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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 叹此恨绵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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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叹此恨绵长
“竹坞无尘水槛清,相思迢递隔重城。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
自从封忆尘回来实习之后,近乎再无一日空闲。集团中的许多事务皆已逐渐交由他来打理,既是对他的历练,也是对他继承人身份的昭示。
难得的半日闲暇,辰叔奉命专程候在【沧海集团】大楼下接他前往“故园”小聚。
岗哨门口的两尊高三米柱顶蹲兽鎏金覆面的汉白玉镂空莲纹华表随着车距渐近慢慢放大。
驾驶这辆玄黑亮光宾利雅致的司机辰叔鸣笛一声示意,便见“故园”岗哨处的大门缓缓移开。
入园即见中央凿出的十里月牙形莲塘,中间长廊上分立着五座小金顶莲亭,亭内铺云锦坐垫,庭外垂悬十二串东珠帘。
池畔围着一整排的汉白玉栏杆,间距宽阔的栏杆上分别雕刻着二十四节气,将池中名贵莲花品种相应分区。
相比三年前相似的心境回到这里,这一次,封忆尘的内心已经更加坚定。
可惜这“圆影覆华池”仍旧不是乐景,如今也不过留得残荷,独赏一池枯叶,也让另一个人的心永远留在了过去的潮湿,陷入无边萧瑟与孤寂。
他很早之前就已听闻管家明叔说起过,当年为了置办这一处产业,他的父亲封策也曾耗费心力,历经一系列繁琐才总算完成这个心愿。
惋惜的是,那个本该享受这一切与他其乐融融的女主人,却在不久之后病故,而这一噩耗也成为了父亲一生之憾。
此处也因而逐渐成为了如今越发华丽的光景,却是只为纪念故人。
车道尽头,两扇朱漆莲蓬形制铜钉大门嵌云纹角扣,两侧汉白玉石狮子爪下卧着以整块和田玉雕琢的莲纹绣球,基座嵌满细碎的青金石。门楣上高悬着一面浮雕缠枝莲纹匾额,其间鎏金篆书赫然凸显着【故园·莲隐居】几个大字。
入宅先经三重月洞门,首重嵌汉白玉浮雕“莲开九夏”。院中主建筑为三层飞檐楼阁,门把手为纯金打造的莲蓬造型。
门前石阶由青石铺就,每级边缘都嵌着金丝线,两侧汉白玉矮栏上,十二只形态各异的玉麒麟依次排列,抬眼更可见飞檐翘角覆着孔雀蓝琉璃瓦,顶层饰有鎏金莲花宝顶。檐下垂悬着的十二盏宫灯均以整块羊脂玉雕琢灯座,灯杆亦围绕掐丝珐琅缠枝莲纹,灯芯燃着的沉水香正氤出袅袅轻烟。
门内延伸出一条铺着整块汉白玉的通道,人从其上穿行而过时,两侧的地灯依次亮起,光线沿角线游走,勾勒出莲纹样式。
园林的翠竹间三层【竹坞书阁】”一砖一瓦皆是暗刻不同形态的莲纹青瓷,窗棂为镂空沉香木雕莲纹,窗纱是蜀锦莲纹罗。
高墙内嵌有一面十二米长的乌金博古架,架上陈列商周青铜莲纹尊、唐秘色瓷莲瓣碗、元青花莲纹梅瓶等稀世藏品。
室内家具陈设皆有以金、银、玉、翠等材质打造的莲形器物或莲纹饰品。
然而书阁前院花窗外的那株枇杷树,枝头上已不见春夏时节金黄饱满的果实,只剩了零星几粒晚熟的枇杷藏在叶片微卷的狭小缝隙间,而今更让这秋天的景致平添了几分荒凉之感。
封策容颜已不似当年,却仍有玉树临风之姿,而今更添一番气宇轩昂之态。
此时的他伫立在轩窗前,挺拔高大的背影却唯有孤独之感,或许是因为院中的秋景,也或许是源于这么多年早已空寂的心。
莲形烛台上,蜜色烛泪沿着缠枝莲纹缓缓流淌,将书中的墨迹浸得半明半昧,轻轻翻动的泛黄册页间,细麻纸与寒风相触的沙沙声,惊落了檐角处未凝的露珠,案头青瓷水盂盛着半盏残荷,水面漂浮的花瓣也似随呼吸轻颤。
