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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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一早桂小太郎的睡眠就出了问题。
伊丽莎白记得清楚的一个清晨，晨光熹微的时候它揉揉眼睛爬起来看见的是自家主人裹着被子手上抓着一个凉透了的杯子的情形。他微微地侧过颜面来，也不知是悲是喜说了一句，
“伊丽你知道吗？睡眠就是一座孤岛。”
那个时候风雪在屋檐结下的冰柱子尺骨那么长了窗子却大开着它究竟也搞不懂是那个温度还是主人那副表情搞得它一阵触目惊心。
桂小太郎，尽管不觉得自己是个什么多愁善感的人，也常常觉得，在睡眠时，自己和这个世界就宛如磁悬浮列车轨道的两面般时刻小心翼翼保持着那么一种微妙的平衡，就好像，如果同性相斥的两级出现那么一毫厘的偏差他就会被地球的离心力远远甩出去一样。
银时常常不能理解他这种无头无脑的论调，尽管桂似乎睡不怎么沉的这个症状在打仗的那些日子里就已经浮出水面的了，他仍然会自顾自擦着刀给他一个温和的鼻音，继而是一句，
“不想这么多的话不就睡着了吗”
那个时候，他大概是对着银时点头称是的，只是烛火熄灭之后依然固我。因为他没说，其实孤岛的边缘就是看也看不清的万丈深渊，它那么黑，那么深，每一次睡意袭来的时候，桂都能感觉到自己像是被倒吊着头朝下就能栽到里面去了，那种感觉就像被黑鸦似的雾簇拥着引渡到另一个深不见底的世界，让人觉得安详和安全，让人一秒之间就变得手无寸铁。
而大概过了有五年，桂才终于发现，无论是战时生活还是在江户东逃西窜的日子，都让他再也无法放任那种安详与安全，于是从那以后，桂小太郎就再也没有过大脑皮层细胞进入充分休息时段的深层睡眠。
“我说你……不睡觉好像也是会死人的喂假发”
“我再说一遍，我没有失眠！而且不是假发是桂你这个混蛋有胆再说一次啊！”
那是一个天气晴朗到让人无比懒散的午后，他们对坐在万事屋寒碜的会客厅，面有嗔色的黑发武士看着对面银发的天然卷撅着嘴搅拌着一杯粘糊糊得草莓奶昔的时候。其实桂倒也不是真的这么闲得无所事事就好像对面的万事屋老板也未必乐意欠着几个月的房租揽不到活。只是桂偶尔也会遭遇到一种周期性的情绪，那种即使在万籁俱寂的夜晚也不能游离睡眠的孤岛遇见任何一张脸孔的忧愁有时也会具现化到他的脑中，让他这个在醒着的时候原本不懂得感伤的人难得地怅惘若失起来。而这个时间必须是白天，他也必须在这个还安安稳稳和全世界呆在同一时空而不至于被无声抛弃的城市找到几张熟悉的脸面。那个周期性每每到来得毫无预兆，而桂在江户辗转了这么久，终于不得不承认，尽管多摩川上的风水流云都变化得没边了，那个不起眼的小屋二楼却是唯一一个对于他来说，可知的，暂时不具有变化性的原坐标。
所以有的时候他会过来，开始还自顾自编一个说辞，“回来做个真正的武士吧”之类的，在被门板和狗牙齿招待够了之后也自觉地养成了带上一盒甜腻腻的椰丝团子什么的当伴手礼的习惯。
“成年人就该有成年人的作息时间”
银时会这么教训他说，
“不能从深夜节目什么的里面顺利毕业出来的人当然也做不到从JUMP里面毕业了一把年纪了还喜欢吃点心什么的，啊果然我还在这么纯真的年级上…….”
