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暖冬寒》捧哏

16、第十六章

　　次日，我像一位即将进行精密手术的医生，眼神专注而锐利，再次坐在书房，面对着那个被我无情断电的“智能大脑”——树莓派，以及散落一桌的传感器和模块，我重新接通电源，小心翼翼地启动系统，开始调取系统日志，日志文件像一本混乱的日记，详细记录了昨天每一个设备的动作、接收到的指令和它们做出的“决策”。我一条条仔细排查：先是《Victory》的惨剧，很快找到根源！闹钟应用确实被意外关联了，但更深层的原因是音量控制逻辑的优先级设置错误，闹钟服务的触发条件优先级竟然低于音乐播放服务，导致音乐播放器以最大音量抢占了音频输出。

　　我拍了下脑门：“蠢！这就像让一个聋子指挥交响乐，只顾自己high！”

　　另外日志显示，咖啡机确实收到了“煮咖啡”的指令，但紧接着又收到了来自“环境哨兵”的一条错误指令（一个误报的低湿度警报），触发了某个“节能模式”，更关键的是，那个负责自动添水的微型水泵，根本没出现在日志活动记录里，我检查物理连接，发现一个接口松了，原来它压根就没连上网，一直处于“离线”状态。“难怪它没加水！物理连接都没通，智能个鬼啊！”我懊恼地拧紧了接口。

　　随即，我又陆陆续续的排查了面包机、灯光、门锁、马桶、扫地机器人......整整一天，我沉浸在代码和配置的海洋里，连午饭都是苏藓藓给我送到书房的。

　　又一周后的周末清晨，我早早的就把苏藓藓叫来，给她展示我的劳动成果。

　　这一次，智能窗帘的电机发出轻柔的“嗡嗡”声，缓缓地、匀速地向两侧滑开，清晨柔和的阳光如同金色的薄纱，温柔地铺洒在床上。

　　与此同时，智能音箱的指示灯温柔地亮起，播放的是预设好的、舒缓的森林鸟鸣轻音乐，音量适中，恰到好处地营造出宁静的晨间氛围，蜜糖橘在窝里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厨房里，我对着空气说：“小智，煮咖啡，烤两片面包。”

　　咖啡机平稳启动，先是一阵水流声——自动上水装置工作正常，水箱被注满，接着是研磨咖啡豆的细碎声响和蒸汽的嘶嘶声，浓郁的咖啡香弥漫开来，旁边的面包机也同步开始工作，预热完成时，“叮”一声轻响，然后才“啪”地一下，温柔地将两片烤得金黄的面包弹入盘中，稳稳当当。

　　苏藓藓抱着猫走进来，看到这和谐的一幕，脸上露出了赞赏的笑容，当她抱着猫走向客厅时，走廊的人体感应灯柔和亮起，客厅的光敏传感器检测到充足的自然光，没有任何多余的指令发出，主灯安静的处于关闭状态，只有温暖的晨光充盈着空间。

　　“怎么样？”我笑容里充满自信。

　　“不错嘛。”苏藓藓笑着环顾了一下明亮舒适的客厅：“看来林总监这次，是真的把‘战略’升级落实到位了。”

　　下午，我再次出门取快递，回来时，我走到门口，手机刚拿出来，APP就自动连接上了门锁，屏幕显示“已准备就绪，我轻轻一点“开锁”，门锁“咔哒”一声轻响，利落地打开了。

　　“欢迎回家，主人。”手机APP弹出一条温馨的通知。

　　晚上，当我说“关闭主灯”时，客厅的主灯应声而熄，其他设备安然不动，各司其职，扫地机器人在设定的时间（避开了蜜糖橘的休息区）安静地开始工作，沿着规划的路线清洁地板。

　　空调保持在设定的舒适温度，加湿器在监测到湿度略低时，才以最低档位无声地补充一点湿气，卫生间寂静无声，智能马桶只在检测到有人使用时才会启动相关功能。

　　苏藓藓靠在我身边，由衷地感叹：“看来有些‘智障’，教育教育还是能变‘智能’的嘛。”

　　我心中充满了成就感：“那是自然，只要了解问题所在，耐心调试，再加上一点点人类的智慧引导，科技终究是为人服务的工具，不能让它反客为主。”

　　蜜糖橘在睡梦中翻了个身，露出毛茸茸的肚皮，发出了更响亮的呼噜声，仿佛在说：工具安分就好，别吵朕睡觉，朕对科技的唯一要求就是——罐头定时供应，温度恒定，铲屎及时，嗯，现在看来，这个铲屎官终于及格了......