封忆尘静立了半晌才轻声开口,温和的声音传入这一方宁静,也传到了封策的耳边:
“爸,我回来了。”
封策闻言转过身,将自己从经年的回忆中拉回,声音却还隐约有些哑涩:
“来了,坐吧。”
书房一隅设有一方茶席,茶桌为整块和田玉打磨而成,石面有莲形天然纹理,两旁搭配着嵌玉圈椅。茶席边立着一座莲形香炉,炉内焚着沉水香,烟气缭绕,与一旁的“厚薄抉择矛盾”棋局相映。
封策坐在主位与封忆尘相对静默饮茶,浅尝茶汤后,他将盖碗轻搁在桌面,而后一贯低沉醇厚的声音传来:
“今日是家庭聚会,本不欲和你说这些,但是有些话终究不可避免。听你的表叔们说此前给你安排的社交舞会被你推拒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想到那天的场景,封忆尘静默了须臾才回:
“我知道。”
封策对此没有过多惊讶,仍旧只是平静的语气:
“那不妨说说原因。”
封忆尘面不改色地从容回答:
“儿子不擅长这些,不好去扰了她们的雅兴。且我专门解释过还承担了会场当天所有的消费,特别邀请去舞会的贵族子弟也不少。此外我也应允了她们当月可在任何时间去庄园中各处场地随意游玩。倒也不算是驳了人家的面子。”
封策的声音如同他此时不怒自威的态势:
“只是这样吗?我要听的是实话。”
本来不想在今天说这些,可是此番对话似乎已经在所难免提及:
“我有喜欢的人,不应该还出现在那样有特殊意义的场合。”
封策心中已经了然,却仍是出声问询:“迟抒?”
封忆尘毫不犹豫地点头:“对。一直都只有她。”
话音落地,封策调整了坐姿靠向椅背,气氛沉寂了许久之后才又流转: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口口声声提到的这位名叫迟抒的女孩儿,她的母亲就是季瑾一女士,我曾在一次商务活动中与之有过接触,并且在你高考志愿坚持和这女孩儿填报同一所学校之后,我便也在商务活动中着重关注过季瑾一女士,而且还在偶然的机缘下与之有过几次商业交集,除了那些雷霆手段之外,她似乎总是对男性的竞争对手敌意很大。如果你真的只愿和这女孩儿在一起,那你可能要更加用心了,这条路大概没那么轻松。作为我封策的儿子,你大可有其它坦途,你就这么确定是她了吗?”
面对这个重要的抉择,封忆尘早已坚定,他还是决意要听从内心深处的声音,去选择一条虽然艰难但更符合自己理想的道路,他的语气温和轻缓却有力坚决:
“是,已然非她不可。”
这次不待封策再次问询,封忆尘犹自陈述着自己的感触:
“爸,那些每每午夜梦回、寂静无声的夜里,您可曾也倍觉遗憾?
“如果我没有遇到那个人,便也罢了,可是既然已经遇见,倘若是在这样的权衡中失去所爱,那这一生未免也太过遗憾苦涩。既然您让我看到了美好的爱情能坚定如斯,如今又教我如何能在这样的考量中权衡所爱呢?
“如果这一生都只能处在这样的权衡中,是否太过悲哀凄凉?我不欲如此。我相信我完全有能力去承受这个选择的代价,她才是我心中所愿。且于我而言,事业与挚爱不是不可两全。”
封策因为他的这些话语而猝然想起曾经因为忙于事业痛失所爱,每每回忆起这些的时候都倍感遗憾、甚至疼痛难忍,如何会不苦涩?那是他此生最爱之人,如今却只给他留下了面前这个唯一的孩子……
他的内心因这些突如其来的回忆受到极大的冲击,神情却只出现片刻的愣怔。
此刻的他已经有了决断:
既然是儿子所愿,那……你应该不会怪我的吧?
一场对话在这样凝重的氛围中戛然而止,却没有影响这次家庭聚会依旧温馨和睦的氛围。
那些承载深情厚意的信物,终究也成为了唯一的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