还没交易就行！”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脑子飞快转动：“别急，这事儿还有回旋的余地，我找我公司法务部的朋友问问，他是处理合同纠纷的专家，看这种情况怎么应对最合适。”

　　第二天，我约了张宥在公司附近的茶室见面，听我完整叙述了事情经过，他推了推眼镜，表情严肃：“林子，这种情况现在不少见，跳单对买卖双方来说，看似省了一笔中介费，实则隐藏着巨大风险。”他条理清晰的分析道：“首先是最基本的产权风险，没有中介介入调查，他们如何确认房产没有被查封、抵押或存在其他产权的瑕疵？万一过户后发现问题，找谁去？其次资金安全是大问题，买方怎么确保支付定金或房款后，卖方能如约过户？卖方又怎么确保过户后能顺利拿到尾款？中介提供的资金监管账户就是为了保障这个的，再者，身份真实性也存疑，仅凭一张身份证，谁能保证交易对方就是真正的房主？或者夫妻共有的房产，仅一方出面，另一方事后追认怎么办？这些都是雷。”

　　他顿了顿，拿出手机：“我这边还有一些之前处理过的私下交易的纠纷案例，有房款两空的，有买到抵押房无法过户的，甚至有遇到诈骗团伙的，我可以发你一些脱敏后的截图和简要情况，你跟藓藓可以去和买卖双方沟通一下，重点强调这些风险，尤其是把他们最在意的问题——钱和房子的安全——摊开了说，有时候，人只有意识到潜在的危险有多大，才会重新衡量那点中介费的价值。”

　　我拿着张宥提供的资料，回去和苏藓藓商量，虽然情绪依旧低落，但她还是强打精神：“我试试吧……唉，其实那本《指南》，我已经发给买家了……”

　　我惊讶：“你都给他们了？他们都要跳单了你还……”

　　苏藓藓苦笑一下，眼神有些黯淡：“嗯，发过去了，反正留在我这里也没用了，他们要是真住进去，那些信息或许能用得上，就当……就当是成人之美吧，毕竟之前沟通得还挺愉快的。”

　　我看着她，心里又是心疼又是佩服，这丫头就是太实诚了，我叹了口气，继续道：“张宥说的有道理，我们不是去吵架，而是去提醒风险，尤其是那对老夫妻，年纪大了，可能更怕麻烦和风险，咱俩先试着联系他们看看？”

　　苏藓藓犹豫了一下：“那对年轻的买家夫妻还好说话，我之前服务他们也挺尽心的，就是那对卖房的陈叔叔和陈阿姨……他们好像挺固执的，当时签委托合同时就反复纠结中介费的问题，这次跳单估计也是他们主导的……不太好沟通。”

　　“死马当活马医吧！”我给她打气：“为了你的心血，也为了那本该属于你的报酬，总得试试，走，我陪你一起去！”

　　我们来到陈叔叔陈阿姨的家，敲开门，开门的陈叔叔脸上带着一丝尴尬，但还是客气地让我们进了屋，陈阿姨坐在沙发上，表情也有些不太自然。

　　“小苏啊，你怎么来了？”陈叔叔搓着手问道。

　　苏藓藓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专业微笑：“陈叔叔，陈阿姨，我们过来看看你们，关于房子的事……”

　　话没说完，陈阿姨就打断了她，语气有些生硬：“小苏啊，我们知道你辛苦了，但是……但是这个中介费确实不便宜，我们老两口想着能省一点是一点，反正……反正现在我们也联系上买家了，就不麻烦你了。”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我正想开口，按照张宥的建议说说风险，忽然听到里屋传来一阵压抑的、带着哭腔的抱怨声：“哎呀！又错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明天就要交了！”

　　我们都愣了一下，陈叔叔脸上露出无奈又心疼的表情，叹了口气：“是我孙子小宇，唉，孩子这几天为了个什么科技比赛的项目，天天熬到半夜，说是遇到个技术难题，怎么都解决不了，眼看明天截止了，急得直哭，我们老两口又不懂这些，帮不上忙，干着急。”

　　我心里一动：“陈叔叔，能让我看看吗？我是做技术工作的，说不定能帮上点忙。”

　　陈叔叔和陈阿姨对视一眼，有些犹豫，但看着孙子着急的样子，还是点了点头，我们走进里屋，看到一个十几岁的男孩正对着电脑屏幕抓狂，屏幕上是一些复杂的电路图设计和代码界面。

　　“小宇，怎么了？跟叔叔说说看。”我尽量用温和的语气问道。

　　小宇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带着哭腔：“我这个环境监测传感器总是数据不准，波动特别大，校准了好多次都不行，算法我也检查了，好像没问题，但就是……就是不行！明天就要提交最终项目和报告了……”

