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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真·病秧子 ...

  •   宁露顿住脚步,无声屏息。

      晨风自身后吹来,一张扁平的脸蛋就被碎发整个包裹住。

      她没有抬手整理,只躬了躬身,低头望着地面。

      侍卫信步上前,仔细打量之后,在她身侧落定,俯身嗅闻,眉眼凝起警惕。

      “姑娘平日里用的是什么香?”

      “嗯?”

      瞳孔地震,嘴角抽动。

      正想着如何敷衍,黑影笼下,那双官靴从她正前方又靠近几分。

      那只手搭在腰间的长刀上,有意无意拨弄着刀柄,叩出哒哒的声响。

      此情此景,饶是这一路上最为话多的朱大成也不敢再出声,推着板车往边上闪避,似乎开始后悔因为贪财揽了这个大麻烦。

      宁露心里暗暗叫苦,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暂时栖身的地方,她可不想再惹上什么官司,连忙解释。

      “没…没用过什么香…”

      昨晚,她和纪明在泥地坡地中滚来滚去,哪还能有什么香味,更别说她刚刚还换过衣服。

      “大人,我赶了好几天的路,这身上多半就是汗味。”

      这当官的总不能有什么特殊癖好吧?

      宁露低头闻闻袖口,果然只是最寻常布料味道。紧接着又反手捞起头发猛吸一口,若有若无的温和暖香在鼻尖散开,她的笑容霎时僵在脸上。

      是昨夜在山洞内燃得那药丸。

      麝香?

      香气已然不像初点燃时那么刺鼻,经过时间沉淀,反而透出暖玉旧书一样的柔和。

      观她神色变化,那当官的再上前一步,刀柄抵住她的下颌将脸微微抬起。

      “您说的是这个?”

      前有纪明的X光扫射开路,这会儿对上来人的审视,宁露竟然能应对自如了。她挤出笑意,小心翼翼握住刀柄推开一点,指向自己发间。

      “我昨夜上山,在雾里迷路,误打误撞闯进一个山洞。这香味是那山洞里自带的。”

      “那山洞里可有人?”

      “进去的时候是没有的。”

      为首的那人和身后的侍卫交换了眼神,还想再问,远远就听着一高挑俊朗的少年慌张招呼。

      “卫斩!”急奔急刹,尘土飞扬,那少年在他们身侧立住,极快地扫了宁露,附耳低声道:“咱们的人在山上看见了靖王手下。”

      名唤卫斩的冷面校侍卫眉心蹙起,回头和宁露确认:“你确定是在山洞中沾染的气味?”

      “苍天可鉴!”

      宁露立刻抬手做发誓状。

      朱大成见她解释清楚,又凑上来,笑着圆场:“妹子说的那山洞我知道,我们就是从那儿过来的。小的带官爷去。”

      卫斩同后来的少年对视点头,又商量了什么,一同先行往山上去。

      宁露则跟着朱大成一路走进村子深处,转进茅草搭成的院落。

      “玉娘!”

      屋里妇人听见院子里的声响便迎出来,人未到声先至。

      “你去哪啦?村长刚才来叫你,说有官爷要进山呢。”

      她一身未着色的粗麻布料,短襦宽裤,左手抱着孩子,右手拎着锅铲。

      迈出屋门时,玉娘一眼就看见了宁露身上的衣服,立时生出戒备,回身将孩子安置在内侧的摇床中,上前拎住大成的耳朵不满低喝:“你这是干啥?”

