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山往事（停更）》Alatariel

97、第十八章 悬挂的阿尔忒弥斯

　　无需辉煌的神庙，不用奢侈的祭奠，以盖娅的血肉塑造我的形象，任其在枝头随风摇曳，林间的仙女们会向我传达你们的祈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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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料因受力而突然蹦紧，发出的声响在空气中振颤，刺痛了我的耳膜。有那么一瞬，身体似乎不是自己的，僵在原地，没有感觉、没有温度，只有无尽的麻木与虚无……
　　“不——”充斥着伤痛的悲号，听起来那么令人心碎。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擦肩而过的身影，打破了束缚我的魔咒。双眼重获焦距的瞬间，我被迫面对不知何时聚集过来的诸神，将他们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惊愕、迷惑、怜悯，更多的却是……淡漠。
　　木然地转身，我的视线落在自己不久前才站立过的地方——此刻，狄俄尼索斯跪坐在那儿，怀中紧搂着阿里阿德涅了无生命的躯体。他的面孔埋在对方如云的黑发间，断断续续地发出如受伤野兽般的嘶哑低泣……

　　腰带，晨星的光芒所织就的腰带，是来自阿弗洛狄忒的礼物，本该环绕在新娘的腰际，映衬那纯洁而美丽的容颜。此刻，它却断成两节，一半松散地缠绕在少女的颈间，另半段则高悬在那颗无名古树的枝干上——阿里阿德涅适才安坐的位置。金色的织物，代表着爱神的祝福，在阳光的装点下流泻着几乎炫目的光泽，如此华丽，如此高贵，如此……讽刺，冰冷而鲜明的讽刺。
　　一阵突来的晕眩，我只觉无法面对这种沉重，颤抖着双腿，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却撞上一具坚实的身躯，被一股久违的温暖包围。

　　“你早就知道了吗？”我问，一边贪婪地从对方身上汲取力量，驱散心中的阴寒。
　　他没有立即回答，静默了半晌才缓缓反问：“如果我说是……你会生气吗？”
　　“不。”我毫不迟疑地应道，“我只是想知道，是否……”话没能说完，实际上我并不清楚自己究竟想知道什么。
　　他，却理解了我的迷茫：“她有选择。在我的预见中，她在很久之前便已做出了那个抉择……但我的同僚显然对此有不同的诠释。不变的是，除了她自己，没有谁能够更改其命运，也没有什么是你能够做的。”
　　轻轻地叹息，我并没有如自己所期望的那般感到如释重负，心中反而产生了更多的疑问与不解。然后，我发现自己再一次与阿里阿德涅双目相对。她依然朝我微笑着，影像在这个现实中忽隐忽现，身边站着姗姗来迟塔纳托斯。一向秉公行事，决不通融的死神首次显得犹豫不决……
　　“有一件事，我能。”也是必须做的。

　　离开阿波罗的扶持，我举步向阿里阿德涅……的灵魂走去。经过狄俄尼索斯悲恸的身影，我告诉自己，在他的怀抱中的只是一具空白的躯壳，以及无法挽回的记忆；而对酒神充满暴虐的威胁，我则置若罔闻……
　　“听到没有，离她远点！”杀意自背后袭来，我继续前行，一边闭上双眼，准备随时承受来自狄俄尼索斯的攻击。然而，痛楚始终不曾到来，反倒是连原本朝我汹涌而来的敌意也不知所终……我终于还是忍不住转过身，见到阿波罗单臂紧箍着狄俄尼索斯的咽喉，另一手则将对方的双臂死死钳制着。
　　“做你要做的。”他对我说。
　　点了点头，我的目光转向狄俄尼索斯。酒神发红的双眼中，充斥着愤怒、痛苦与……绝望。
　　“抱歉，我真的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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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要碰触她，但少了“普绪克之手”，我只能看着自己的手指穿过阿里阿德涅的“身体”。一片如星辰般的闪烁光点自指缝间滑过，就像当初赫卡忒——熟悉又久远的名字在心口划出一条血痕……
　　猛然自这无望的回忆中挣脱，我转头对塔纳托斯道：“没事了，接下来交给我好了。”
　　塔纳托斯的脸上露出罕见的如释重负，离去的速度快得如同逃窜。

