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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误会 ...

  •   林家的黑色奔驰缓缓滑出君悦府的弧形车道,铁铸大门在头顶合拢,像把一夜的灯火与笙箫都关在了另一个世界。老郑把车灯切成近光,刚要提速,前轮猛地一沉——“咔啦”一声脆响,陶瓷迸裂,泥土四溅。

      老郑低咒一句,急忙踩刹车。林若水身子前倾,书从膝上滑落,正是那本《药用植物图谱》。她弯腰拾起,抬眼便看见车头右侧的意大利陶盆已粉身碎骨,一株尚未开花的鹤望兰折了茎,斜插在碎瓷里,像垂死的天鹅。

      “小姐,我……我没看清这拐角怎么冒出个花盆。”老郑声音发紧。林家司机最忌“失礼”,今夜却当众碾了君家的迎宾花,传出去等于打主人的脸。

      “先下车看看有没有刮伤车。”林若水柔声安抚,推门而出。夜风裹着初春的潮冷扑在脸上,她下意识拢紧披肩。碎瓷在灯光下泛着青白,像一地摔碎的月光。她蹲下去,伸手想扶起那株鹤望兰,指尖刚触到花茎,便听见另一道车门关闭的声音——沉稳、有力,像某种大型猫科动物落在地上的肉垫。

      “林小姐,你没事吧?”

      声音从背后传来,低而清。林若水回头,看见君临渊站在三步之外,西装外套不知何时已脱,只着黑色衬衫,领口敞开,锁骨线条在冷白路灯下棱角分明。他手里还捏着那只喝了一半的香槟杯,气泡早已散尽,只剩金线般的残酒。

      “我没事,只是这花……”林若水轻轻摇头,目光落在碎盆上,“怕是养不活了。”

      君临渊走近,把杯子随手放在灯柱顶,蹲下身与她平视。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两弧阴影,像两把小扇子,遮住了所有情绪。“花盆有轮口,司机视角是盲区,不怪老郑。”他说着,伸手拾起最大的一块碎瓷,指腹掠过锋利棱角,竟没有一丝犹疑,仿佛痛感被夜色稀释。

      林若水想提醒他小心割手,话未出口,一道高亢的女声横插进来——

      “临渊,你怎么在这里?”

      声音落地,高跟鞋便“哒哒”地敲了过来。林若水抬头,看见一个红裙女人从灯影里走出,裙摆像一簇燃烧的火苗,腰肢一扭,带起一阵浓艳的香风。她长得极美,五官浓丽,眉峰却带着锋利的弧度,像精工锻造的匕首。

      君临渊眉心几不可察地一蹙,站起身,顺手把碎瓷扔进一旁木箱。“苏婉,你怎么来了?”

      “君家宴会,我苏家收不到请帖?”苏婉笑得明媚,目光却跳过君临渊,直直落在林若水脸上。那目光像蘸了水的皮鞭,柔软却带刺。她认出了林若水——林家的大小姐,今夜与君临渊并肩站在窗边的“蓝裙女人”。

      苏婉心里“嗤”地窜起一簇火,越烧越旺。她故意挽住君临渊的胳膊,指尖涂着暗红豆蔻,像五滴干掉的血:“我远远就看见你蹲在这儿,还以为君家二少改行做花农了。”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让周围几个散客回头。

      林若水指尖微僵,察觉到对方莫名的敌意。她不想在这种场合失礼,便对君临渊轻轻一点头:“君先生,你们慢慢聊,我先上车。”

      “林小姐——”君临渊想抽臂,却被苏婉抱得更紧。他眸色微沉,声音低了几度,“苏婉,松手。”

      苏婉笑得越发甜:“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眼角余光却扫向林若水,带着胜利者的挑衅。

      林若水垂下眼,把披肩拢得更紧。转身那一刻,她听见自己心跳“咚”地一声,像落进空井。她告诉自己:只是陌生人,不必解释,更不必难过。可脚步还是乱了节奏,鞋跟踩进一块松动的青砖,险些崴脚。老郑眼疾手快扶住她,低声道:“小姐,慢点。”

