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悸澄明》晓晓晓涵

18、第 18 章

　　那十片乌黑发亮的指甲盖，像十个小型的黑洞，吸走了我所有的思考能力。

　　张澄陌的手指还松松地圈着我的手腕，他掌心那点微凉的触感和刚才吹气时拂过的温热交织在一起，冰火两重天，炸得我头皮发麻，魂飞天外。

　　他他他……他刚才……给我涂指甲油？

　　还吹气？

　　还评价“好看点了”？

　　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还是我累出幻觉了？

　　我像个被抽走了发条的玩偶，僵在椅子上，眼睛瞪得溜圆，只会傻乎乎地看着他。看着他慢条斯理地盖好指甲油的瓶子，放回我的小铁盒里，然后站起身，重新拿起他放在桌上的书。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自然得仿佛他刚刚只是帮我批改了一道数学题。

　　“走了。”他瞥了我一眼，眼神在我依旧呆滞的脸上停顿了一秒，似乎极轻微地弯了一下嘴角，随即恢复平淡，转身朝门口走去。

　　宿舍门轻轻合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这声轻响像是解除了我的定身咒。

　　我猛地喘过一口气，像是离水的鱼重新回到海里，心脏后知后觉地开始疯狂跳动，咚咚咚，快得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我低头，死死盯着自己的左手。

　　十指纤长（自认为），此刻每一片指甲都覆盖着均匀饱满的黑色哑光漆面，边缘整齐，堪称完美。和他来之前我那惨不忍睹的半成品形成了惨烈对比。

　　黑色衬得皮肤更白，有种叛逆又脆弱的矛盾感。

　　……确实，好看点了。

　　屁啊！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张澄陌！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羞辱我？不像。他要是想羞辱我，有一万种更直接的方式。

　　逗我玩？可能……但那种专注的神情，又不太像。

　　难道……他其实……有点喜欢我这种非主流调调？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野草遇春风，瞬间在我心里疯长。

　　我盯着那手黑指甲，越看越觉得……顺眼。甚至，有点隐秘的欢喜。好像这不仅仅是指甲油，而是某种……认证？某种只有我和他才懂的、古怪又亲密的连接？

　　接下来的几天，我彻底忘了要洗掉这手黑指甲。

　　上课的时候，我会忍不住盯着自己的手指头看，看着看着就走神，想起他蹲在我面前时低垂的睫毛，和吹气时那点温热的风。

　　吃饭的时候，拿着筷子的手也变得格外醒目，我甚至会下意识地摆弄一下手指，让那抹黑色更显眼点。

　　甚至打球的时候，运球突破，那十点黑色在眼前晃来晃去，都让我觉得自己好像多了点什么buff（心理作用）。

　　我开始有点期待遇见他。

　　不再是之前那种老鼠见了猫似的恐慌躲避，而是一种……复杂的、带着点雀跃的紧张。我想看看他会不会注意到我还留着这指甲油，想看看他什么反应。

　　但奇怪的是，张澄陌好像突然“正常”了。

　　他不再随时随地幽灵一样出现，不再有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把关”言行。图书馆遇见，他只是淡淡点头；食堂碰见，他目不斜视地走过；甚至专业课小组讨论，他也公事公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仿佛那天蹲在我宿舍里给我涂指甲油的人不是他。

　　这种突如其来的“正常”，反而让我心里空落落的，像是一直被绷紧的弦突然松了，无所适从。

　　那手黑指甲，也从最初的隐秘欢喜，慢慢变得有点……碍眼起来。

　　他是不是后悔了？觉得那天冲动了？或者……只是单纯觉得好玩，玩腻了？

　　各种猜测在我脑子里打架，打得我心神不宁。

　　终于，在某个洗完澡的晚上，我看着被水汽蒸得微微发皱的指尖，那黑色依旧顽固地附着在上面，像个无声的嘲笑。

　　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来。

　　我拿起卸甲水，浸湿棉片，恶狠狠地对着指甲盖擦下去。

　　黑色的漆面被擦掉一小块，露出底下原本的粉色。

　　就在我准备一鼓作气把它全部消灭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

　　是微信视频通话的提示音。

　　来自——

　　【招财猫】。

　　我手一抖，卸甲棉片掉在了桌上。

　　他……他居然打视频？！从来都是发文字的人居然打视频？！

　　我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忙脚乱地抓起手机，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点，然后按下了接听键。

　　屏幕亮起，张澄陌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俊脸出现在画面里，背景像是在图书馆的单间或者宿舍，光线偏冷。

　　他好像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的，几缕黑发随意地搭在额前，少了平时的冷硬，多了几分居家的随意。身上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领口有点大，露出一截清晰的锁骨。

　　我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在他锁骨上停留了一秒，然后才对上他的眼睛。

　　“干嘛？”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很不耐烦，以掩盖此刻疯狂的心跳。

　　视频那头的张澄陌目光落在屏幕上，似乎极快地扫了一眼我的脸，然后，视线向下移动，定格。

　　定格在我拿着卸甲棉片、正准备行凶的左手上。

　　那上面，还有我刚才擦掉一小块黑色的痕迹，异常醒目。

　　他沉默了两秒。

　　然后，微微眯起了眼睛。

　　虽然隔着屏幕，但我清晰地感觉到，他周身的气压好像瞬间低了下来。

　　“夏雯稚，”他开口，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种冰冷的、山雨欲来的平静，

　　“你手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