　　视线再次回到阿里阿德涅身上，我以为会从她的眼中见到到懊悔与遗憾——那是夺取自己生命的人最常产生的情绪，塔纳托斯曾如此说过——那里只有淡淡的歉意以及无限的平静。然后我意识到这是自己第一次认真地正视一个人类的灵魂——与我们的是如此不同，尽管有着几乎相同的形体，他们的灵魂却充满了热量，不像我们的，深邃、冰冷，不断吞噬着四周的光与能量……
　　『你知道，如果不选择这条路而是乖乖地让婚礼进行下去，你会有足够的权利与影响力达成自己所有的愿望，包括保护你的人民……』
　　顺着我的话，她的目光转向我身后的某个位置。不用回头，我便能猜到她在看谁。
　　『如同一个监护人？那不是他们需要的。战火与灾难，痛苦与煎熬……在人的生命中，那些几乎是如同死亡一般不变的存在。我又岂会自负到试图去改变这种定数？』她的思绪在我的意识中流过，清晰如钟鸣，『我希望的，不过是洗去我的家族在过去千年间所累积起来的罪恶，给克里特一个全新的开始……』
　　『但那不是唯一的原因，是吧？』我打断她，『你无法活下去，在明知自己间接导致他死亡的情况下，你无法……不想承担那种负罪感。』
　　『我很想他……』
　　『他已经不在了，无论做什么你都不可能再见到他。』伊利西恩并不是所有无辜的灵魂都能到达的地方——最终，那里也只是强者的归属地。
　　『我的命运在出生之前便已注定。』那双如土壤般温润的眼注视着我，平静中带着一丝渴求，『如今我已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唯一想要的也只是让这思念停止……终究，我并不如自己所希望的那般勇敢……』
　　胸腔中有什么在涌动……
　　“不，你的勇气、你的力量，都比你以为的强大许多……”当言辞不受控制地冲口而出，我知道自己将永远记住面前的少女……以及自身的无能为力，『你的命运不曾注定——我们试图安排你的命运，但你依然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我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感受，只除了那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我会接受你的献祭，完成你的愿望，悬挂的神像将永世作为今日誓约的见证。”最终，这是我唯一能够对她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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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的微笑逐渐模糊。
　　我抬起左手，看着阿里阿德涅的影像缓缓化作一片金色的尘埃，缠上我的指尖……
　　啊，那些情感，属于人类的情感，如此激烈、充满矛盾与绝望，却又如此鲜活……我不由自主地试图进一步吸收那金色的能量，想更接近那股火热的情感，想更了解……

　　“不！”
　　随着突来的沉喝，一股巨大的力量自背后袭来，将我卷倒在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金色的光点随风飘散，融于天地间……
　　短暂的茫然之后，我错愕地意识到阻止我接受阿里阿德涅的灵魂的，居然是阿波罗，狄俄尼索斯则早已不知去向。

　　“为什么？”依旧找不到方向感，我只能瞪着那双有着与我一样色泽的眼睛，从中寻求支点。
　　『你真以为我会在不了解风险的情况下让你代替她？』他同样看着我，与我额头相抵，意识相连，『波特尼娅因为接受了人类献祭的灵魂而拥有了太多的人性，才导致……』
　　剩余的是我们都不愿碰触的丑恶事实：他与波特尼娅共事，看着她逐步自我灭亡，却保持了沉默；我隐隐知道整个过程蹊跷，却不曾追究，只为了坐收一切利益……然而，有一件事实，是我们不可以回避的：『普罗米修斯再一次失败了。』
　　“嘘——”他以食指轻点我的双唇，金色的眸子亮得诡异，“还不是时候，他们尚有演变的空间，而我们需要找到问题的根源。”
　　但即便如此，青铜时代的人类离被诸神遗弃的那一天不远了……
　　“会血流成河。”我说。
　　他没有应声，眼神中流露出躲闪。

　　血色将至，我们可能再次安然作壁上观？
　　回忆起白银时代进入尾声时，自己挥动埃斐亚的坦然，我的双手开始颤抖：“我不认为自己做得到……”
　　“到时候，我们恐怕别无选择。”阿波罗抓住我的双手，拉我起身的同时声音显得郁涩无力。
　　“选择，总是有的。”我抬眼看向那棵无名的古树。

　　和煦的阳光下，断裂的金腰带璀璨依旧，在枝头有节奏地来回摇晃；上面，系着一枚小小的神像——“以弗所夫人”。
　　「将我悬于枝间，我必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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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0-09-08
该死的，复制后居然不会显示斜体字……暂时不能区分真正的对话与心灵感应，我会尽快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