　　又是一天过去了，晚上，苏藓藓正伏在桌前，指尖在电脑的屏幕上轻轻滑动，眉头微微蹙起，专注的审视着我们共同创作的小说章节，我们俩头挨着头，对着那未完的小说剧情，竟比上班时还要专注几分，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时不时飘入我的鼻腔，让我有些心猿意马，蜜糖橘正窝在沙发的一角打着盹，偶尔发出轻微的呼噜声，苏藓藓平时既要照顾它，又要和我一起构思故事、讨论情节，这些日子，她在我这里停留的时间，早已超过她回到那间合租屋的时长。

　　我侧头看着她被屏幕微光映照的侧脸，心头忽然涌上一个念头：要不要让她搬过来一起住？

　　“接下来该怎么写呢？”苏藓藓忽然出声，打断了我的思绪，她转过头来，眼神中带着困惑：“故事发展到这个阶段，男女主角已经经历了这么多，接下来该怎么推进呢？”

　　我挠了挠头，正想开口，屏幕却黑了，与此同时，所有靠电维系的光亮与声响齐齐罢工，房间里陷入一片寂静。“停电了？”苏藓藓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我摸索着站起来：“好像是整栋楼都停电了。”走到窗边向外望去，只见邻近的几栋住宅楼也都漆黑一片，就在这时，角落里传来“咔”的一声轻响，接着是蜜糖橘不满的“汪汪”叫声——脂肪压迫声带的声音，那台自动喂食器刚吐了半截猫粮就彻底静默了，我平时贪图省事，一直插电使用，电池早已耗空，我和苏藓藓借着手机的光亮面面相觑，忽然有种与世隔绝的感觉。“我找找看有没有蜡烛。”我说着，摸索着走向储物柜，翻遍抽屉，却连一根蜡烛都找不到，这个时代，谁还会常备蜡烛？

　　手机的手电筒功能虽然明亮，但总觉得缺少情调，我灵机一动，下载了一个模拟蜡烛的APP，顿时，屏幕上跃动起一团柔和的暖光，虽然微弱，却给这个黑暗的空间带来了一丝温馨的氛围，借着那点微光，苏藓藓小心翼翼地给蜜糖橘添了粮，然后转身道：“写不成了，我先回去了。”

　　“别呀，”我劝阻：“这是十六楼，电梯肯定瘫了，你得走下去。”我顿了顿，故意压低声音，营造出一种神秘的氛围：“安全通道里绿幽幽的多吓人啊。”

　　她挑眉，语气中带着一丝挑衅：“你是怕我害怕？”

　　我嘿嘿一笑：“我是怕你吓着别人，你看你这身白衣服，再加上一头长发，在绿幽幽的楼道里晃悠，万一被人撞见了，还以为是哪个古宅里走出来的女鬼呢！”

　　“你才是鬼！”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呀？真讨厌，偏偏停在这个节骨眼上，刚才写的都没保存呢！”

　　“放心。”我得意起来：“我写的软件有自动保存功能，丢不了，等来电了，保证一个字都不会少。”

　　“可是接下来干嘛呢？”她托着腮，屏幕的烛光在她明亮的眼眸中微微晃动：“总不能大眼瞪小眼吧？”

　　“古人可以围炉夜话，咱俩就不能来个秉烛畅谈？”我将手机放在茶几上，那团模拟的烛光在我们之间轻轻摇曳。

　　“好啊。”苏藓藓来了兴致，蜷腿坐在沙发上，抱着一个抱枕：“说不定还能聊出点新素材呢。”她现在彻底沉浸在小说的创作中了，什么事都能和剧情联系起来。

　　她想了片刻，继续道：“那就聊聊——你为什么一把年纪还不结婚？”

