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续费指南》执星焰

8、水汽

　　“这小区有天台的。”

　　“每次我们这边电梯坏了，有的人就从另一边坐上去，穿过天台再下几层楼。”

　　很晚了。

　　顾陈脑海里还回荡着这几句话。是她和邻居聊天的时候听对方说的。

　　她没去想那部动不动就坏的电梯，她在想头顶那个天台。

　　每到一个地方，顾陈总喜欢往高处跑。远方和天空对她有着强烈的吸引力，她可以一动不动地盯着看很久很久。

　　这里的天台是什么样子？

　　夜晚的天空，远处的灯火，也许有云层罩在头顶，也许没有，只剩群星和月亮。

　　明天是星期天。

　　晚上六点才上学。

　　就上去看一下。不会很晚的。

　　反正在家也没事干。

　　简直太合理了。

　　.

　　这里的空气和房间里的还是不一样。

　　顾陈跨上台阶，风呼啸着席卷而来。

　　云层压在头顶，天空是蓝黑色。她弯腰穿过几根晾衣绳，这天台种满了菜啊、花啊什么的，很有烟火气，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住户不要的东西，家具、杂物之类。

　　在这之中搭了个棚子，有三面围了起来，顾陈没对着棚子开口的地方，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晚上的天台寒风凛冽，刮得甚至有点刺骨。嘴里呼出的气都变成了白色，飘散在家家户户灯火昏黄的背景里，让顾陈有点惊喜。

　　反正也无聊，她把周围全探索了一遍才去看那个棚子。不看不知道，里面还坐了个人，靠着沙发像是睡着了。前边有个铁盆，盆里的炭火看上去已经灭了有一会儿了。

　　整个棚子里就这两样东西，那个人是裴清宴。

　　.

　　酷。

　　虽然醒着的他不一定，但睡着的裴清宴看上去跟这个地方很配。低饱和度，冷色调；夜晚、阴天。

　　他和这个棚子组成了一个奇妙的区域，好像被施加了什么魔法，在那个瞬间像磁铁一样吸引住她。

　　顾陈早就把“只上去看一下”的想法丢到外太空去了，沙发是L型的，她走进去，坐到另一边，托着下巴盯着裴清宴看。

　　他闭着眼睛睡得很沉。头侧着靠在沙发上，侧脸赏心悦目。

　　裴清宴的眉骨和山根都很高，醒着的时候就算懒洋洋的也很有攻击性。再加上平时话很少，心思都藏得很深，顾陈没见过他这么不设防的模样。

　　这么冷，还有这么大的风声，他到底是怎么睡着的？

　　也不重要。

　　良辰美景，不能浪费。

　　她盯得久了就看看天，看明灭的星光，呼出的白气；望飘渺的远方，望远处天边隐约透出的光亮。

　　风完全被挡在外面。顾陈只听见夸张的呼号，身上却沾不到一丝一毫。周围的空气仿若静止，连温度都比外面高一些。

　　这里好像一个避风港。

　　已经独立于现实世界，自成一片天地，有一种令人着迷的静谧与安宁。

　　她好像知道裴清宴为什么能在这里睡着了。

　　.

　　过了一会儿，顾陈有点冷了，她看了眼裴清宴，这样睡觉不会着凉吗？

　　为自己的身体着想，顾陈开始研究眼前的火堆。她捡起旁边的铁夹，拨弄了一下。这烧的应该是炭火，顾陈不是很懂，遂求助百度百科。

　　“将炭块堆叠成通风良好的金字塔形或井字形结构”，金字塔形？算了还是井字形吧。助燃剂？啊是这个，这里装备还挺全……

　　顾陈按自己的理解依葫芦画瓢折腾了半天，终于把火点上。眼前一下子亮起来，快要冻僵的身体几乎要被温度给烫伤。

　　有了热源才发觉自己原本有多冷。

　　她又望着眼前跳动的火焰发呆，捕捉火焰与黑夜接壤的边缘地带。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陈热得甚至有点出汗了，裴清宴才有了些动静。他大概终于睡完一觉，准备醒了。顾陈重新托着下巴盯着他看，目睹了他苏醒的全过程。

　　他眼睛半睁半闭很懵地盯了一会儿火，然后像是才发现身边有个人一样把目光猛地转向顾陈。

　　“嗨。”顾陈笑眯眯地托着腮盯着他看，又打量了一下四周，相当真诚地称赞，“这地方真不错。”

　　她伸手用铁夹拨弄炭火，学班上的同学那么叫他：“挺会享受啊裴哥。”

　　也挺抗吓的。

　　睡醒旁边多了个人连叫都没叫。

　　裴清宴又盯着顾陈看了一会儿。

　　说不清是什么眼神，然后忽然用手遮住眼睛笑了。

　　他仰头瘫在沙发上：“我以为在这栋楼里，冬天半夜上天台的疯子只有我一个。”

　　裴清宴从沙发后面拿了瓶什么抛给顾陈：“来一罐？”

　　“谢了。”

　　顾陈本来以为是啤酒什么的，至少也得是个有酒精的饮料吧。

　　没想到是罐汽水。

　　她看了又看，这也是一罐汽水。

　　“你够健康的啊。”

　　这种风景居然不配酒。

　　裴清宴反击：“你对健康的标准还挺低的。”

　　两个人又同时笑了起来，边笑边碰了杯。这么喝确实挺爽，顾陈几乎要把所有糟心的事全忘了，只剩眼前和当下。

　　.

