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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龙睁[补10.18 ] ...

  •   宁王朱权!这个名字如同九天惊雷,炸得整个大明王朝的统治核心摇摇欲坠。不同于王振那般权阉,宁王是太祖血脉,当今陛下的亲叔父,身份尊贵无比,且在宗室和士林中享有贤名。指控他为那阴诡狠辣的“玄鸟”之主,其引发的震动和后果,远超之前所有风波的总和。
      消息传开的瞬间,朝野上下,一片死寂般的哗然,随即便是各种难以置信的惊呼、恐惧的低语以及暗流汹涌的算计。许多人本能地拒绝相信,认为这定是内行厂罗织罪名、构陷亲王的又一桩恶行。然而,从宫中泄露出的、关于密室、令牌、密册等物证的消息,却又如此确凿,让人无法轻易否定。
      皇帝在乾清宫经历了最初的震怒与砸毁一切的疯狂后,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独自坐在空旷而狼藉的大殿中,烛火映照着他瞬间苍老了许多的侧脸,眼神复杂难明,有被至亲背叛的锥心刺痛,有对江山稳固的深深忧虑,更有一种帝王独有的、冰冷彻骨的杀意。
      如何处置宁王?这成了一个无比棘手的问题。若证据确凿,宁王谋逆之心昭然若揭,按律当诛!但他是亲王,是皇叔,杀他,必然引起宗室震荡,甚至可能被史官扣上“戕害血亲”的污名。若不严惩,则国法何在?皇权威严何在?那隐藏在暗处的“玄鸟”组织,又岂会善罢甘休?
      牵一发而动全身。皇帝的每一个决定,都可能将帝国推向未知的深渊。
      在这种极度的压抑与紧张中,时间仿佛凝固了。内行厂的行动并未停止,反而更加隐秘和迅速,他们如同幽灵般,围绕着宁王府和张贴了封条的王府别业,进行着更深入的搜查和布控,同时加紧审讯之前抓获的与王振及“玄鸟”有牵连的案犯,试图拼凑出更完整的证据链。
      朝会依旧暂停,百官皆闭门不出,京城如同变成了一座巨大的、沉默的监牢,每个人都在等待着那最终判决的落下。
      萧府听雪轩,亦被这股山雨欲来的恐怖气氛所笼罩。府外的监视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那些内行厂的暗探,如同附骨之疽,几乎将萧府围成了铁桶。
      书房内,烛火摇曳。萧绝与谢清流对坐无言,桌上的茶水早已冰凉。
      “没想到……竟然真的是宁王。”谢清流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和难以置信的疲惫。这个结果,同样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他们原本以为幕后黑手或许是某位权势滔天的内侍,或是与朱瞻圻有关的势力,却万万没料到,竟是这位看似与世无争的皇叔。
      萧绝的目光落在跳跃的烛火上,眼神深邃如同古井:“或许,我们都想错了。‘玄鸟’组织的目标,或许从来就不仅仅是争权夺利,而是……有着更深远,也更可怕的目的。”
      “更深远的目的?”谢清流不解。
      “宁王是太祖嫡子,当年本就有资格争夺大位,只是后来……才被迫就藩,潜心修道。”萧绝缓缓道,“但这‘潜心修道’之下,隐藏的是否是数十年的隐忍与谋划?‘玄鸟’之名,源自殷商始祖,象征天命。他以此命名组织,其心……恐怕不小。”
      谢清流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他意在……皇位?!”这个猜测太过大胆,也太过骇人!
      “未必是直接篡位。”萧绝摇了摇头,“但通过控制太子、甚至可能谋害皇后,搅乱朝局,削弱陛下威信,待时机成熟,或许是以‘清君侧’或其他名义……其最终目标,必然是那九五至尊之位。”
      细思极恐!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太子当年的性情大变,皇后的离奇暴毙,乃至之前朝中的种种风波,背后都可能有着宁王和“玄鸟”组织的影子!这是一盘布局了数十年的大棋!