然后被神鬼不知手拿菜刀走进来催房租的老板娘忍无可忍地敲得头破血流。
桂于是抿着嘴看着这个满屋子上下乱窜的老大不小的男人，想着上上个星期的哪一个记不清楚了的月夜，他又一次从极不安稳的梦魇中醒来神经质一般披着衣服满大街的乱走，万事屋的窗户口处透出来闪闪烁烁的黄色光线，电视机的闪光屏跳转得有气无力，他在路灯下盯着那面窗子被虫子叮了许久第二天正午时分就看见了眼圈比烟黑的老板拖着两条胳膊框框当当地下楼揣着垃圾桶往里面倾倒东西。嘴里絮絮叨叨的尽是“我才没有做什么为了深夜节目所以在星期天赖床这样的事呢”的句子。
而后，桂就留下吃得光秃秃的两根竹签出门，下了楼。
其实银时说得对，就算不是失眠，也不可能真的没有副作用。在睡梦里长久的不安让桂得上了一个没有预告就会间歇性脑抽的毛病。一只脚还悬在空中就能忘记了下一步自己是要去哪里。单单只是在江户活下去的话这点倒没什么，只是遇上不得不拔刀的时候，这点毛病倒显得尤其要命。就好像在炮弹满天飞的船上，桂愣了那么一下神侧身的间隙被一柄刀贴着脸划过去以为至少要掉那么几缕头发的时候才想起来他的头发早就短得再擦不着刀了。
高杉站在不远处的那个讳莫如深的笑容让桂觉得就好像是从那个他从来未能成功达到的彼岸上传来的，莫名的让人火起。于是乎就在那些血肉模糊的手起刀落之间，桂很有些自嘲地觉得那种不能入眠的烦躁让他此时看起来，几乎就要与那个他有冲动一刀剁下去的人相得益彰了。桂脑子里的那根弦，极难得有真的崩断了的时候，然而在那艘穿上，从来不予外人道来的苦闷使他挥刀的时候少了许多分量的冷静。身后的银时一身的千疮百孔，回首看他的眼神里隐隐有几分担忧，见他方才愣的那一下神倒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不怕死一般补了一句，
“桂你的刀法怎么变得这么迟钝了果然是觉睡不够么”
“少废话！你想被我砍的话就尽管来！”
甩了一把刀的血迹，桂从堆积如山的尸首中抬起头来，望着银时的背影吸了一口气，想象着自己还在那天晚上路灯下面呆呆望窗口的时候。继而同他一道举起刀丢了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宣言，甩手乘着降落伞就抹干净跑路去了。
银时不知道，桂这种一夜一夜的精神紧绷练就了他强大的直觉，有时是强大到可怕的直觉。这就是为什么桂在把他一脚揣进万事屋之后怎么也不愿意多做停留的原因，银时一身的伤也没有去拦着他，可是要是他知道眼前的天然呆还有这层特异功能的话就不会在桂走后的第二天一早就被从天而降的飞船再一次砸得满头生疮了。一脸天怒人怨看着面前满世界找金时的墨镜混蛋，万事屋的老板大概也不会知道昨天那个他睡死过去的夜里，从这里走出去的桂还当真在多摩川的桥上等到了高杉。
桂为什么会睡不好。
其实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眼前这个不可理喻的独眼龙。
很久很久以前，在那个战争才刚刚开始的没有那么多人死去的时节里，某个夜晚被动静搅醒过来的桂聚焦了一下双眼，连同月光一起看清的还有高杉晋助一张近在咫尺的脸。过长的刘海挡住了他那一只后来失去了的眼睛，即使是桂醒来也没有动摇多少的气氛中，高杉冷着半张脸牵扯出一个冰凉的嘴角，在桂听得分明也看得分明的寂静里慢慢送出一句话来，
“你刚才睡着的时候，叫了银时的名字吧”
从此桂就恨上了那个沉溺在睡梦安详与寂静中的自己。连带的，也开始讨厌起高杉那讳莫如深却不带温度的笑来。
夜晚的多摩川，算不上什么风起云涌，他们折腾了够久，带着一身的伤病和回忆的分量，累得自己连说几句风凉话的时间都没有就交上了手。高杉晋助摸不透为什么这个时候的桂会有那样的执着和强韧，桂小太郎摸不透这个时候了，他为什么还会跑回来。
最后他们吐着血偃旗息鼓，桂靠在桥上淡淡看着高杉绷带下的那只眼睛，说
“我不觉得你是只为倒腾一把刀闹腾过一回就甘心回去的人。”
“你以为…….”
“你的伤口只怕恶化了吧，既然疼得要死就不要逞强。”
高杉晋助愣了一愣看着这样说的桂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继而咬牙切齿说了一句
“你的手慢了。”
提着刀又冲上来。
那一晚上，他们谁也没能如约杀了谁。黎明到来前的最后一刻到底是高杉比他早一刻有力气站起来，临走前，他抽走了桂抓在手里的刀，问了他一句话直问得看着他的桂眼里都是笑意，
“啊……要是我们两个一起来的话，你就没有活路了。”
于是，一个小时以后，万事屋的老板大踏步走来找到了气定神闲看朝阳的桂小太郎，除了流了很多血，还不见了一把刀。
他将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胸膛上，用那时候有点温和的鼻音说着，尽管睡吧。
黑发的武士就这样断了线一般地歪了脑袋，在随之而来的那一连串荒唐的梦里，真选组的青光眼组长扛着蛋黄酱做成的大炮在江户喷洒着粘糊糊的蛋黄雨，好像会爆炸的炮弹落在这阵雨里头全变成了甜丝丝的糯米丸子，很高的舞台上有甩着身子的美少女唱着歌，没穿衣服的男人们发疯了一般在蛋黄酱汇成的河川里前仆后继的向着那个终点游泳，他正准备找找手边有伞没有，天空中炸开了一朵五彩的礼花，五十倍大的伊丽莎白从嘴里发射出草莓味的糖块轰烂了桥梁和街道正大踏步朝这边走来，他的嘴巴张得不能再张以为就要世界末日的时候一抬头看到了白色幕布下伊丽莎白的粉红色底裤。
然后他就醒了，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发现窗外还是依旧阴霾的天空。街道上，清晨送报纸的自行车吱吱呀呀地响着，左手边睡得正香的银发天然卷一只手还耷拉在他的大腿上。
桂摸了一把自己断到耳际的头发，感觉地壳在一鼓一瘪地呼吸，落雪在一片片厮摩。
—FIN—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