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妖冢》阿缑

4、第 4 章

　　小狐狸趴在水池中，在池水的浸泡下，伤势渐渐痊愈。
　　守在池边的弟子这才放心：若她身上有邪气，哪怕再少，也会在池水涤荡的过程受伤。只有纯净无邪之人，才会越泡身体越好。
　　既然小狐狸并无邪气，守池的弟子也就没必要盯着她了。
　　送走了守池的弟子，边烨又回到池边，此时小狐狸又变回了人形，他就脱下外袍，裹住她的身体，抱着她回了自己的住所。
　　景岚听说边师兄回来了，早早的在他院门口等候，等了许久，才见他抱着一名昏迷的女子姗姗来迟。
　　景岚下巴都快掉地上了，边烨刚把人放床上，他就迫不及待的问：“师兄，她是……”
　　边烨知道师弟在想什么，替小狐狸掖好被子，方平静的将事情的经过一一告知，景岚听了后更加不可思议了。
　　“也就是说，在确定她只是一只普通狐狸的情况下，不知怎的，自己就化形了？”
　　边烨平静的点头，被这化形后小狐狸折腾了一番，现下已经心如止水。
　　二人相顾无言，沉默许久，景岚又问：“那该怎么叫她呢？”见边烨有些懵，便解释道：“既已化形，就算是人了，得有个专属的称呼，总不能一直叫她小狐狸吧。”
　　边烨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不过一时半会也不知该取个什么名。思忖间余光偶然瞥向窗外，一簇白色的重瓣木槿花正肆意的绽放，恍惚间他想起了幼时母亲闲时就喜欢静坐在墙边，独自打理她最喜欢的那盆木槿，等待父亲的归来。
　　他对花草向来无甚兴趣，肯抽出时间打理这簇木槿，颇有睹物思人之意。
　　“就叫她阿槿吧。”
　　就是不知道她喜不喜欢。
　　小狐狸有了名字，她此刻却并不知晓。
　　她感觉自己正身处一片尸山血海，目之所及，皆是血肉残骸，浓黑的邪气与血海几乎融为一体，尖锐刺耳的嚎叫声此起彼伏。
　　阿槿无措的愣在原地，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在她往昔的时光只知捕猎和睡觉，偶尔和山林间的小动物逗逗闹闹，再后来便是和边烨在一起的日子，从未见过如此地狱般的景象。
　　好在这些都只是虚幻，稍稍触及就能径直穿透，对她造成不了任何损伤。便索性一屁股坐下，抱着双膝，下巴杵在膝盖上，百无聊赖的看着周遭景象的变化，偶尔还会用手指戳戳闪到她面前的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
　　不知过了多久，阴暗血腥的画面逐渐褪去，换上了一幅熟悉的画面——昏暗的洞穴中，泥土的潮湿和杂草的气息混合在一起，散发着不同于草地的湿腐气味，令狐狸不适。
　　从高处滚落难免受了皮外伤，还是狐狸形态的阿槿，伤口都让蓬松的白毛遮住了。她勉强起身，一瘸一拐的往洞口攀爬，想离开这个鬼地方，不过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狐形阿槿无力的趴在地上，想起边烨那温暖舒适的床榻，悲伤得嗷嗷直哭，完全没注意到一团黑色的浓雾正悄然逼近。
　　人形阿槿则坐在一旁，看着黑雾灌入狐形自己的身体，一身雪白的皮毛尽数褪去，生出细腻光滑的皮肤，以及一头乌黑的长发，完全就是人类的形态。
　　她看着自己因声音的变化惊觉脱胎换骨，然后起身一跃，竟是直接跳出了洞口。只是第一次做人没经验，四肢跟刚组装上似的，甫一落地就摔了个狗啃泥。
　　出乎意料的，她身上的痛感很快就消失了，很快便精神抖擞的站了起来，循着记忆往回走。不过这刚组装似的四肢，让她行动不是很顺畅，一路磕磕绊绊地回了行云小筑。
　　“小狐狸，小狐狸……”
　　一个声音突然从四面八方响起，轻幽又飘渺。
　　阿槿猛然起身，四处搜寻声音的源头。不多时，周遭景象逐渐坍塌，她的身体也开始下坠。
　　阿槿倏地惊醒，下坠的感觉实在不好受，缓了好一会儿她的心跳才趋于平静。
　　捂着心脏的手松开后，阿槿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变了个形态，方才梦中的那个磕磕绊绊的少女，此刻渐渐与自己重叠。
　　“小狐狸。”
　　阿槿循声望去，只见一小团毛茸茸泛着微光的东西飘到她面前，她伸出手，就顺势落在了她的掌心。
　　“你现在行动方便吗？”
　　阿槿歪头略作思索，便点了点头。
　　“能听懂就好。现在跟着我的元神走，我需要你的帮助。”
　　丛云山不同于凡间，山中灵气充沛，仙气缭绕，任谁到了这里，都会感觉通体舒泰，心旷神怡。
　　阿槿不时便被路边的花草吸引，在凡间她饿极了，有时也会吃些野草充饥。仙山上的花草长年受仙气浸润，哪怕只是很普通的花草，味道比凡间的好太多。她忍不住一边走一边摘一边吃，不知不觉间，已经祸祸了一路。