      “你小点声。”

      大成就着玉娘的力道向前进了两步,两人躲在房门口嘀咕着什么。院落不大,零星能听见些言语,无非是钱财、贵人、私奔,清白人家、好处……

      玉娘仍是将信将疑,看向宁露的眼里虽有动摇,但防备也没少一点。

      宁露无奈再次挤出无害笑脸,点头示好。对方也只是扫了她一眼,没给什么好脸色。

      从昨晚睁眼到此刻,她一直为了活命而尴尬赔笑,艰难求生。

      这是在新中国从没有的痛苦体验,比求职面试不遑多让。

      已然累及,宁露实在没有力气再想如果他们不能收留她和纪明怎么办了,脸上的笑意也挂不太住。

      她背过身去,在板车旁的栏杆边趴着,脸朝下耷拉到干草中。

      偏头就对上纪明的眼睛,因高热生出赤色,盈着一层蒙蒙雾气,与昨夜火光中的刻薄判若两人。

      宁露顺手把落在他脸上的干草拂开,望向他因着喘息吃力起伏的胸口。

      “怎么…还不走…”

      “我能走到哪儿去?”

      “咳…”

      低咳牵动伤口,纪明阖眼颤抖,偏头把痛哼闷声咽下。

      两人都不再说话,只能听见几步外的夫妇俩互相说服。

      “你只想着好处,你想没想过,他要是死在这里,又或者…”

      更为刺耳难听的话散开之前,纪明恍惚觉得一双手捂在他耳朵上,隔开了尖锐的诅咒和猜疑。

      本已混沌的意识再度挣扎出清明,他强撑着抬眼看向宁露。

      仍是那张没什么特色的脸蛋,垂眼凝眉,面无表情地暗自用力,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很小很小的事。

      纪明唇角无声敛起,衍生出莫名的酸涩情愫。

      他年岁不过廿五,却早早听尽世间极致的刻薄谩骂,人人都怕他听不清。这是第一次,有人怕他听得到。

      难得的,他生出了慈悲心。

      “你走吧…别管我了…”

      勉强开口,声音低弱,吐字含糊,完全是凭借言语的本能。

      宁露却听了个清清楚楚,一时间竟觉得这人没有昨晚那么面目可憎,自私自利了,心里舒坦了不少。

      她大人不记小人过,抚平他的袖子:“你别说话了,我会尽力救你。到时候,你不要翻脸不认人就行。”

      倒也不是全为他好。

      现在这种情况,她都没搞清原主的身份,也没有原主的记忆,唯一的线索就是原主的脸。

      无法分辨敌友,无处可去,万一出门碰上原主的敌人,上来就把她杀了,那她还不如和他一起。

      确定的对手总比未知的敌人让人觉得踏实。更何况,这位确定的对手还身受重伤,没有攻击性。

      没听到他的回应,宁露只当他是再次昏睡过去。抬手捡了些干草堆在他周围,揉搓着几乎笑僵的脸蛋,凑到大成夫妇面前。

      “不好意思,打扰了”

      原想着将山洞里上演的哭戏重来一遍,半路就被玉娘抬手拦下。

      “要说你们也是苦命人,借住倒是可以。”玉娘捞起围裙擦了擦手,对着一脸殷勤的大成怒瞪一眼:“得提前说好,我们就是普通人家,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没的本事平白无故多养两张嘴。”

      “你也不用拿什么公子的家世背景来糊弄我,他病成那样,嘴都发紫了,郎中看了有没有办法还不一定呢。”

      话虽如此,大成急着出门,也还是玉娘帮着宁露安置了纪明,又从村里找来了郎中。

      简陋的草屋之中隐隐透着一股霉味,空间狭窄只放了一床一桌,两侧便是些有了年岁的破旧农具。

      宁露趴在床边,好奇地盯着郎中诊脉时不断轻点的手指。随着时间流逝,眼神又渐渐变成疑惑。

      “大夫,他受了外伤,又发烧,是不是感染了?喝些退烧消炎的药就能好吧?”

      老郎中捻着胡须的指尖错开,收手长叹,轻轻摇头。

      “姑娘,你家这位小郎君,不是寻常伤寒。”他再次凑近端详了纪明的面色,确认了什么,才沉声道:“脉象沉细,乃气血两亏,虚劳重症。恐怕这外伤只是引子。”

      “气血两亏?虚劳重症?”

