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江湖》泥洹未

1、缥缈一剑

　　蜀地冬天远不算冷，只是终日雾气蒙蒙，极少见日，目之所及崇山峻岭。无门客栈地处某不知名山谷，深冬浓雾环绕。

　　此时已然黄昏，依往日来看，客栈生意势必惨淡收场。

　　掌柜的似乎习以为常，明明一笔生意没做成，偏能埋头拨着算盘珠使劲算，仿佛今天客满为患，忙的他焦头烂额似的。

　　客栈内唯一的杂役李娃儿，像是习惯了当家的怪异举止，默默地守在门口，配合似的好像今天真的会来很多人。他目不转睛的望着进谷的唯一来路，期待中又隐隐露了紧张。掌柜的耳朵一动，眉头微蹙。

　　过了一会儿，远处传来嗒嗒的马蹄声，李娃儿蓦地全身紧绷，上牙死死咬住下嘴唇，眼睛瞪得更大，眼珠子也闪亮起来，瞬间照得这张面黄肌瘦的脸熠熠生辉。

　　“哎，哎，我说，甭这样成不……”掌柜的抬头一见他这神情，顿时哭笑不得。

　　“成为除恶扬善名满江湖的一代大侠，是我从小的愿望！”李娃儿立马转向他，表情很严肃，像是在申明什么。“我知道你。——剑阁兵器谱上排名前十，莫名来历，杀人只需一剑，来去无踪，多年来未曾有人见其面目。人称飘渺一剑。”

　　掌柜的一言不发，停止了手下的活儿，仿佛初次见面般，打量着面前这个人……他说这些话时，竟像着了魔似的，满目的迷幻与憧憬。

　　“我真想不到……想不到有一天会恰巧遇见你……那么恰巧，那么恰巧……你竟会有用的上我的地方……”李娃儿激动起来以至声音都微微带了些颤抖。他还想说些什么……

　　“嘘……”掌柜的，不，飘渺一剑制止了他。

　　“小二，住店！”十来个彪形大汉涌进了这家小客栈，为首那个大汉脸上一道明显的疤痕从额际直划下颔，身形算是里面最为庞大健硕的，却在李娃儿眨眼来不及的时间里，一旋身坐到了最里面的那张桌子上。扯着嗓子叫：“拿酒来！”其余汉子堵在门口一动不动。

　　“来啰！”李娃儿低眉顺眼作讨好状，把酒全搬了出来。

　　汉子坐那儿一连灌了两坛，在这期间李娃儿偷偷瞧了掌柜的不止一眼，想着他是不是该有什么行动了，他有些迫切，想要看看大侠是怎么惩处恶人的，是不是……手起刀落，白进红出，不对，不对，那是屠夫杀猪的姿势，侠客应该是……先大吼一声替天行道，再剑光一晃眼……然后……他兀自走着神。直到“啪”的一声，坛子摔碎的声音把他惊醒。

　　“他奶奶的，缩头乌龟！害老子大老远从北方赶来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大汉不耐烦了，对着他那些个手下喊道“统统过来陪老子喝酒！”

　　“老大，你不等飘渺一剑？”手下问的唯唯诺诺。

　　“等个屁！妈的就是一缩头乌龟！狗屁大侠！也配给老子下战帖……”

　　“想必是躲在角落里看到老大一现身，吓跑啦！”

　　“哈哈哈……说得好！来，喝酒！”

　　酒过三巡，众人慢慢趴下，不到一个时辰，客栈内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十来个汉子不是趴在桌上就是躺在地上。

　　“想不到我这独门秘药还挺管用，比预计的还早了一刻钟。”飘渺一剑走过来，狠狠拍了两下那老大的脸。

　　蒙汗药？李娃儿愣住了。只见飘渺一剑从怀里掏出一把造型怪异的小刀，用刀尖轻轻刺破所有人脖子上的血管。再径自搜寻着那些人身上的东西，刀啊剑啊的全部卸下来，当然还包括银子。

　　做完之后才发现李娃儿竟目光涣散坐在地上，呢喃不知所云。

　　直到飘渺一剑走过去坐到他旁边，顺便递给他一包银子，“给……。”

　　“你！你……”李娃儿突然愤怒起来，眼睛瞪着他，似要为自己的什么，他不知道，就想讨个说法，对！就想讨个说法！

　　“我什么？”飘渺一剑似乎早料到如此一般好笑又无奈的看着他，“我其实就是一个郎中。”

　　“啊？”李娃儿又愣了。

　　飘渺一剑没管他，自顾自得说着——当年门派争斗的时候，我爹正给其中一派掌门瞧病，当时场面太混乱，不知被谁给误杀了。我那真真是初出牛犊不怕虎啊，血气方刚，不知天高地厚，四处讨公道讨说法，可你是谁啊，要钱没钱要权没权谁搭理你？于是我就想，要是我哪天成了说书先生口中的天下第一，除恶扬善，劫富济贫，到时候钱也有了名也有了，讨不着公道也可以自己报仇，多好！可你看，这天下哪来的第一，今天死的这个，明天死的那个，不都曾是天下第一？……何况我除了一身不算差劲的医术以外，几乎算的上是手无缚鸡之力……你说拜师？有那么好拜么？没门路你拜谁去！机缘巧合？世外高人？你脑子还没转过来，当这是说书呢！我杀个人容易么？！哪次事先不偷鸡摸狗的去打听一番，秉性习惯都清楚了，再好思量，谋个局，然后就是你今天看到的这样，好似一剑致命的效果，最后散布关于飘渺一剑的夸张谣言，游戏结束。认真？什么是认真，人命危浅，我早就不懂了……索性从今天开始一切都结束了。

　　“啊？”

　　飘渺一剑使劲敲他的头，“仇报完了呗！尽管到后来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过也该让真相大白一下了，也好让世间少一个做大侠梦的傻子。”

　　此刻天色蒙蒙已有些光亮，李娃儿帮着他把柴房里的干柴全搬出来，倚着客栈围了一圈，然后点燃，再朝里扔进两三支火把。

　　火势来的猛烈，赶着要驱散这谷中的浓雾。也驱赶着两人不回头的朝谷外走去……

　　“我准备去城里开家医馆，下半辈子悬壶济世罢……啧，什么表情？随你跟不跟……李娃儿？这是什么名，还不如叫李四的好，我？张三呗！……早已看不清前路的方向传来隐隐人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