　　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顾陈想到什么聊什么，想不到的时候就沉默。

　　跟裴清宴在一起聊天很尽兴，可能因为还不熟，所以没什么不能聊的地方；沉默的时候也很舒服，应该也是因为不熟，所以不说话也没事。

　　抛开这些单看这个人，他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主动与这个世界拉开距离，也因此显现出一种别样的自由。

　　顾陈喜欢这种自由。

　　他们聊的尽是些天南地北的东西。聊完就忘，顺便把白天的一切也抛之脑后。两个人像都没带脑子似的，满口胡说八道，话题天马行空，快要分不清他们在现实还是梦中。

　　到最后火堆都燃尽了，也不需要再点。天空变成了蓝色又变成了金色，光亮再次返回了整片大地，他们看了顾陈来这里看到的第一场日出。

　　“今天是星期天。”

　　那个像要熔化的橙红色圆球快要完整地升出地平线。顾陈开口。

　　“嗯。”

　　“离立春过去也没几天。”天空一半蓝一半橙。云层底下霞光万丈。

　　“是啊。”

　　“你想去吃火锅吗？”顾陈转头，再次看向裴清宴的侧脸。

　　“补个觉，吃顿火锅，然后去上晚自习。”

　　她又补上一句：“我请客。”

　　顾陈拉也要把裴清宴拉过去。

　　.

　　“你们……”

　　沈俞今的目光在顾陈和裴清宴身上徘徊。

　　“吃的同一顿火锅？！”

　　“有什么问题？”顾陈疑惑。

　　她闻了闻自己的外套：“味道这么大？不好意思，可能要熏你们一会儿了。大家都吃过饭再来的吧？”

　　“吃了吃了。”

　　沈俞今挥挥手。

　　……吃饭？

　　她转过身看了看她的同桌。

　　卢青在整理错题。她从来不参与她们的聊天，沈俞今记得她最近在减肥，说是不吃晚饭。

　　这怎么行？

　　她把抽屉里那袋饼干拿出来，往卢青那边推了推，看到她抬起眼。

　　“我特地去买的，那什么，热量很低！你要是饿了就吃。”

　　眼看着卢青就要拒绝，沈俞今硬是把饼干推过去：“哎呀，不管吃不吃，你先拿着嘛。你平时在学习上帮我那么多，就当我想感谢你。”

　　没给她再拒绝的机会，沈俞今转过去继续八卦，势必要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你们俩关系这么好？”

　　“谁跟谁关系好？”徐嘉超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接收到沈俞今的眼神后先是不可置信，然后呆在那里，等待裴清宴或者顾陈的否定。

　　没等到。

　　两个人都心情很好地望着他。看看那坦然的样子，根本没把这当回事。

　　不是，裴清宴是谁！

　　以徐嘉超对全校八卦的广泛涉猎，还有大家对裴清宴的评价，毫不夸张地说，他简直就是个绝缘体。

　　跟谁都绝缘。

　　不是说跟裴清宴同学关系不好，也不是他性格不好，而是他做什么都淡淡的，跟谁都不亲近，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朋友，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喜欢做的事情。

　　他靠着那张脸和气质还有成绩吸引了多少人，就婉拒了多少人。

　　徐嘉超之前还对此半信半疑，心想这一定是夸张的说法，哪有人真这样子的。

　　但裴清宴转到他们班这几天，除了在学校必备的活动，其余时间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发呆，一副“我对这个世界不感兴趣，别来烦我”的样子。

　　顾陈这才转学几天。

　　他们一定私下里还有点什么。

　　徐嘉超想张嘴说话，但他随即想起周煜，又想起这两天传得沸沸扬扬的、顾陈朝那几个小团体吹口哨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对她的抵触没有一开始那么深了。

　　还挺帅的嘛。

　　有一说一。

　　.

　　生物课。

　　顾陈的脖子以上经历了几次短暂的自由落体，然后突然惊醒。

　　一张纸条在这时候慢吞吞挪进她的视野：下节体育课，一起打球吗？^-^

　　顾陈抬起头，看向纸条传来的地方，许安朝她笑了笑。

　　顾陈在桌子下面比了个OK。

　　虽然不知道打什么球。

　　.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排球赛啊。

　　非正式的那种。

　　顾陈本来打得还挺规矩，但大家都在毫无章法地放开了打，她也没了顾忌。

　　爽。

　　感谢许安的邀请。

　　中场休息，顾陈走到场边，沈俞今靠过来：“行啊你，打得还挺好，都快赶上许安了。以前练过？”

　　“没。考出来的。以前每学期体育课都要考。”

　　“你们那边也学这个？我还以为只有我们这儿学呢。以前小学的时候天天垫这个，垫得我胳膊都肿了。也没想到现在会这么喜欢打排球。”

　　“哎，”沈俞今撞了撞她肩膀，“排球算是我们学校的一个传统项目了，每年还有那个什么……排球文化节！到时候你来参加呗。”

　　“怎么，现在就开始拉人了？”

　　“那是，3班那个谁看我不爽很久了，总要找回点场子。”

　　“是你看她不爽吧？”顾陈观察了下她表情，“她经常赢你？”

　　“看破别说破嘛……”沈俞今讪讪地挠了挠头。

　　“下学期你还会在这里吗？”

　　顾陈愣了愣，不知道该说什么。

　　“嗨，到时候再说吧。你和许安在体育课赢她们也行！”

　　沈俞今一看她表情不对就转移了话题，是十分善解人意的沈同学：“我们这学期也有节体育课和她们班撞了，就挑那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