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山往事（停更）》Alatariel

77、第十六章 纽克斯湖，命运的赌局

　　我试图回想，究竟是什么时候，阿波罗对父亲的种种决策开始产生质疑与抗拒的……然后，脑海中浮现出与大洪水同时进行的那场清除异己的“屠杀”。
　　似乎，每次在他陷入某种困境之前，总有我在那里轻轻推他一把，直把他推入万劫不复！
　　所以，这次让我至少试着弥补吧……
　　他说，要将一切导回正轨，也那么做了，现在让我来完成最后一步——导正我自己的轨道。

　　“我赦免了你，现在你却自愿回去接受处罚！？”生平第一次，我听见父亲扬起了声调，虽然细微得几乎难以察觉。
　　根据奥林匹斯的法律，背誓者将被锁入位于斯堤克斯河源头的纽克斯湖１年，经受其考验；幸存者将紧接着被流放９年，期间不得与任何神族有任何接触。
　　我的决定出乎您的意料了吗？

　　“赦免？不，父亲，您没有赦免我，您只是放任了一切。”我平静地反驳，“在您‘能够容忍的范围内’……”
　　在不损害您利益的前提下。
　　顿了一下，我继续道：“您没有插手，因为您知道阿波罗会扮那个黑脸，就像他一直以来处理您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一般，皮同、德尔斐……现在这个。”

　　“亲爱的，那是一些相当严重的指控，要小心了。同时，不要忘了，那些所谓‘见不得光的交易’同样也是令你和阿波罗能有今日这般尊荣的交易。皮同的死让你们得到了主神的位置，至于德尔斐……对人类来说，自然的意志或是神祗的意志都是一样的，不可违背。
　　所以，如果你认为我会让你在这种时候因为自己莫名其妙的罪恶感而毁了自己，连带将我的权威变成一个笑话……那么，你根本不了解我！”
　　他生气了，毫不掩饰地给予我严厉的警告。
　　这样的父亲却让我感到更加真实。

　　信步行至一处山崖边，迎着沿峭壁攀升而上的风，我不禁忆起很久之前与珀尔塞弗涅还有雅典娜一起徜徉山林的自由与恣意……那时的一切比之今日是多么的单纯，在这多事之秋，愈加令我怀念……
　　呵，我们总是向往那些错过的、得不到的、甚至根本不存在的。
　　背对着父亲，我突然觉得有必要解释自己的决定。出于某些原因，我想让他知道我此刻的想法。
　　“我依然不认为自己违背了誓言，但是我也无法否认我的选择导致了一连串的灾难，伤害了太多对我重要的人……我因为自己的任性而将雅拉蒂娅带到这个世界，却只为让她承受我所种下的苦果；我杀死尼俄泊的孩子，只因为她戳中了我急于隐藏的伤痛，而奥里翁的死……呵，我们都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这一切都成为阿波罗觉得有愧于我的依据，于是阿斯克勒庇俄斯被牵扯进来，他本该有一个平安幸福的人生……”
　　我别过头，看着身后的父亲轻声道：“我多么希望能重新开始……”

　　“你不能……谁也不能；一旦做出了选择，我们就必须走下去。”一声喟叹自身后传来，“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一点，那个孩子的死不是你的责任。无论你做什么，有一点不会改变——他是阿波罗的儿子，他的天赋以及注定的命运不会因你的选择而有任何改变。”

　　“呵，失去雅拉蒂娅时，阿波罗说了一样的话呢……”我微微弯起唇角，复又背对他，颊上一片润湿，“然而，事实真是您所说的那般，并非我的过错吗？”
　　“我原可以为阿波罗免去那些痛苦的。而我如何能期望被原谅，当我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我没有错，却也错了……”
　　时间错了。
　　如果，一切发生于青铜时代之前，结果可能会完全不一样。可是，如今的我们被人类膜拜的同时也受到人类的约束。我的一意孤行即便在原则上没有错，却在错误的时代注定了一连串痛苦的产生。如忒弥斯的预言所暗示的，对抗时代的潮流，必然会付出代价。

　　“为什么要选择纽克斯湖？知道为何历史上不曾记载其具体的情况？！”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是我依然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怒气。
　　真是何德何能……我居然让父亲着急了。

　　远古女神纽克斯（夜）在进入永恒的沉眠之前，将自己的身体化作冥界唯一的一座湖泊，成为各冥河之源。她最后的遗言是这么说的：
　　“神生、神灭，心意所致；心力不济者，消逝之命难逃。
　　遂，化吾之身躯为汝等之祭坛；凡罪孽深重者、道路迷失者，皆可立命于此，于永恒之夜中寻一线光明。
　　然，生死成败，皆在汝等心念之间；不得超越自我者，必为心欲所噬，终化幽冥暗焰，永驻虚空。”
　　于是，所有寻求某种答案或欲洗脱自身罪孽的神祗，都会选择进入纽克斯湖接受考验。然而迄今为止，无人确切地知道在湖底的水牢中究竟会发生什么。

　　“因为凡前往那里的神祗中，几乎没有一个活着离开纽克斯湖，叙述他们的经历。”我轻声回答。
　　而即便有生还者，他们都不曾回到神族中来。
　　只有模糊的传闻表明，受刑者得到的是精神上的考验，至于□□则被束缚于一个几乎完全静止的状态中。
　　“不再被提及，不代表他们无足轻重。其中很多是相当强大的神祗，丝毫不逊色于你。你以为谟涅摩叙尼河与那名失踪已久的泰坦女神同名是巧合吗？发生了某些事，导致她化成了那条记忆之河。”他双手按上我的肩膀，问道，“天真的福柏，你凭什么肯定自己真能够幸存下来？而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既然你不认为自己有罪。”

　　我伸手搭上右肩上那只有力却沁凉的手掌，轻轻捏握了一下，然后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们不可能重新来过，却可以寻找新的起点。但在那之前，我必须与过去的一切有所了断，只有这样我才能继续自己的旅程。我无法肯定自己能生还，但纽克斯湖是唯一可行的选择……”
　　而这一切，该结束了……
　　我没有告诉他的是，在有所了断之前，我必需知道，我们的牺牲是否值得。我不是去赎罪，而是要看一看，不同的过去会将我们引向何种未来。而为了隐瞒这个目的，我愿意被当作背誓者接受全部的处罚。

　　夜之女神纽克斯的力量能够扭曲现实与幻象间的分界，能通过梦境预知未来；记忆女神谟涅摩叙尼记录着所有发生过的真实；如果潘和雅典娜是对的，那么我必定具有看见命运轨迹的潜力，借用其他消逝于纽克斯湖中的神祗们残留在那里的力量，我或许能将那种潜能激发出来。加之纽克斯的幻力，以及谟涅摩叙尼的知识，我可以试图模拟出一条完整的命运轨迹，因为其不曾也不会发生，我甚至不用受到命运法则的限制。
　　这，是一个疯狂的计划，除了理论没有任何依据来支持其可行性。
　　可是，我太累了，累到已经不在乎自己是否清醒，累到几乎愿意就此逝去。如今唯一阻止我那么做的，是对阿波罗的不舍以及一个微渺的希望，有一天与雅拉蒂娅重聚的希望……而唯一能将我从疯狂与绝望的边缘拉回来的便是信仰——我需要相信，相信神王的选择是正确的，而。唯有那样，我才能确保自己神志清醒地活下去。为此，我愿意以自己的性命为赌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