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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雪景采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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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雪景采风
大雪接连几日静默无声地装饰着人间景象。
待这纯洁轻薄的弥漫飘雪如幕布一般逐渐褪去时,衬着荒凉墙角几处疏落的梅花枝,竟然也颇有几分“琉璃世界白雪红梅”的意境。
在这样雅致而美好的风景中,由文学院开设并直接管理的“扶光文学研习社”,也迎来了一个好消息。
研习社的社长白衣卿在不久前提交的外出采风活动策划方案申请审批通过。
这宣告着大家可以进行一次自由的外出学习活动,在红梅覆雪的“琉璃世界”当中进行文学创作。
白衣卿社长站在文学活动教室的讲台上,与台下众位社员娓娓道来:
“古代文人雅趣不胜枚举,如今正值深冬时节,诸如赏雪斗诗、雪夜访友、煮雪烹茶、踏雪寻梅等意趣令人心驰神往。
“在下不才,所学虽浅薄,但若如书中所谓‘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这样美的冬日景观,如果未能体验一番实在遗憾。
“所以我们也大可前往湖心亭看雪,虽不同当时景,但意境应当别无二致。”
说到这里时,白衣卿社长停顿思索了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须臾后才道:
“只是当时张岱先生的笔下所书‘湖中人鸟声俱绝’,但今天的我们则全然不同,而且大家尽可大展其才。
“正所谓‘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此番活动中,笔墨纸砚自然是不能落下。至于其它才艺或者爱好,相应人等也可带上你们的道具。
“着装上也至少要有一些古风元素,以期从中获得更好的古人雅趣体验以及更多创作灵感,大家以为如何?”
这样好的提议,文学社一众人等自然无有不应。
白衣卿社长又道:
“当然,也考虑到我们社团的成员来自不同的学院,各种事情安排较为复杂,所以我们也将会拟定两份名单。
“一份名单是能参与,并可能会带有相应物品的;另一份名单是想参与,但也许会被其它事耽搁的。
“用以方便我们准备相应的工具并进行后期统计确认。现在大家就各自登记报名吧。”
迟抒对这个活动甚是感兴趣,其中描述的那些意境更是令她心向往之。
她回过头恰见封忆尘正垂眸思索着什么,于是轻声询问:
“你那天有时间吗?要不要一起报名?”
封忆尘还陷在时间计划的梳理中,闻言掀起眼帘看着迟抒认真道:“目前还不确定……”话音未落就捕捉到迟抒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他随即又补充了一句:“但如果我那天能去的话,一定会告诉你的。”
所以之后,这个活动他们两人都登记了名字。只不同的是,迟抒的名字写在第一份名单中,而封忆尘的名字暂且写在了第二份名单上。
研习社“雪景采风”活动如期举行。封忆尘却真的没有时间一同前往。
大家带着各自的器材道具和作品材料,身着用心搭配的衣裳以及佩饰,乘坐校车兴致勃勃地出发前往目的地。
在白衣卿社长的嘱咐之下,研习社一众人等各自摆开活动阵仗——
或是一盏茶香凝悠远,在雪景中烹茶品茗。
或是一杯清酒浇俗尘,在雪景中浅酌暖怀。
或是一缕烟云清灵台,在雪景中焚香沉思。
或是一番花事着回忆,在雪景中折梅插花。
或是一曲玄思绕余音,在雪景中抚琴听声。
或是一子落定决乾坤,在雪景中相约对弈。
或是一指拈花览风华,在雪景中静坐赋诗。
或是一幅画卷延韵律,在雪景中挥毫泼墨。
……
大家都沉浸在各自的方寸天地间,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而此时的另一边。
封忆尘在学院处理好手头的事情之后,还是不由得想到了那个正身处于冰天雪地中观景采风的人。
想着她此时应当是极为惬意悠然的模样。没有了那些纷繁琐事扰乱她的心神必然是快乐的。
