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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蝶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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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了俩省略号,有句话主体错了改了一下,剩下的和我上报的时候没有区别)
犹记得晚间的城市,高楼大厦闪火烁着各式各样的色彩,相互交错着、穿叉着,共同组成一场繁杂又诡异和谐的灯光秀。是好久不曾到的景色了。
周睦裕正在给他养的变种发光月季施肥,背对着落地窗摆养花草享受着他少有的闲静时光。
屋内唯一的光源熄灭,一直被台灯的强光包裹的月季发出淡淡的蓝荧。
周睦裕回头向窗外看去,正见那幅缭乱的画卷一点点失了颜色、灯光秀落幕了。周睦裕没太在意,借着月季的光亮把施肥工作收尾就上床睡觉了。
一夜无梦,度过这最后一个周末的夜晚,周睦裕要回学校去了。电力还没有恢复,不过现在是白天,周睦裕的车也还有电,他就这么去学校了。可惜月季白天不发光,不然还可以再看一次那自然的造物经由人类改造后发出的科技之光。
周睦裕刚走到教室门口就听到一道充满话力的女声:“周睦裕,好巧呀,我正要找你的。”
“啊,”周睦裕怔愣一瞬,“是鸯饶呀,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最近不是又停电了吗,我妈妈忙得焦头烂额,突然叫人联系了林教授。”
“林教授……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
“没错,就是你导师。”
“但是人类学怎么想都和停电的事八竿子打不着吧,找我老师有什么用?”
“不是让刘教授解决这个事,是想通过林教授找到另一个人。之前我妈妈被林教授拒绝了,具体的我不清楚,只是我妈让我来学校找林教授。我想有你这个弟子为我带路情况应该会好些。”
“行,走吧。”
周睦裕的教室在西三教,林教授的办公室在东四教。从西到东的绿化带里依次种着花、树,从花团锦簇到葱葱茏茏。两处相隔较远,但也不过两片落叶的时间。
沉寂的氛围依旧是那么令人无聊,一路上两人谁都不开口说话,这…或许也是默契的一种表现?
胡乱发散的思维被拉回,周睦裕和那位少女站在林教授办公室的门口。周睦裕抬手敲了敲门。
“进吧。”
“老师。”
“哦,小周,你也来了呀。”老妇人抬眼向门口看去,随后拿出一张卡片和一个包裹。
“这个那个人的地址,包裹是要给他的。我后来也想了想,这件事涉及的情况已经不是麦磁能比的了。”
又嘱咐道:“他已经隐居了,怕是天塌下来他也不会出来的,正好小裕你也来了,我给你批几天假你和她一起去。”
“我也要去吗?”
“对啊,你是我的关门弟子,你一起去可信度更高。”
沉默了一路的苏鸯饶用略带严肃的语气间出自己一直以来的疑惑:“那个人很厉害的话为什么一直默默无问,而不是被人熟知或者和我母亲一样当公务员,保护国家的网络安全呢?”
这回轮到林教授沉默了,不过这个房间只安静了一瞬,只有3、4秒的时间,从很就响起了林教授回答的声音,只是那声音在无奈中透出一股异样的感觉,似疲惫、似埋怨。
“那是很早之前发生的事了,当时他没自暴自弃,但也是一蹶不振。那个地址就是我怕他想不开,硬让他给我的。
“不过现在也有几十年没去看他了,你们也正好替我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纪的人说话都喜欢感伤过去,搞得人明明没经历过他们口中的往事,但也会被氛围带的也伤怀起来。
又有一片树叶掉落,两人走到停车场,周睦裕很自然的走到自己的车前,苏鸯饶却不着急。
“再等会儿一起坐我的车走吧,我的车是太阳能速充的,已经充一半多了。”
“不用了,我的车是老款用电池的,几乎还是满电。你要坐我的车吗?”
“呃……也行。”
从乡间走到城市人类用了数百年,从城市再走到乡间又不知道要多久。或者应该问人类还是不是需要乡间的那个人类。
也许当马路两旁的空气过滤器连树都不再模仿,城市人们已经彻底习惯金属的仪器时,突然有一个商人发现“树”的成本之廉价,是比铁更划算的买卖,人们也乐意接收一个“新颖”的、更便宜的商品时,那乡间可以虚假的再繁极一时吧。
不过这不是现在要操心的事。看着路边的景色忍不住,周睦裕推开车门迈进落叶里,仔细感受叶子的脉络、树皮的走向、泥土的厚度……独留苏鸯饶在车里。
“经纬度显示就在附近了,你能不能等事情都办完了再来欣赏景色啊,电力再不恢复的话万一潮海市的乱子再来一次再来一次怎么办?”
