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冬夏》梦忧兰

5、无心之刺

　　期中家长会的通知贴在教室后墙，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学生们心中漾开层层叠叠的涟漪。有人欢喜有人忧，而对于江驰而言，这只是个需要他老妈例行公事来“签到”的形式。

　　家长会当天，教室走廊里挤满了家长和学生，人声鼎沸。江驰百无聊赖地靠在走廊窗边，看着他妈妈穿着得体，踩着高跟鞋走进教室，然后低头玩着手机，等待这漫长仪式的结束。

　　透过窗户玻璃，他能看到教室里的情形。家长们坐在自己孩子的座位上，老师们在讲台上讲话。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后排那个属于纪疏白的座位——然后顿住了。

　　那个座位是空的。

　　纪疏白本人则安静地站在教室最后面的角落，背靠着墙，身影在喧闹的人群映衬下，显得格外孤寂清冷。他低垂着眼，看不清表情，仿佛将自己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江驰心里掠过一丝疑惑。没来？纪疏白的家长是迟到了，还是干脆没来？以纪疏白那年级第一的成绩，家长不应该巴不得来接受表扬吗？

　　漫长的家长会终于结束，家长们陆续从教室里走出来。江驰迎上自己母亲，敷衍地应付了几句关于“数学要努力”的叮嘱，便目送她离开。一回头，正好看到纪疏白从教室里默默走出来，脸上依旧是那副没什么情绪的淡漠样子。

　　一种混合着好奇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关心”（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绪，让江驰脱口叫住了他：“纪疏白。”

　　纪疏白停住脚步，侧头看他，眼神带着询问。

　　江驰用下巴指了指教室方向，语气带着他惯有的、不经意的直率：“你家长呢？怎么没来？老张没点名批评你吧？”他甚至还带着点开玩笑的意味，觉得这或许是个拉近那一点点“休战”后关系的话题。

　　话音刚落，江驰清晰地看到，纪疏白整个人瞬间僵住了。

　　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像是有什么东西骤然碎裂，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冰寒与痛楚。他的脸色本就白皙，此刻更是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变得苍白如纸。他抿紧了嘴唇，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看向江驰的眼神，不再是平时的冷淡或排斥，而是……一种被尖锐物品狠狠刺穿后的、带着难以置信的受伤。

　　江驰被他这剧烈的反应弄懵了，一时语塞。

　　就在这时，班主任老张正好从教室出来，看到了这一幕。他脸色一变，急忙快步走过来，先是担忧地看了一眼浑身散发着抗拒和冰冷气息的纪疏白，然后轻轻拉过还处于茫然状态的江驰，走到一边。

　　“江驰！”老张压低声音，语气带着罕见的严肃和责备，“你胡说什么呢！”

　　“我……我没说什么啊？”江驰莫名所以，“我就问他家长怎么没来……”

　　“纪疏白他是孤儿！”老张几乎是咬着牙，用气声说道，“他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根本没有父母！”

　　“……”

　　一瞬间，江驰感觉像有一道惊雷在脑海里炸开，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所有之前的疑惑都有了答案——那过分的独立和安静，那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和疏离，那仿佛与世界隔着一层玻璃的孤寂感……

　　他猛地回头，看向依旧站在原地，背对着他们的纪疏白。那个清瘦的背影挺得笔直，却像是在承受着千钧重压，微微颤抖着。刚才自己那句无心的话，像一把最钝的刀，精准无比地捅进了对方最深、最痛的伤口里。

　　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的愧疚感像潮水般将江驰淹没。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着纪疏白最终一言不发，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走廊尽头，那决绝的背影，比任何冰冷的眼神和言语，都更让江驰感到窒息。

　　走廊里人来人往，喧闹依旧，可江驰却觉得周围的一切声音都远去了。他脑子里只剩下老张那句“他是孤儿”，和自己那句愚蠢至极的询问在反复回响。

　　他一直以为纪疏白的冷漠是骄傲，是性格缺陷，却从未想过，那可能是一层用于自我保护、隔绝外界伤害的坚硬外壳。而他自己，刚刚亲手用最残忍的方式，敲碎了这层外壳。

　　这场无声的休战，被他一句无心的话，彻底摧毁。而一种全新的、复杂的情绪，在江驰心中破土而出——那不仅仅是愧疚，还有一种想要去了解、去弥补的强烈冲动。

　　他知道，有些话，必须说出口。有些错误，必须去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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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章预告：沉重的愧疚感驱使着江驰，他将如何面对被自己无意中深深刺伤的纪疏白？前往孤儿院的道歉之旅，又将如何揭开纪疏白过往的一角，让两个少年真正开始看见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