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你有染》唐玄晚

18、姐姐 你的秘密，好像被我发现了。

　　几天后，那场令人窒息的相亲晚宴，在一家顶级会员制餐厅的私密包间里举行。霍明远并未亲自出席，仿佛这只是无足轻重的一步棋，由霍染作为霍家代表陪同宋嘉鱼前往。

　　陈少轩显然精心打扮过，一身骚包的亮色西装，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见到宋嘉鱼，眼睛立刻像黏在她身上一样，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贪婪和势在必得。他身边还跟着一个看起来像是助理或帮闲的年轻男人。

　　“嘉鱼妹妹！好久不见，真是越来越漂亮了！”陈少轩起身，故作热情地想拉宋嘉鱼的手。

　　宋嘉鱼今天穿着一身霍染挑选的、款式保守甚至有些过时的高领长裙，颜色也是沉闷的深灰色，与她平日的气质大相径庭。她脸上挂着标准的、却毫无温度的社交微笑，在陈少轩的手碰到她之前，微微侧身，巧妙地避开了接触，声音平淡：“陈少，晚上好。”

　　霍染在一旁，面无表情地与陈少轩打了个招呼，姿态冷淡疏离。

　　落座后，陈少轩便开始夸夸其谈，吹嘘自家的生意、新买的游艇、以及各种无聊的奢侈消费，试图彰显自己的财力。宋嘉鱼全程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敷衍地“嗯”一声，眼神放空，仿佛神游天外。当陈少轩问到她的兴趣爱好时，她抬起眼，用一种极其平淡甚至带着点学术探讨意味的语气说：

　　“最近在读《资本论》，陈少对剩余价值理论有什么看法吗？”

　　陈少轩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张了张嘴，一个字也答不上来，只能尴尬地打着哈哈：“这个……嘉鱼妹妹真是……兴趣独特，独特哈！”

　　一旁的霍染端起水杯，借着喝水的动作，掩去了唇角一丝几不可查的弧度。

　　晚餐进行到一半，陈少轩大概是觉得气氛太闷，又开始吹嘘自己认识多少娱乐圈明星，和谁谁谁是哥们儿。宋嘉鱼忽然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然后看向陈少轩，语气带着一种天真的残忍：

　　“陈少，我昨天好像在某个八卦头条上看到你了？标题好像是……‘瑞科太子爷夜会三线模特，豪掷千金搏一笑’？那个模特姐姐，确实比上次那个网红好看一点呢。”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陈少轩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身边的助理也明显紧张起来。霍染适时地轻咳一声，看似提醒宋嘉鱼：“嘉鱼，不要听信那些小道消息。”

　　宋嘉鱼立刻转向霍染，表情无辜：“姐姐，不是小道消息啊，有图有真相的，我还保存了呢，你要看吗？” 说着，还真作势要去拿手机。

　　“够了！”陈少轩猛地打断，脸色铁青，再也维持不住那副风流倜傥的样子。他感觉自己在霍染面前丢尽了脸面，尤其是在这个他本想拿下的“猎物”面前。

　　接下来的时间，气氛降到了冰点。陈少轩几乎不再说话，只是阴沉着脸，偶尔用不善的眼神扫过宋嘉鱼。宋嘉鱼却仿佛毫无察觉，甚至胃口很好地吃完了自己盘中的食物。

　　晚餐草草结束。陈少轩连基本的客套都懒得维持，几乎是拂袖而去。

　　回程的车上，一片寂静。

　　许久，霍染才淡淡开口，听不出情绪：“你倒是懂得怎么激怒他。”

　　宋嘉鱼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麻木。
　　“不是姐姐教我的吗？认清武器。我的‘无知’和‘口无遮拦’，有时候就是最好的武器。”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何况，我说的……不都是事实吗？”

　　霍染没有反驳。她知道，经此一事，陈少轩那边大概率会打退堂鼓——至少短期内，他不会想再接触这个让他当众难堪、还掀他老底的“霍二小姐”了。霍明远的联姻算盘，算是暂时落空。

　　这次相亲，以一种近乎闹剧的方式，失败了。

　　但霍染清楚，这只是一个开始。霍明远不会轻易放弃，更大的风雨，或许还在后面。

　　而宋嘉鱼，在初战告捷的冰冷背后，感受到的，却是更深重的疲惫和对这个家族赤裸裸算计的厌恶。

　　她们的路，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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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看似平静地过了几天。宋嘉鱼依旧每天接受着各种“淑女教育”，偶尔被霍明远叫去，不咸不淡地询问几句生活是否习惯，言语间却总带着审视和算计，仿佛在评估一件货物的保值程度。与陈少轩那边，暂时没有下一步的动静，仿佛那场失败的相亲从未发生。