那些文人雅事也确实是能令她心驰神往的意趣。
由此,心怀着这份牵挂惦念来到湖心亭的活动现场外围时,最先映入封忆尘眼帘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轻雪寒风中,迟抒身着一袭天青色合领对襟直袖长袄,其下是一扇月白褶裙。
简单挽就的云鬓发髻之上,只点缀着一支累丝嵌珍珠的白玉兰簪。几缕乌黑柔顺的发丝在风吹与动作间低垂肩头,才觉察发间还簪着几朵小巧淡雅的绒花,为这清冷的扮相增添了几分柔和与温婉。
只是未佩戴耳珰的双耳此时在寒风吹拂中有些许泛红。
眼下她正襟安坐于亭下的长桌前娴静地提笔挥毫,手中的笔墨片刻未停。
直至一声弦音划破这幅宁静的水墨画卷,才见她停笔抬眸,而后眉眼间恬淡的笑意倏然扩散,远远地向他所在的方向投来。
一刹那间变成了这银装素裹的世界里,翻卷舒展于他眼中的最动人的云霞。
封忆尘并没有在此时过去打扰这幅静谧清雅的画卷。
因他临时决定前来,衣着大概不符那古代文人风雅。
于是只在和白衣卿社长报备之后,在安全范围之内,独自在雪景中寻幽探胜。
然而封忆尘不知道的是——
迟抒方才搁笔抬头,就恰好看见穿着墨色毛领大衣的他静立于皑皑白雪中,正是“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然则不多时,却又在雪景中逐渐隐没了身姿。
一时竟颇有些“恰似人间惊鸿客,墨染星辰云水间”的意味。
及至天色将晚时分,研习社众人准备返程。
封忆尘也恰好回来与他们会合。他走到社团中帮忙大家搬重物,然后就径直来到迟抒身边帮她整理那些卷轴。
迟抒望着封忆尘,笑意嫣然道出一声:“你来了。”
说者无心,但听者有意。
封忆尘顿了一下,这言语,倒像是等了他许久。
于是,方才那破空的弦音竟似随着她最后落下的那一处笔墨,在此时书写在了他的心上。心尖一处仿佛也因那细腻的笔触而微微颤动,令他前所未有地感到了阵阵酥麻。
四目相对间,无声的暖意交织,恍若消融了一整个冬天的寒意。
封忆尘笑意加深,对着迟抒点头又是温柔一笑。
此时雪已停。
路面坡度虽较为平缓但也免不了会有些打滑,众人小心翼翼地各自搬着东西穿过并不宽敞的山道去乘坐校车。
迟抒的裙裾后摆几乎曳地,但因是下坡也不方便提裙摆,因此也就走得更加谨慎缓慢了些。所幸她是在队伍末尾,并不会耽误到别人。
封忆尘走在迟抒身后看着她,却也有些像是在护着她。
不多时,便又将另一只未拿卷轴的手伸出来,稳稳地轻握住了迟抒的手腕,让迟抒不得不停下略微不稳的脚步回头看向他。
他却只静默地注视着眼前的人,似乎是在思忖着什么,良久才开口轻声温和地询问:“迟抒,你刚才一直在等我么?”
随后就看见了迟抒好似忽然恍悟般地眼神闪躲。
这意外之喜令封忆尘不由得心中轻快,又愉悦地笑了笑:“那就一起走吧,各种意义上的,好吗?”
不曾想只是这样一句话却突然使迟抒脚下一滑。
迟抒原本在今天出发前就料想到了雪后的地面会有些湿滑难行,她甚至特地挑选了一双雪地防滑的古风皮靴,但可能总归不是专门的户外徒步鞋,以致于在这般紧急的时刻它竟然没有起到原本的作用。
这突发状况令她惊恐得身不由己地捏紧了封忆尘的手。
两人瞬间迫不得已拉近距离,却又因为位置的偏差乃至压力骤然增大,导致此时无处借力的他们,不可控地向下滑了一小段铺着薄雪的山道。
就在这刻不容缓的危急时刻之下,封忆尘竟能腾出一只手来,然后倏然之间指节用力地握紧迟抒的手臂,但同一时间,随着风声落进迟抒耳边的,却是一声温柔的安抚:“别怕,没事的……我在。”
这究竟是在安抚刚才那句话的反应,还是在安抚目前的境况,迟抒无从得知。
两人站定后才又继续前行。
也许是因为刚才的情况发生得太过突然,封忆尘的手在此刻变成了牵着迟抒,站位也从一前一后变成了并排往前走。
来时也不曾发觉,可此时走在回程相同的路上,迟抒竟莫名地觉得这条路是如此短暂却又如此漫长。
短暂得让她舍不得挣开手。
又漫长得令她恍然自己此刻似乎还没有做好准备。
于是回到学校之后,一切好似又变得平静下来,如同刚才的一切皆是梦一场。
如果不是那浓淡相宜的长卷真实地呈现在她面前,宣告着所有一切都是真实发生,她真的要怀疑人生了。虽然她此刻也无法不困惑,但只是因为不明了应当如何取舍得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