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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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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齿间的咸涩尚未散去,呼吸仍纠缠着紊乱的节拍,陋室之外,京城的梆子声敲过了三更。
那短暂沉沦的温热,如同偷来的时光,被更沉重的现实迅速冷却。
萧景湛缓缓松开我,指腹极轻地擦过我微肿的唇瓣,眼神里汹涌的暗潮逐渐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淬了冰的清明与决绝。
他后退一步,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粗布衣襟,那个动作里,属于太子的威仪正在一点点回归。
“福伯。”他对着门外低唤。
一直守在门外的福伯应声而入,手里捧着一套折叠整齐、玄黑为底、绣着暗金蟠龙纹样的太子常服。
虽然料子不算顶新,但在这样破败的环境里,这身衣服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无声的宣告。
“殿下,陈将军那边已安排妥当。寅时三刻,宫门开启,他会亲自带一队绝对可靠的人马‘护送’雍王……萧玦上朝。”
福伯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
萧景湛点了点头,没有任何犹豫,开始更换衣物。
我默默上前,帮他系好繁复的衣带,整理袍袖。
动作间,指尖偶尔相触,带着未散尽的余温,却都已心照不宣地收敛了所有旖旎,只剩下并肩作战的默契。
当他最后将那顶象征储君身份的远游冠戴好,转过身时,整个陋室仿佛都因他而亮了起来。
依旧是那张清俊却难掩憔悴的脸,但眉宇间的疲惫被一种凛然的杀气所取代,身形挺拔如松,目光锐利如电,仿佛之前数月颠沛流离的落魄只是一场幻梦。
那个威震朝堂、令北漠闻风丧胆的太子萧景湛,在这一刻,真正地回来了。
“我们走。”他看向我,声音沉稳,不容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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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三刻,皇城,宣政殿。
百官依序入殿,气氛比往日更加凝重诡异。龙椅空悬,御阶之下,雍王萧玦身着亲王蟒袍,意气风发地站在百官最前方,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志得意满。
他身边簇拥着不少趋炎附势的官员,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谄媚。
朝议开始,萧玦代为处理了几件无关痛痒的政务,姿态从容,仿佛这金銮殿已是他囊中之物。就在他准备提出“顺应民意、早定国本”的议题时--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伴随着甲胄摩擦的铿锵之音
百官愕然回首。
只见禁军副统领陈锋,一身戎装,按剑而入。
而在他身后,逆着殿外初升的、刺破黎明黑暗的晨光,缓缓走进一人。
玄衣纁裳,蟠龙暗纹,远游冠冕,身姿挺拔如岳
当那人完全步入大殿,在明亮的宫灯下露出清晰的面容时,整个宣政殿如同被投入了一颗巨石,瞬间炸开了锅
“太……太子殿下?!”
“是殿下!殿下回来了!”
“怎么可能?!不是说……”
惊呼声、抽气声、难以置信的私语声混杂在一起,几乎要掀翻殿顶
萧玦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死死盯着那个本应“死”在漠北的人,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扶住了身旁的玉圭才勉强站稳。
萧景湛无视所有投向他的、或震惊或狂喜或恐惧的目光,一步步,沉稳地走向御阶。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脸色铁青的萧玦,最终落在空悬的龙椅上,然后转身,面向满朝文武。
“孤,回来了。”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喧嚣。
殿内死寂。
“数月前,孤奉旨出征,平定北漠。”
萧景湛的声音清晰地在殿中回荡,
“然,军中有人与北漠勾结,泄露军机,致使孤身陷重围,险些命丧漠北!”
他的目光如利剑般射向萧玦:“雍王萧玦,你可知罪?”
萧玦强自镇定,脸上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殿下……殿下能平安归来,实乃我朝之幸!只是……殿下所言勾结北漠,可有证据?莫非是受了奸人蒙蔽?或是……在北漠受了什么胁迫,不得不……”
他意有所指,试图将水搅浑。
“证据?”萧景湛冷笑一声,抬手。
我立刻从臣列中走出,将一直紧握在手中的那卷羊皮证据,双手高举过头顶。
内侍接过,快步呈送到御阶前。
萧景湛展开羊皮卷,目光扫过下方神色各异的百官,朗声道:
“此乃北漠大皇子生前谋士乌恩其,亲笔所书,并盖有北漠王庭印鉴!
其上清清楚楚,记录了雍王萧玦,如何与北漠大皇子暗中往来,泄露我边军布防,截断我军粮草,更在孤深入漠北后,与北漠新汗王勾结,伪造孤之降书,意图陷孤于不忠不义,更欲借北漠之刀,除去孤这个储君!”
他每说一句,萧玦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当听到“乌恩其”三个字和“伪造降书”时,他眼底终于闪过无法掩饰的恐慌。
“这……这是污蔑!是构陷!”
萧玦厉声嘶吼,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乌恩其乃北漠奸细,其言岂能轻信?这证据定是假的!是太子与那林微言,为了脱罪,联手伪造!”
“伪造?”一直沉默的我,此刻上前一步,迎着萧玦怨毒的目光,声音清晰而冷静,
“雍王殿下可还记得,三年前,你通过江南漕帮,秘密向北漠输送的那批禁运精铁?收货人,正是乌恩其安排的人。
此事,林家暗线有详细记录,人证物证俱在!需不需要现在就去查一查,那批精铁最终去了哪里,又用在了何处?!”
这是我动用林家最后的力量,在昨夜紧急查证到的与羊皮卷记录相互佐证的铁证
此事隐秘,连乌恩其都未必完全清楚细节,此刻被我当众揭破,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萧玦的心理防线。
他猛地后退一步,指着我和萧景湛,嘴唇哆嗦着,却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
殿内哗然!
先前那些依附萧玦的官员,此刻个个面如土色,噤若寒蝉。
而忠于陛下和太子的老臣,则纷纷出列,怒斥萧玦通敌卖国、构陷储君之罪
“拿下!”萧景湛不再看萧玦一眼,冷声下令。
陈锋早已准备多时,一挥手,数名如狼似虎的禁军立刻上前,卸去萧玦的冠戴,将他死死按住!
“不!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是雍王!我是陛下的亲弟弟!”萧玦疯狂挣扎嘶吼,状若癫狂。
“从现在起,你不是了。”
萧景湛的声音冰冷,如同来自九幽,
“传孤令旨:雍王萧玦,通敌叛国,构陷储君,罪证确凿,即日起褫夺封号,贬为庶人,押入天牢,候审待决!其党羽,一并收押,严查不贷!”
旨意一下,如同雷霆万钧,整个宣政殿彻底被肃杀之气笼罩。
萧玦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软在地,被禁军粗暴地拖了出去,只留下一路绝望的哀嚎在殿中回荡。
萧景湛站在御阶之上,目光缓缓扫过下方神色敬畏的百官,最后落在我身上。
他朝我微微颔首,那眼神里,有尘埃落定的疲惫,有历经生死的感慨,更有一种无需言说的信任与……承诺。
晨光彻底驱散了黑暗,透过高大的殿门,洒满金銮殿。
一场持续了近一年的阴谋与叛乱,终于在这一刻,随着萧玦的倒台和萧景湛的强势归来,暂时画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