　　宋嘉鱼则利用一切机会往老夫人那里跑，陪她说话，翻看老相册，小心翼翼地套取着关于母亲过去的零星碎片。老夫人对她毫不设防，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和补偿心理中，话也多了起来。

　　这天下午，宋嘉鱼陪老夫人喝下午茶时，老夫人又翻出了一本厚厚的、封面精美的旧相册。

　　“这都是些老亲戚家的孩子了，好多现在都没联系了……”老夫人絮絮叨叨地指着照片上的人，“你看这个，是你堂叔公家的孙女，小时候像个假小子，现在听说在国外搞艺术，也不结婚，真是……”

　　宋嘉鱼心不在焉地听着，目光随意扫过那些泛黄的照片。

　　忽然，她的目光被一张合照吸引。

　　照片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像是在某个花园派对上拍的。一群年轻男女穿着上个世纪末的服饰，笑容灿烂。而角落里，有两个女孩靠得极近。

　　其中一个女孩，眉眼清冷精致，即使穿着那个年代略显土气的连衣裙，也难掩其出众的气质和略显疏离的神情——那是少女时期的霍染！宋嘉鱼几乎一眼就认了出来。

　　而另一个女孩，长卷发，笑容阳光甚至有些帅气，一只手随意地搭在霍染的肩上，姿态亲昵自然。霍染并没有看镜头，而是微微侧头看着那个短发女孩，嘴角噙着一抹……宋嘉鱼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极其浅淡却真实柔软的弧度。

　　那眼神，那姿态，绝非普通闺蜜之间的感觉。

　　宋嘉鱼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老夫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哦”了一声，笑道：“这是染染小时候，旁边那个是顾家那丫头，叫顾晞。那时候两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天天形影不离。可惜后来顾家移民了，好像就没怎么联系了。听说那丫头现在也是个厉害人物，在国外搞金融呢……”

　　老夫人后面的话，宋嘉鱼几乎没听进去。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张照片上，集中在霍染那个罕见的、柔软的眼神上。

　　一个被她忽略许久的细节猛地窜入脑海——霍染对陆辰旸，永远只有冰冷的利用和掩饰不住的厌恶，从未有过半分寻常未婚夫妻该有的情愫。甚至对任何试图靠近她的男性，她都带着一种天然的、极深的屏障。

　　还有……那天晚上，自己贸然挽住她手臂，贴近她耳边说话时，霍染那一瞬间的僵硬和……似乎并非全然是反感的身体反应？

　　一个荒谬却又无比合理的猜测，如同破土的春笋，猛地钻出宋嘉鱼的脑海，让她呼吸微微一窒。

　　难道……霍染她……

　　喜欢女人？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缠绕住她所有的思绪。

　　所以，她对自己那偶尔流露出的、超出盟友范围的亲密举动，那些冰冷的斥责下隐藏的复杂反应，甚至默许乃至纵容自己的靠近……都有了另一种解释？

　　宋嘉鱼猛地合上相册，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震惊、恍然、甚至还有一丝隐秘兴奋的情绪席卷了她。

　　她需要冷静一下。

　　“奶奶，我有点累了，先回去休息一下。”宋嘉鱼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老夫人关切地看着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脸色怎么这么白？”

　　“没事，可能就是有点困。”宋嘉鱼勉强笑了笑，起身匆匆离开了老夫人的小楼。

　　她没有回自己的客房，而是鬼使神差地走上了三楼的露台。这里视野开阔，能让人稍微喘口气。

　　夜风微凉，吹拂着她发烫的脸颊。

　　她反复回想着那张照片，回想着霍染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反应。

　　如果……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

　　那很多事情，就真的……有趣多了。

　　霍染对她，究竟只是纯粹利用的盟友？还是……夹杂了些许别的、连霍染自己都可能未曾察觉或不愿承认的心思？

　　而自己呢？自己对霍染那种复杂的、时而想要挑衅顶撞、时而又忍不住想去依赖靠近的感觉，又到底是什么？

　　宋嘉鱼发现，她竟然有些期待去验证这个猜测。

　　她看着远处霍氏主宅星星点点的灯火，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带着几分玩味和挑战的弧度。

　　姐姐……
　　你的秘密，好像被我发现了。

　　那么，游戏似乎应该变得更公平一些，才对，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