　　我仔细看了看他的设计图和代码，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小宇，你看这里。”我指着一段代码和传感器规格说明：“你的算法假设环境温度是稳定的，但你选的这个型号的传感器，本身对温度变化就比较敏感，而且你电路板上的电源滤波设计有点简单，可能引入了噪声，这两个因素叠加，数据当然会飘啊。”

　　小宇瞪大了眼睛，恍然大悟：“啊！对！我怎么没想到传感器自身的热噪声和电源噪声！那……那怎么办？现在改硬件来不及了啊！”

　　“别急，硬件来不及，我们可以从软件的算法上想办法补偿。”我拉过椅子坐下：“你可以尝试在代码里加入一个动态校准算法，实时监测一小段时间内的数据波动，自动计算出一个基线漂移量，然后从读数里减掉它，虽然不是最完美的方案，但能显著改善数据稳定性，来，我告诉你怎么做……”接下来的半小时，我快速给小宇讲解了动态校准的基本思路，帮他修改了核心算法代码，并告诉他几个关键参数需要根据实际测试微调，小宇非常聪明，很快就上手了，脸上的愁容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专注和兴奋：“太好了！谢谢叔叔！我感觉这样真的可以！”小宇激动地说，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起来。

　　陈叔叔和陈阿姨在一旁看着，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怀疑、尴尬，慢慢变成了惊讶、感激和一丝愧疚，他们没想到，这个他们试图“跳过”的中介的男朋友，竟然在他们孙子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毫不吝啬的伸出了援手。

　　“小林啊……真是太谢谢你了……你看这……我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陈叔叔搓着手，语气充满了感激和不好意思。

　　“陈叔叔您别客气，举手之劳，孩子聪明，一点就透。”我顿了顿，目光温和地看向两位老人，仿佛只是在继续技术话题的延伸，自然而然地补充了一句：“其实，无论是写代码还是做别的重要决策，最怕的就是信息不对称和隐藏的风险，有时候一个看似微小的漏洞或者一个没考虑到的外部因素，都可能导致整个系统崩溃或者项目失败，所以我们这行，特别强调‘风险管控’和‘流程规范’，宁可前期多花点成本和精力做足准备，也绝不能抱着侥幸心理去赌一个小概率的完美结果。 ”

　　陈叔叔和陈阿姨听着，脸上的感激之情稍稍凝滞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

　　我看到他们神色的细微变化，知道“种子”已经种下，便见好就收，我站起身，语气轻松的说：“小宇的问题应该不大了，让他自己再调试一下参数就行。“说着我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我的名片，递给陈叔叔：“叔叔，这是我的名片，以后小宇在科技项目上还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让他联系我，年轻人有这股钻研劲很难得，我很乐意能给他一些指导，好了，陈叔叔，陈阿姨，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说罢便拉着苏藓藓起身告辞，临走前，陈阿姨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说了句：“路上慢点。”

　　回去的路上，苏藓藓有些忐忑：“虽然帮了小宇，但他们好像……还是没提房子的事。”

　　“种子种下了，但还需要一点雨水才能发芽。”我又提议道：“藓藓，明天下午，你可以给陈叔叔打个电话，不用直接提房子的事，就以关心小宇的项目进展为由，顺便问一下‘昨天林识务提的那个算法思路效果怎么样？小宇调试还顺利吗？’”

　　“这样问……有什么用呢？”苏藓藓有些不解。

　　“这是一个非常自然且无法拒绝的沟通切入点。”我分析道：“第一，这体现了我们的关心。第二，通过谈论这个‘成功解决的风险问题’，能间接强化他们对于‘专业处理’和‘规避风险’的认知。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你可以在电话最后，非常自然地说一句：‘陈叔叔，关于房子的事，买家张先生那边似乎有些关于交易流程安全的顾虑，想找我咨询一下，您看您和阿姨这边什么时候方便，我们一起坐下来再沟通一下？’”

　　“这样一来。”我继续解释：“沟通的发起就顺理成章了，不是我们去乞求，而是基于‘对方有顾虑’和‘我们想帮忙解决顾虑’的立场，而且，经过今天的事，他们于情于理，都很难直接拒绝这个合理的沟通请求。”

　　苏藓藓的眼睛亮了起来：“我明白了！这样就不是被动等待，而是主动创造了一个温和并有效的推进机会！”

　　我笑着点点头：“当然了，如果他们能主动找咱们，就不必那么麻烦了，我刚才说的只是一个备选方案。”

　　结果，第二天上午，苏藓藓就接到了买家张先生的电话：“冒昧打扰您，关于房子的事，我和我太太经过慎重考虑，有一些新的想法，这件事在电话里一两句说不清，也涉及到卖家陈叔叔陈阿姨那边，您看……我们能不能一起到他们家里，当面谈一谈？”......