周睦裕不为所动,依旧在看落叶,甚至还拿出手机闲情逸致地拍照。
“你说那位世外高手会不会是住在深山的钢铁城堡里,他那的各种设备比我们的先进不知道多少倍?”
“林教授不是说他隐居了吗,隐居的人要电子设备干嘛?”
周睦裕充耳不闻:“这世道的人已经没法真正退隐山林了。麦磁就真的死了吗?既然情况如此相似,那有没有可能之前只是麦磁做的局呢?”
“而且这是个机会,一个让现在的人回望过去的机会。我可以更好的研究人类过去是怎样生活的。然后反推出为什么现在的人如此脆弱,只是停了几天电便不知道要怎么生活了。”
“你眼里一向只有你的研究,但……”
再多费口舌只是浪费时间,苏鸯饶一言不发地把周睦裕强拉上车,自己坐到驾使位把持车辆。但是在见到那些从没经过人工打理,自己长成一片森林的自然景观时也会有另一番感受吧。
毕竟这既不是平时路边功能明确的人培物种,也不是景区里那些会发光或者被人工摆得极具规律的树。
但车速太快,一路从先各种沉睡的高铁兽间弯弯绕绕地出来,以至于来到空旷的郊外会控制不好速度,让窗外的一切变成模糊的色块,直到被一扇铁门拦下。
“别不高兴了,我想我们到地方了。”
周睦裕恹恹地从后座出来,也把目光投向大门和保护它的一排铁刺。
两人发愁要怎么过去,正考虑要不要把林教授给的包裹拆开看看有没有锦囊妙计,一抬眼看到了藏在树上的门禁。
只是这个型号太老,以至于两人捣鼓半天是对面先传来一道女声讯问。
“你们是什么人?”
苏莺饶简单讲述一遍事情的起因和经过,对面的人不再说话只剩空气中令人焦躁的沉寂。
树上的叶子一片一片乘风而下,大概落到第四片叶子时那声音才再次响起。
“进来吧…哦,抱歉。设备可能有点年久失修了,这回可以进来了。”
铁刺吱哟两声缓缓下降,车轮滚滚向前,即使在树叶下藏了一连串减带,车辆颠簸不已,苏莺饶也没有减速。
两人说起话来声音都是抖的。
“你悠着点啊,这是我的车。”
“对不起呀,如果坏了的话我会赔你辆新车的。”
有点担心他们再往前会撞上什么东西,但是又不知道要怎么阻止驾驶位上这个年轻气盛的姑娘。
好在苏鸯饶看到菜地停下来了。推开车门,踩上没有落叶的土地。映入眼帘的是架子上的黄瓜,然后是其他一些地上的绿叶菜。似乎菜地刚浇过水,泥土是湿的,空气里也是水精灵从地底深处带来的灵气的味道。
从田中预留的小路,跟随指引在田间弯弯绕绕地来到此行的目的地。
但他们好像有些疑问——在期间他们不止一次看到了堆在田边的器械和插在土里的投影仪与监控。机器明显是用来干农活的,监控也可以理解,但投影仪是干什么的?