      “我们必须做最坏的打算。”萧绝看向谢清流,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陛下如今骑虎难下。无论他最终如何处置宁王,都必将引发巨大的动荡。宁王经营多年,‘玄鸟’组织盘根错节,绝不会坐以待毙。一旦狗急跳墙……”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谢清流已经明白。一旦宁王铤而走险,很可能就是兵戎相见,京城乃至整个北方,都可能陷入战火!
      “我们……能做什么?”谢清流感到一阵无力。在这种层级的斗争面前,他们个人的力量,显得如此渺小。
      “等,并且做好准备。”萧绝沉声道,“我已经密令‘暗影’,动用所有资源,密切关注宁王府及其可能关联的京营、亲军卫所的动向。同时,我也已派人秘密联络英国公,告知我们的担忧。英国公在军中威望极高,若能提前有所准备,或可稳住京畿局势。”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谢清流:“你我也需做好准备。一旦局势有变,这京城……恐怕就不再是安全之地了。”
      谢清流心中凛然,重重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种极度压抑的等待中,二月初五,皇帝终于做出了决断。
      他没有立刻派兵包围宁王府,而是下了一道看似温和,实则杀机暗藏的口谕:宣宁王朱权,即刻入宫觐见。
      这道口谕,看似是叔侄间的寻常召见,但在如此敏感的时刻,其意味不言自明。这是皇帝给宁王最后的机会,也是最后的试探。若宁王坦然入宫,或许还有转圜余地;若他称病推脱,或者……那就等于坐实了罪名,接下来便是雷霆万钧的打击!
      口谕由内行厂都督亲自前往宁王府传达。整个京城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座看似平静祥和的亲王府邸。
      宁王府内。
      年过五旬的宁王朱权,一身道袍,须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正静坐于书房之内,手捧一卷《道德经》,神情恬淡平和,仿佛外界的天翻地覆与他毫无关系。他面容清癯,眼神澄澈,确有一派世外高人的风范。
      内行厂都督面无表情地宣读完皇帝口谕,垂手侍立一旁,暗中观察着宁王的反应。
      朱权缓缓放下经卷,抬起眼帘,目光平静地看向都督,嘴角甚至泛起一丝温和的笑意:“有劳都督亲自前来。陛下相召,臣自当奉命。”
      他的反应如此平静,如此自然,反倒让那见惯了风浪的内行厂都督心中升起一丝疑虑。难道……查错了?还是这宁王城府已深到了如此地步?
      “王爷请。”都督躬身道。
      朱权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道袍,便随着都督向外走去,步履从容,看不出丝毫慌乱。他甚至没有更换朝服,依旧是一身简朴的道袍,仿佛真的只是去与侄儿叙话谈玄。
      宁王坦然入宫的消息,迅速传开,让许多原本认定他会狗急跳墙的人大跌眼镜,也让局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乾清宫内,皇帝早已等候多时。他没有坐在龙椅上,而是站在殿中,背对着殿门。当听到内侍通报宁王觐见时,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利剑,射向那个迈着从容步伐走入大殿的皇叔。
      朱权走到御阶之下,依礼躬身:“臣朱权,参见陛下。”
      没有跪拜,只是躬身。这在亲王见驾时,虽不算失仪,但在此时此地,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疏离与……傲然。
      皇帝死死地盯着他,没有说话,殿内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声和烛火燃烧的噼啪声。无形的压力在空气中碰撞、挤压。
      良久,皇帝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冰冷:“皇叔……近来可好?”
      朱权直起身,迎向皇帝的目光,脸上依旧带着那抹温和的笑意:“劳陛下挂心,臣每日读经修道,闲看庭前花开花落,甚好。”
      “读经修道?”皇帝冷笑一声,猛地将放在一旁案几上的那枚玄鸟令牌拿起,狠狠掷到朱权脚下!“那皇叔可否告诉朕,这是何物?!那‘玄鸟’组织,又是何物?!朕的皇后,朕的太子,是否都与你这‘闲看花开花落’有关?!”