　　“什么叫一把年纪？”我抗议：“我还没到三十呢！正值风华正茂好不好？”

　　“那也即将人到中年了。”她俏皮地眨眨眼：“家里不催吗？”

　　“怎么不催？”我叹口气：“每次回家，无论开始聊什么，最后都能转到我的婚姻大事上，上次给我妈买了个平板，她先是高兴，下一秒就板起脸数落我乱花钱，说应该攒着娶老婆，这还不算，只要亲朋好友中有结婚的、生子的，我都避免不了被批评一番。”

　　苏藓藓笑得东倒西歪：“那你不结婚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啊？是恐婚？没遇到合适的？还是想再玩几年？”

　　我摇摇头，表情认真起来：“都不是，我觉得婚姻只是一种生存方式，但很多人错把它当成人生的终极目标，好像活着就是为了完成结婚这件事，其实不然，人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的，不是为了任何外在的形式。”我顿了顿，继续道：“以前的人吧，很依赖婚姻，因为男人要靠女人洗衣服做饭带小孩，女人也要靠男人养活，所以对他们来说，婚姻是一种生存手段，但是现在不同了，男人不做饭可以点外卖，洗衣服有全自动洗衣机，而且思想开化，不再迷信传宗接代，所以对女人的依赖在减少，女人也走进职场，实现了经济独立，也不再依赖男人，这也是现在结婚率低的原因之一。”

　　“所以......所以你是不打算结婚吗？”

　　“我不反感婚姻本身。”我立刻澄清，语气真诚：“恰恰相反，我觉得它应该是一种更高级的连接，不希望它仅仅建立在‘生存需要’的基础上，那太……功利了。”

　　“那应该建立在什么基础上？”

　　“嗯……打个比方吧，”我斟酌着措辞：“就像宇宙中两颗独立的星球，它们各自拥有稳定的轨道，自转公转，发光发热，维持着自己小世界的生态平衡，从远处看，它们运转良好，甚至璀璨夺目，促使它们想在一起的，不应该是其中一颗星球失去了光芒，不得不去依附另一颗来获取能量和温暖，也不该是两颗冰冷的石头，仅仅为了抵御宇宙的孤寂而机械地靠拢，互相摩擦取暖。“我越说越来劲：”它应该是……一种引力，一种自然而然的、强大的吸引力，因为发现了对方的存在，自己的轨道发生了微妙的、令人欣喜的偏转，不是因为残缺而需要补全，而是因为完整而渴望分享，彼此的引力场交织，不是束缚，而是共舞，让原本独立的运转有了更美妙的韵律和互动，因为对方的引力，看到了自己轨道上前所未见的风景，整个星系的体验都因此变得更加辽阔和丰盈。”我挺得意，觉得自己说的很好。

　　可是却忽然发现苏藓藓不知在什么时候垂下了头，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开口：“‘灵魂契合’？你刚才说的……很理想，也很美好。”她顿了顿，抬起头，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羡慕，又带着点自嘲的落寞：“可是林识务，我可能……没有你想得那么独立，或者说，那么……强大吧，你说得对，我不需要别人养着，我能养活自己，甚至能照顾好蜜糖橘，但是……”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帮手’这个词，虽然听起来有点……实际，甚至卑微，但我不得不承认，我需要这个帮手，尤其……尤其在没有亲人的时候，万家灯火亮起的时候，节日喧闹人声鼎沸的时候，或者像现在这样，突然停电、一片漆黑的时候……那种巨大的、仿佛要把人吞噬掉的孤独感……真的很可怕。”她的声音微微发颤，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抱枕：“我不是说需要一个保姆或者提款机，我需要的是一个……一个可以并肩站着，告诉我‘别怕，我在’的人，这种生存的需要，对我来说，比灵魂契合更重要。”

　　她坦诚的脆弱，像一根最柔软的刺，猝不及防地轻轻扎进我的心房，带来一阵清晰的酸涩和震动，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那番洋洋自得、充满理想主义色彩的“星球理论”，在她面前，显得太高高在上了，显得太“何不食肉糜”了！她失去的不仅仅是父母，更是她世界里曾经最坚实的地基和最温暖的港湾，那种安全感被骤然抽离后留下的巨大空洞，是我这个尚有父母在远方唠叨牵挂、家庭根基尚存的“独立星球”，从未真正设身处地体会过的。