　　偶有弟子路过，见到她最多也只是瞥了一眼，并未过多关注。
　　阿槿就这么晃晃悠悠地走到了目的地。
　　“什么人！”
　　阿槿被吓了一跳。
　　面前的两名弟子门神似的守在地牢门口，见阿槿无所事事的上前，其中一个立即喝止。
　　阿槿还是保持着左顾右盼的状态，完全没意识到是啥情况，短暂的惊吓过后，便继续往前走。
　　守卫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当然，诧异归诧异，正事倒没忘了干，既然口头警告不起作用，那就只能动手了。
　　地牢内，被束缚的少女元神归位后，直接暴了粗口：“我去，就这么让人抓走了？都不知道反抗一下？”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
　　缓过来后又有些认命了：“直接化形的妖确实不如老老实实修炼的聪明。”
　　两名守卫也不知道怜香惜玉，俩人一人抓住阿槿的一只脚踝，粗暴的将她拖走。
　　阿槿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状态，花草吃够了，便乖乖平躺着，任由俩人将她带走。
　　一丝熟悉的气味闯入阿槿的鼻腔，她顿时双眼回神，手掌撑地一跃而起，轻轻松松挣脱了束缚。
　　俩守卫不明所以，却时刻谨记职责所在，见状同时拔剑向她刺去，被她轻松躲过。
　　此刻的阿槿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一改清醒后的懒散呆滞，眼神凌厉中又透着些睥睨，仿佛众生都只是她脚下的蝼蚁。
　　俩守卫虽惊呀于她的变化，却并未出现犹豫退缩，掐诀运剑直击她的面门。
　　阿槿不闪不避，徒手接下两道能劈木碎石的剑锋，不过稍稍一用力，便震断了两柄仙剑，还将剑身灵力反弹回去，二人当场吐血。这一幕若是让光团看见，只怕得惊得当场下巴脱臼。
　　阿槿并不恋战，干废俩人兵器后便直奔目标。俩人也是尽职尽责，吐血了都要追上去。
　　从师父的房间里出来时，边烨脑海中回响着他和师父的对话：
　　“雪域少主雪遥，传闻他与当年的荒月谷谷主练宁暄有过一段感情，练宁暄失踪后，少主一心想去找她，被其父囚禁，不久前逃了出来。”
　　“师父怀疑，雪域少主来了中原？”
　　“当年仙门围剿荒月谷，谷中群妖伏诛，唯有谷主练宁暄下落不明。据探子回报，围剿之前曾看见她从前朝的皇陵里出来，后来再也没有人见过她。少主出逃若是为了练宁暄，定然会来中原，此次让你下山，除了例行的历练，便是了却前尘往事，你之前尘，尽在中原。”
　　“弟子明白了。”
　　历练，了却前尘，这便是他下山的主要目的，现在又多了一条：寻找雪域少主。
　　“只是，该如何寻找这雪域少主呢？”
　　“那便看你决定从何处查起了。”
　　师父没有透露关于寻找雪域少主的只言片语，想来这机缘就在身边，看来得细细留意一下最近的人和事了。
　　打定主意，边烨正要去找景岚商量，就见一影子飞快地扑向他，快到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就被人一个熊抱，差点没站稳仰面朝天摔倒在地。
　　察觉到熟悉的气息，边烨卸下了防备，却有些懵：“你怎么在这？”
　　抬头对上那双熟悉的眸子，虽然未像原形那样有蓝黄异瞳，但清澈的眼神还是让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阿槿见到熟悉的面孔，高兴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搂着脖子对着那张俊脸就是一顿舔。
　　好在边烨吸取了教训，在她舔上来的前一秒就伸出手，挡住了即将沾满脸的口水。又见守地牢的两位师兄紧随而至，且目光不善的盯着阿槿，便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下来。
　　“妖女，哪里逃？”
　　边烨上前拦住兴师问罪的二人，阿槿顺势躲在了他的身后，抱着他的腰身一脸乐呵的蹭了又蹭，他只能强忍尴尬问清了事情的经过。
　　“何事如此吵闹。”
　　祁阳真人自室内走出，除了阿槿，其余三人都恭敬的对这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拱手行礼。
　　作为丛云山的掌教，祁阳真人的寝殿并不奢侈，整体风格偏古朴，亦无繁杂的装饰，不大不小的空间，容纳几个人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