      令牌落在金砖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那诡异的玄鸟图案,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朱权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令牌,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他甚至弯腰,从容地将令牌捡了起来,拿在手中仔细端详了片刻,才抬起头,看向皇帝,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
      “陛下此言,臣实在不解。此物造型古怪,臣从未见过。至于‘玄鸟’组织……更是闻所未闻。皇后贤德,太子仁孝,他们的不幸,臣亦深感痛心,陛下何以认为会与臣有关?莫非是有什么小人,在陛下面前进了谗言,离间我们叔侄之情?”
      他矢口否认!而且否认得如此坦然,如此理直气壮!
      皇帝看着他那张平静无波的脸,胸中的怒火几乎要冲破胸膛!他猛地踏前一步,厉声道:“朱权!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内行厂在你府中搜出的密信、密册、令牌,难道都是假的吗?!那王振听命的‘玄鸟使’,难道也是凭空捏造的不成?!”
      面对皇帝的暴怒,朱权依旧神色不变,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将那枚令牌放回案几上,语气带着几分惋惜:“陛下,臣府中确有收藏一些古玩奇物,或许有些来历不明之物混入其中,被厂卫误认为是证物,也未可知。至于王振……此獠罪大恶极,临死前胡乱攀咬,意图脱罪或是扰乱圣听,亦是常情。陛下乃圣明天子,岂能因一阉奴之词,便怀疑至亲?”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皇帝那因愤怒而扭曲的脸,缓缓道:“况且,陛下可曾想过,若臣真有那等野心,经营如此庞大的组织,又岂会如此轻易便被厂卫搜出关键证物?这难道不更像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欲借陛下之手,除去臣这个……可能碍了某些人眼的皇叔吗?”
      倒打一耙!他竟然反指这是有人栽赃陷害!
      皇帝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朱权,手指都在颤抖:“你……你……好!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宁王!朕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几时!来人!”
      殿外侍卫应声而入。
      “将宁王……请去宗人府!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皇帝最终还是没能立刻下令诛杀,选择了先将朱权软禁。
      “臣,谢陛下。”朱权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对着皇帝微微一揖,便随着侍卫转身离去,步伐依旧从容,仿佛不是去被软禁,而是去赴一场寻常的宴会。
      看着朱权消失在殿外的背影,皇帝猛地一拳砸在龙案上,发出沉闷的巨响!他脸色铁青,眼中充满了屈辱、愤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这位皇叔那深不可测城府的忌惮。
      朱权的反应,太冷静了,冷静得可怕。他越是如此,皇帝心中的疑云就越重。难道……真的查错了?还是……朱权有着绝对的自信,即便被软禁,外界的力量也能保他无恙,甚至……能助他脱困?
      “查!给朕继续查!掘地三尺,也要给朕找到铁证!”皇帝对着空荡荡的大殿,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宁王被软禁宗人府的消息,如同又一记重锤,敲在所有人的心上。局势非但没有明朗,反而更加迷雾重重。
      是宁王演技高超,蒙蔽了圣听?还是内行厂确实查错了方向,冤枉了好人?亦或者,这背后还有第三股、甚至第四股势力在搅动风云?
      无人得知。
      但所有人都感觉到,那沉睡的巨龙,已经睁开了冰冷的瞳孔。接下来的,绝不会是风平浪静。
      萧府听雪轩内,萧绝在得知宁王入宫后的表现以及被软禁宗人府的结果后,沉默了许久。
      “他太冷静了……”谢清流喃喃道,“这不正常。”
      “是不正常。”萧绝眼中寒光闪烁,“这说明,他要么有绝对的自信能脱罪,要么……就是他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后手。宗人府的软禁,恐怕困不住他多久。”
      他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京城周边的几个军事重镇和亲军卫所上。
      “传令下去,‘暗影’所有人员,进入最高戒备。同时,让我们的人,想办法接触京营中那些可能被动摇的将领……尤其是,与宁王过往甚密,或者其部下曾被宁王施恩过的……”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地图上的一个位置。
      山雨,欲来风满楼。真正的风暴,似乎才刚刚开始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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