　　一阵强烈的懊悔和尴尬瞬间攫住了我，我像个在舞台上激情演讲后，突然发现台下没有观众的傻瓜，我知道我那些无意的话刺痛了她内心最柔软的部分，于是连忙试图辩解：：“我，我刚才的意思是......其实我想表达的并不是......我，我不是有意的，我没有轻视那种......那种实际陪伴的意思......”

　　“我知道。”她平静的微笑：“放心吧林识务，我没怪你，咱俩的际遇不同，两个‘星系’环境差异太大了，发出的感慨，自然也会不同，这很正常。”她吸了吸鼻子，道：“其实，我很羡慕你，也很感谢你。”

　　“感......感谢我？”我有些懵。

　　“对啊。“她点点头，目光变得温暖：”我应该感谢你，你为了陪我参加校庆，放弃了去上海出差——这个可以让你直接晋升的机会，还把钱借给我，还帮我给闺蜜出谋划策等等，这些我都记在心里。”她忽然伸出手，轻轻捧住我的脸，手指带着微凉的触感，眼神无比认真：“林识务，你是个好人，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被她这样真诚地夸奖，看着她近在咫尺、被烛光映照得格外柔和的脸庞，我心中那点懊恼瞬间被一股暖流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飘飘然，我又开始得意忘形了，贫嘴的本性又冒了出来：“那……既然我这么好，你要不要考虑……搬过来和好人一起住啊？”

　　“想得美。”她轻哼一声，放下我的脸，别过脸去，但烛光下，我仍然看到了她耳根泛起的红晕：“除非……”她拖长了调子。

　　“除非什么？”我连忙追问，身体下意识地向前倾。

　　她抱着抱枕，下巴搁在上面，眼睛盯着茶几上那团跳跃的烛光，似乎在认真地权衡，房间里安静了几秒，终于，她转过头，看向我，眼神清澈而专注：“除非……你能和我共同完成一部小说。”

　　“那还不简单！”我爽快答应。

　　“简单？”苏藓藓挑眉，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掰着手指头，一条条清晰地列出她的要求：“我的要求可多了，听着：第一，男女主角，不准变心，从一而终，是铁律！第二，不准有小三！任何形式的第三者插足都禁止！第三，不准分手又重逢！破镜重圆这种虐心的套路太老套了，不要！第四，不准有前任搅局！来了也要果断的赶走，不许藕断丝连！第五，不准得绝症、玩失忆！拒绝狗血，拒绝强行制造生离死别！还有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眼神明亮地看着我：“微笑必须要比眼泪多！”

　　“这，这太难了吧？”我苦着脸：“微笑比眼泪多我能做到，但没有小三、没有矛盾，剧情怎么推进？破镜重圆、前任风波都是常见的套路啊，不写这些写什么啊？”

　　“正因为那些是常见的套路，所以我们才要写点新鲜的嘛，我相信人生不单单只有那些事，肯定还有更多有趣的。”她看着天花板，似乎在憧憬着。

　　我点点头，觉得她说的挺有道理：“行，就按你说的写，那，那要写到什么时候算个头呢，二十章？”

　　“二十章怎么够，至少也要写到三十章才行，我还没尽兴呢。”

　　“成！”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我心头一热，猛地一拍大腿：“一言为定！就写到三十章！等咱们的故事圆满收官，画上最后一个句号的那一天……”我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伸出右手的小拇指，悬在半空中，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就搬过来住！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苏藓藓看着我伸出的手指，又抬头看看我坚定的眼神，脸上的笑容像投入石子的湖面，一圈圈漾开，那笑容里，有对约定的认可，有对创作的期待，或许，还有一丝对未来的憧憬，她没有丝毫犹豫，也伸出了自己纤细的小拇指，带着一种郑重的仪式感，轻轻地、牢牢地勾住了我的手指。

作者有话说

　　[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