      宁露费了些力气消化这八个字,试着把它转化成自己可以理解的语言体系:“是说,过度劳累,油尽灯枯?”

      郎中点了点头,补充道:“心肺不足恐是积弱。能至今日,说明早年将养得当。只不过这新伤过重牵动旧疾,病一起发了出来。”

      心肺不足?

      宁露一愣,指向床上那人。

      他?

      昨晚那个爬岩壁比她还快,逃命的时候和她狂奔几里地的人?

      疑惑在脸上爬开之前,宁露旋即想到昨夜疾奔摔下陡坡后,这人就动弹不得,满脸倦色了。

      她当时还以为是摔倒的时候扯到了伤口。

      想通这点,宁露向后退了一步,下意识舔了舔嘴唇,艰难吞咽。

      原本是看他身份不俗,觉得能跟他合作,寻一线生机。

      这下好了,是个药石无医的病秧子。

      “那现在怎么办?”

      宁露开口叨念,声音很轻,不知问得是自己,还是郎中。

      一直抱着孩子在门边踱步的玉娘闻言,松了口气。

      在此之前,她一直有意无意地在宁露和纪明之间流转观察。总觉得二人的关系并非说得那般情深。

      直到眼下,看宁露因大夫的话黯然失色,心中疑云渐开,举步向门外走去。

      “老夫惭愧,医术不精。恐怕只能金针渡穴,再用参药稳住,争得一线生机。若为长久计,还是要寻到此前为郎君看诊的先生才好。”

      “那……那就按您说的来?”宁露又想起来什么,忙问:“这得多少银两啊?”

      老郎中听到此问,停下取针囊的动作,捋了捋泛白的胡须。

      “诊金针灸五钱,头三日的汤药三两,后续调养,五到八两……”

      一连串的几钱几两让宁露听得头晕迷茫,看向昏迷不醒的纪明,又往门外望去。

      玉娘刚才已经说得足够明白,而且她家也不富裕,想必也没法出手相帮。

      孤立无援。

      “大夫,我们是初来此地,身上的盘缠都在路上丢了。”见郎中的神色变得复杂,宁露以为他误会了,连忙摆手解释:“我不是说不给钱,我是想问能先用物件抵押吗?”

      她快步走到桌子前面,把从纪明身上掏出的火镰火石举到二人之间。

      这是他们两个人身上掏出来为数不多的值钱物件了。

      空气骤然停滞,感受到郎中的为难,宁露只好又提出新的方案:“或者有没有什么办法?”

      “比如,先让他好起来一点,先醒过来。让他自己想办法呢?”

      这个听着好像更离谱了。

      就在她做好了老郎中怒斥她荒唐,并拂袖离开的心理准备时,老人家苦笑摇头,松了口。

      “看你是玉娘的亲戚,这诊金我不收了。你先备下三日的药钱吧。”

      不等宁露欢喜,老郎中接着泼下冷水:“这位郎君的身体…说白了就是拿银子换命。你还是要做好准备。”

      “至于这火镰…”

      玉娘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见屋内两人均面露难色,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握了个沉甸甸的钱袋子。

      “二伯。药钱你先拿着,先救人。旁得再想办法。”

      老郎中得了主意,点头,转过身放下床边帘子,准备施针。

      倒是宁露被眼前转机搞蒙了,喉间一紧,哑然鼻酸。

      “姐姐。”

      “我可不是白帮你。”玉娘从她手里抽走火镰,反复打量:“二伯一个人,又是郎中。要你的火镰也没用。权当我跟你换了。”

      这火镰虽然小小一个,却能看出是优质燧石所制,边角嵌了银丝可说是上乘。

      “那这能抵多少银子啊?”

      玉娘把那火镰举到窗边,凑着光才看清上面的刻纹,只觉得莫名眼熟。

      “怎么觉得在哪儿见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真·病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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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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