　　一小时后，我们来到了陈叔叔的家，众人落座，短暂的沉默后，张先生作为买家代表，率先开口，语气非常诚恳：“陈叔叔，陈阿姨，苏小姐，林先生，今天冒昧来访，主要是想和大家当面好好沟通一下房子交易的事，首先，我要代表我和我太太，为我们之前提出跳过中介的想法，向大家，尤其是向苏小姐，郑重地道个歉，那个决定非常欠考虑，是我们做得不对。”

　　陈叔叔和陈阿姨面面相觑，更加困惑了。

　　王女士接过话，声音温柔却坚定：“叔叔阿姨，我们回去后，越想越觉得心里不踏实，正好我有个好朋友在律所工作，专门处理房产纠纷的，我们就找他咨询了一下，他听了我们的情况，非常严肃的告诉我们私下交易的风险有多大。”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后怕：“他给我们讲了好多真实的案例，有产权有问题过不了户的，有付了钱卖家却消失的，甚至有遇到诈骗团伙，钱房两空的——叔叔阿姨您别多想哈，我朋友只是在和我们强调风险，他说，正规中介提供的产权调查、资金监管、风险把控这些服务，才是交易安全的核心保障，那笔中介费买的其实就是这份安心和省心，我们自己私下交易，看似省了钱，实则每一步都可能踩雷，一旦出事，损失可能就是几百上千万了，根本不是那点中介费能比的。”

　　张先生点点头，目光转向苏藓藓，眼中充满了赞赏和歉意：“除了风险之外，苏小姐，您昨天发给我太太的那份《房屋使用与周边生活指南》，我们仔细看完了，真的……太详细太用心了，我们觉得，能做出这样一份东西的人，绝对值得信任，跳过您，我们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他再次看向陈叔叔和陈阿姨：“所以，叔叔阿姨，我们俩商量后，郑重的决定，这笔交易，必须通过苏小姐的正规渠道来完成，中介费我们愿意承担，我们希望交易能安全、顺利的进行，也希望……能弥补我们之前的过失，也希望您二老能够理解和支持。”

　　这番话说完，客厅里一片安静，陈叔叔和陈阿姨完全愣住了，脸上表情极其复杂，惊讶、尴尬、羞愧、还有一丝如释重负交织在一起，他们下意识地看向了我和苏藓藓。

　　苏藓藓适时地开口，语气平和而专业：“陈叔叔，陈阿姨，张先生和王女士的顾虑确实是存在的，正规的中介流程虽然需要支付一些费用，但它能最大限度地保障买卖双方的权益和资金安全，避免后续很多不必要的风险和纠纷，这也是为什么行业需要规范操作的原因。”

　　陈阿姨嘴唇嗫嚅了几下，终于叹了口气，声音低低的说：“唉……其实……其实我俩昨天听了小林的话，心里也一直不踏实……”她说着，目光转向我，充满了感激和愧疚：“更何况，昨天小林还帮了小宇那么的大忙……我们这心里……真是……唉……”

　　陈叔叔也搓着手，满脸的不好意思：“是啊……小苏啊，小林，这事弄得……确实是我们老糊涂了，光想着省钱，没考虑那么多……也对不起你之前忙前忙后的辛苦，现在既然小张和小王他们都这么说了，觉得通过你更放心，那我们……那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就……就还按原来的办吧！麻烦你了，小苏。”

　　这一刻，苏藓藓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彻底松弛下来，她努力抑制住想哭的冲动，露出一个真诚而明亮的笑容：“不麻烦，陈叔叔，陈阿姨，张先生，王女士，谢谢你们的信任！真的……我……这样，这单的中介费，我给你们申请一个最大的折扣！”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买卖双方在中介公司里，由苏藓藓主持，签署了房屋买卖的协议，苏藓藓信守承诺，只收取了标准中介费的百分之七十。

　　签完字，王女士笑着说：“苏小姐，以后我们身边有朋友要买房卖房，一定第一个推荐找你！靠谱！”

　　回去的车上，苏藓藓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依然觉得像在做梦一样，喃喃自语：“这就……解决了？不仅单子回来了……他们还……还这么信任我……”

　　我专注的开着车，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心情无比舒畅：“是啊，我的苏大小姐，这就叫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你用你的真诚和善良，赢得了比金钱更重要的东西——信任和尊重。“我话锋一转：“所以，你是不是要请我吃大餐啊？”

　　苏藓藓转过头，脸上终于绽放出雨过天晴后最灿烂的笑容，眼中闪烁着幸福的光彩：“嗯！大餐！必须的！你想吃什么随便点！本小姐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