暂且忽略这些档显诡异的玻璃片,敲响最深处的那栋红砖房。
开门后,苏鸯饶看向屋内的眼睛随着门打开角度数的增加逐渐睁大——看着屋里满天花板的投影仪说不出话,她想不出为什么到处都是这些机器。
有些年头的铁门随风慢悠悠地飘,门的阴影打在一名妙龄女子身上。但是只能看到其在阴影里的部分,阳光照射到的地方却无法窥见。乍一看,这个人好像没有头。配合合页生锈转动的吱呀声,颇有一番灵异风彩。
感觉他们被吓到了,我赶紧后退一步、把所有身体都放在黑暗中。
我是谁,为什么突然出现了一个我了?啊,难免会感觉夺怪啦。我一直在看别人,毕竟是第一次“出门”。
随着我的动作,投影仪的光束转动,投射出一个完整的人形。
“你们好,我是焦羿辉的 AI 助手。各位请进吧。”
虽然才看了宛如恐怖片的一幕,但那小姑娘现在就又能大步流星地往里冲,真是年轻啊。
窄短的玄关旁边就是楼梯,而楼梯旁的空间全做了隔断,隐隐约约可以听到机器运作的声音。不过发电室做了很好的隔音,在上楼的脚步声里只能听到他们的迫不急待。
我知道这有点怪。房子的天花板都铺满了机器;墙面高高低低布着很多监控;室内不见灯的影子,窗户也用木板钉死了,唯一的光亮就是投影仪投射出的我。
在我的带路下,他们见到了焦羿辉。此时他还躺在床上午睡,我控制机械臂推醒他。
没一会儿,人悠悠转醒,好像可以从这双苍老的眼睛中看到迷茫。
“小梦,这些人是?”
被叫醒的老者语言低沉,透露出一丝气愤。
“教授您好!”已经到了这一步,苏鸯饶绝不放过任何机会,马上恭恭敬敬的鞠躬打招呼,“是林霜竹,林教授让我们来的,我们需要您。不光是我们,整个世界都需要您。”
“教授,你看人小姑娘都这么说了。如此重任,舍您其谁?您就答应吧~”
周睦裕在一旁目瞪口呆的看着我和苏鸯饶的配合。
“而且还有我在呢教授,你需要什么操作的话,我都能配合的。”我很激动的说。
“哎呀,真是拗不过你。”
焦羿辉颇为无奈的答应了,而这个决定他将后悔一辈子。
接过苏鸯饶递来的包裹,打开是一部卫星电话,他给林霜竹打过去对方也很快就接了。
等焦羿辉和林霜竹一边寒暄一边把设备都启动设置好,我迫不及待来到电子世界。
不过,与其说来到用回到更准确。毕竟我本来也串电子代码嘛。这让全市停电的病毒对我来说虽没有那么棘手,但不管是电流、波还是所谓0与1构成了一个抽象的世界。在外界我有一个人的形象,在这里只有一堆代码的纠缠。
“我已经处理了一部分病毒,你们看看有效果吗?”
为了更效率的沟通两边的人,我干脆征用了这通电话的信号。问完很快听到了焦羿辉的回答,但迟迟不闻林教授的声音。我已经打算去检查是不是我信号设连接好了,林教授那边终于有声音了,但好像不是在回答我。
“焦羿辉,你这些年都研究了点什么?”
“这和你没关系。”
“什么叫和我没关系?!”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人吵起来了,不光是吵起来,还开始牵扯到我身上。
“姑娘,你的名字是林梦吗?或者其他带梦字的名学。”
“……”
我确实叫林梦。
“够了,你别管了。”
“我凭什么不能管?!你做出这样一个 AI 辅佐你是为了什么,你当年……现在又做出这样恶心的事。”
“你不懂,我是在将功补过,我是在救她。”
又是一阵沉默,林霜竹应该在思考。她有意无意的摆弄着近乎完全失灵的电子设备,不知按到什么,设备彻底崩坏,屏幕中出现一个紫色的蝴蝶标记。
她好像认得这个标记,再开口时除了强压下去的愤怒,语气中更多的是悲伤。
“你…把我妹妹怎么了?”