      车门合上,隔绝了外头的香风与暗涌。林若水透过车窗,看见君临渊抬手挣开苏婉,似要追过来,却被苏婉再次挡住。红裙与黑衫在灯影里拉扯,像一幅被水晕开的油画,渐渐模糊。

      “临渊,你为了她对我凶?”苏婉声音发颤,眼眶瞬间红了。她擅长把委屈演成歌剧,连尾音都带颤腔。

      君临渊眼底却是一片冷寂。“苏婉,别玩这种把戏。”他抬手招来看门保安,“把碎瓷清理干净,账记我名下。”说完转身要走。

      苏婉急急追两步,高跟鞋一崴,索性踢掉鞋子,赤脚踩在微凉的青石板上:“你敢说你对她没感觉?我站在你旁边,你看她的眼神——像狼见羊!”

      君临渊停步,回头,目光像寒星撞进深海。“我与谁说话,轮不到你管。”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的冷硬。他极少动怒,可一旦情绪上线,空气都像被瞬间抽干。

      苏婉呼吸一滞,眼泪终于滚下来,砸在脚背。她咬牙低喊:“我才是陪你长大的人!她算什么?林家不过想拿你当跳板,吞你的专利!”

      君临渊的指节无声收紧,青筋隐现。他忽然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苏家当年想吞的东西,还少?”一句话像刀背,不锋,却足够把人掼得生疼。苏婉脸色煞白,踉跄后退一步,被裙裾绊住,险些跌倒。君临渊却不再看,大步朝外走,只留下一句:“鞋子穿上,别弄脏君家的地。”

      车里,林若水靠着窗,玻璃映出她微蹙的眉。老郑几次欲言又止,终究开口:“小姐,刚才那位苏小姐……是苏家制药的独女,和君家算世交。”

      “嗯。”林若水轻轻应一声,目光落在膝上的《药用植物图谱》。书页正好翻到“鹤望兰”——花语:自由、吉祥、潇洒。可那株被碾断的鹤望兰,此刻正躺在垃圾桶里,连“自由”都成了奢侈。

      她合上书,对老郑道:“今天的事,别告诉爸爸。”

      老郑叹口气,点头。车子驶入跨江大桥,江面黑沉,路灯一盏盏掠过,像一串被掐断的烟火。林若水闭上眼,却挥不掉最后一幕——苏婉挽着君临渊,红裙黑衫,色彩刺目。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不过是一场宴会的窗边对话,不过是一支华尔兹,不过……是风把她吹到他面前,又把她吹回原地。

      另一边,苏婉赤足站在空荡的车库里,指节因攥得太紧而泛青。她想起方才君临渊甩开她时,眼底那一闪而逝的厌憎——那目光像冰锥,扎进她十年暗恋。她猛地抬手,把美甲生生掐进掌心,疼痛让她清醒,也让她更加不甘。

      “林、若、水。”她一字一顿,像在咀嚼一块带血的肉。她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给我查林家最近的资金动向,还有——林若水在国外的所有病历。”挂断后,她扬起下巴,泪痕未干,却已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她不会认输,从小到大,她想要的玩具,从来没有让给人的道理。

      林家老宅,夜已深。林若水洗完澡,换上纯棉家居服,把湿发挽成丸子头。她推开卧室窗,远处黄浦江船笛低鸣,空气带着水汽。她抬手,看见指根一处细小划痕——那是扶鹤望兰时被叶缘割破的,血已凝成褐线。

      她忽然想起君临渊蹲在身侧时,指尖掠过锋利瓷片却未流血——像对疼痛免疫。她好奇,又莫名心疼。可下一秒,苏婉明艳的脸闯入脑海,带着占有欲十足的笑。林若水轻轻叹了口气,把窗合上,拉下纱帘。

      “以后,离他远一点。”她对玻璃上的自己说,声音低却坚定。像在说一段尚未开始就要结束的故事,又像在给自己设一道护身符。可她没注意到,书桌上的手机亮了一下——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跃然而出:

      【鹤望兰未死,可重新嫁接。——J】

      夜风从窗缝钻入,吹得书页哗啦啦翻动,最终停在“风信子”那一篇。花语下方,有人用铅笔写了一行小字:

      风会把该送来的送来,也会把该带走的带走。

      但风从不问,留下的人愿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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