“我……我把小梦的意识保存下来,本来想让她在机器的躯体里重生,但是我做不出来,只能先把她放在电脑里。”
焦羿辉回答完,林霜竹气得全身都在抖。
"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是救世主吗,你害死我妹妹不够!如今还要玷污她的灵魂。纵使当年的事是意外,可又是谁给你的权力……”
妹妹,我有姐姐吗?我的数据库里没有一点关于我作为人类的记录。是他受限于时间与技术,还是故意的。
这一场争论听下来我的脑子乱极了。按焦羿辉说的,我到底算是人,还是几行代码。
如果是人的话,我会哭吧。可是除了我的代码在紊乱,好像并不能感受到脸有水珠滚落。
两人使用的卫星电话同时爆发出尖锐而嘈杂的雪花音,然后信号消失,电话中断。
我呆滞地回身看向焦留下的“门”,现在只要解决这个……
“他都那么对你了,你还要回去吗。”
吊儿郎当但很熟悉的声音从侧面响起,我没心情和他闹,与他说话的语言便也不太好
“明知故问。”
“哈,也是,”青年的手抚上林梦身上的“绳索”,“毕竟你可是之前就想摆脱那个老男人的,不然也不会跟我合作。”
“不过,如今看来你并不是研究意识上传的先锋人啊。你家老头的操作比你早多了。”
知道我本是人类后,我对麦磁的感观就很复杂。我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迫变成数据在信息世界活着的,而这家伙为了给人类捣乱居然主动躯体死亡。
在我只是 AI 的时候他的行为我眼一睁一闭也就过去了,毕竟人类过的怎么样和 AI 有什么关系呢。
“知错能改、回头是岸。别再给人添乱了,他们又不会怎样。”
麦磁很震惊,“哇,你是在劝我吗!这一切也有你的功劳呀,你不是也想要如今的局面吗,怎么,打算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啦。”
为了能切身光临冰岛的极光、巴黎的铁塔、北海道的樱花……我确实是没太在乎麦磁要干的事,但现在既知道了我的身世便有些不忍。不过我也就是迷茫着说了几句话,倒是让他找到不少机会劝诫我。
“外面的人是生是死丝毫影响不到你,仅仅因为一段你从不知晓的亲情立场就改变了吗?他们思念的是有血有肉的那个林梦,你的同类只有我,只有我能和你一同感受数据的流动。”
是啊,什么微风、什么花香、什么恋人的温度……这些没法用代码表达出来的我通通都无从得知。不过以前,活在林霜竹和焦羿辉回忆中的那个我体会过吧。
如果麦磁只在这方面做做文章的话,我说不定也就彻底不去管他了,之前那些也不过是出于人道主义劝他几句罢了。
替他可惜没有如果——
麦磁拉住我身上的“绳索”,一个发力把我拽得趔趄,顺势钳住我的手脚。身体向下压,
想对我造成压迫。
“焦羿辉给你拴的枷锁还有一半没解开呢。”
顺着他的眼神,我目光投向焦羿辉开给我的“门”,那“门”里伸出与我“绳索”相连
的、若隐若现的另一段“绳索”。
我躁动不安的代码瞬间平静下来,默默的注视着麦磁。
“你威胁我。”
“你知道人类世界的一天在信息世界里最多可以是多久吗?”
“什么?”
我不管麦磁的迷茫,自顾自接着往下说。
“我变成数据的时间大约是20年,能上网的时间大约是58440个小时,这几个小时又被我无限拉长。纵使我没法把我的防火墙挖出来,需要你帮忙。”
“可你,不过也就才在这待了几天而已。你根本还不明白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就只会给人停电罢了。”
抬手间什么病毒、“门”、麦磁……我周围的一切都变成只待清理的乱码。
也导致外面周睦裕他们面前的主机开始往外溅火花。
从我进去开始电脑的显示器就是一片雪花屏,焦羿辉不知道里面的我发生了什么,现在着火了急得赶紧去找灭火器,但这些瓶瓶罐罐放这么久早就没用了,一切不过是徒劳的补救。
我倒底还是出现了,显示屏里的我站在一片火海中看着拼命抢救的焦羿辉,喃喃说着:“我不是40年前的林梦,我只是一个……被你放在电脑里养大的小女孩。”
我叹息一声,最后和周睦裕说了几句话。
“你拍的那些落叶我也看到了。擅自做主…感觉我好像一个小偷啊…但是,如果可以,不想再用摄像头看东西了,我也想用…可以盛满生命的眼睛去观赏那朵在夜色下静静发光的月季。”
唉……让这一切都结束吧。
苏鸯饶和周睦裕抢在一楼一整层发电机爆炸前把焦羿辉拉出来,他出来后望着那冲天的火光到是不急了,但他平静地嘀咕“没关系,我还在网上存了备份”的样子像疯了。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了。
…………
多年以后的现在,年轻健硕的女人在台上读着关于电能源紧缺的演讲稿。旁边的撰稿者,一个坐着轮椅、身上插了很多管子仍坚持要出席的老妇人,时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似有所感地看向用于记录这次会议的摄影机。
摄影机上代表开机的红光闪烁几下,随着一只蝴蝶最后的振翅彻底熄灭。人类的夜晚彻底不再拥有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