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流年走呀走

4、萌发

　　时间不语，倍道而进，林清许就是被时间推着脚跟长大的孩子。

　　他既勇敢又胆怯，在林清诺问他要不要跟他一起走的时候，他犹豫了。

　　“小诺，我……”林清许抱着林清诺的腰，脸颊埋在他的颈侧，迷茫地说：“我不知道。”

　　脆弱，又一次在林清许的脸上出现了，林清诺低头碰了碰林清许的额头，像是在哄着他：“你只要告诉我，你想不想？”

　　林清诺温柔的目光盛开出一片星海，林清许怎么可能不想呢？他是害怕，害怕给林清诺带来厄运。

　　再一次碰了碰林清许的额头，林清诺说道：“最后一次问你，要不要跟我走？”

　　声音低沉，在林清许听来，像是林清诺要没了耐心，仿佛只要他说不，林清诺以后就不会再理他了。

　　“要！想！一起走！”林清许收紧双臂，急匆匆地答道。

　　“我的学校很大很漂亮，你会喜欢的。”摸了摸林清许的头发，林清诺不紧不慢地说道，“以前你不是跟我说过，想去有山的学校上学吗？秦市的Q大就是依山而建，景色秀丽，我们可以一起上课、一起下课、一起吃饭、一起跑步、一起回家，可以一起做很多事，小许，你觉得好不好？”

　　“好，特别好。”林清许就连做梦都未如此美好，不过，“一起回家？你不住宿吗？”

　　林清许就读于江市的J大的信息管理学院的图书馆学专业。他家离得近，交了住宿费，占了一个床铺，偶尔在寝室休息一次，大部分时间都回家住，毕竟家里有爷爷，他不放心老人单独在家。

　　“上学期住，这学期搬出去了，我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一室一厅的小公寓，方便做兼职。”

　　“兼职？需要半工半读吗？辛不辛苦？”对于林清诺做兼职的事情，林清许并不意外，毕竟三爷爷并不是个富有的人。

　　林老三，林清诺的爷爷，本名叫什么，很多人都不知道，只记得他说过自己姓林，在家排行老三，大家就叫他林老三了。

　　他并不是白水村本村人，而是从外地迁徙来的，至于为什么背井离乡，那个年代像他这样逃荒逃难的人太多了，每个村几乎都有，寻个能安家的地方后，便不再漂泊，林老三来到了白水村，因为跟林钟勋投缘，就住在了林钟勋旁边。

　　林老三家里就他一个人，分的田地少，不能以种田为生计，他会补锅，能磨刀，还有一点维修的技艺，虽然不精，但能养活自己，再加上收一些废品，经年累月，存了一些积蓄。

　　林老三一直没结婚，在林清许出生的那年盛夏，他突然抱回来一个男娃娃，也就是林清诺，他说是捡来的孩子，村里人都不信，认为他是买来的孩子，反复解释几次没人信后，他就不再说了。

　　“小许，其实爷爷没撒谎，我就是他捡来的孩子。”

　　林清诺没说兼职的事，突然提起来他的身世，林清许一下子坐直了，双眼瞪大，对着林清诺就是三连问：“你怎么知道？你的亲生父母是谁？他们来找你了吗？”

　　林清诺不是林老三亲孙子这件事，林清许从小就知道，林清诺没有爸妈，就只有一个爷爷，村子里总有一些坏孩子喜欢欺负人。

　　小时候林清诺被欺负，那些孩子就骂过他“没人要的小杂种”、“小野种”、“老乞丐带着小乞丐”之类的难听话。

　　第一次听到那些话，林清许一脸茫然，反观林清诺却异常平静，就跟别人骂的不是他一样。

　　当时林清许虽然听不懂什么意思，但他知道绝对不是好话，谁欺负他小伙伴，他第一反应就是和那些坏孩子对骂，要不是林钟勋回来的及时，他说不定还会跟人家打一架。

　　后来，在爷爷那里知道了林清诺的身世后，他对林清诺的保护欲更加强烈了。

　　一涉及到林清诺的事，林清许周身的忧郁、难过便一扫而光，满脸焦急，满目皆是他，这样纯粹的关怀，让林清诺的心酸酸麻麻，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渴望，如果林清许可以一直注视着他，那该多好。

　　林清诺执起林清许的手，不自觉地勾了勾他的小拇指，林清许习惯性地回勾过去，顺便和林清诺盖了一个章。

　　“小诺，说正事呢！不许捣乱。”一系列动作完成，林清许脸上冒出一丝热意，这么严肃的时刻，怎么能做小时候那些拉勾勾的小动作，他动了动手，五根手指伸入林清诺的指缝，严丝合缝地扣住对方，不让他有机会乱动。

　　“好，我不乱动了。”十指相扣难道不比拉勾勾更加亲密吗？林清许这个大傻子。

　　林清诺的眼睛里盛满了笑意，特别勾人心弦，林清许脸上的热意似乎更多了。

　　“快说！”重重地晃了晃手，林清许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就想得到答案。

　　“我记得的，不知道是谁，没来找我。”

　　“你是不是骗我呢！你当时是个婴儿，怎么会记得？”

　　“可能我是个神童？”林清诺开了一句玩笑话，换来林清许不加掩饰的怀疑目光，“我说不清楚，但我真的记得自己是被丢弃在桥下的石块上。”

　　炎热的阳光，闷热的风，远去的年轻女性的背影，以及被林老三抱起后，对方张开的笑脸，林清诺都记得。

　　眼见林清诺说得如此认真，林清许有些动摇了：“小时候我问你为什么喜欢树叶，你说是秘密，难道也是这个秘密？”

　　“嗯。”点了点头，林清诺给了他肯定的答复，“记得喜欢，不记得为什么喜欢。”

　　“难不成是孟婆汤没喝干净？”一时间，林清许脑洞大开，科学没法解释的事情只能走向玄学了，他骤然凑到林清诺脸前，用探究的眼神一寸一寸地观察着林清诺。

　　被林清许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林清诺忍住想躲开的冲动，假装淡定的任由林清许打量。

　　眨眼睛，四目相对，周围的空气忽然变得粘稠起来，热意由内而外散发，对视十秒后，相扣的手心出了一层凉凉的汗，林清许动了动手指，汗液在手掌化开，潮湿的触觉带来别样的躁动。

　　林清许率先垂下眼睛，落在了林清诺的嘴唇上，薄薄的粉红的唇瓣，会不会很软？林清许的喉结上下滚动，脑袋里乱七八糟地思考一通。

　　身侧的手不小心打在了床边，清脆的响声唤起了林清许的理智，他着急忙慌地松开林清许，语无伦次地说道：“小诺，我……”

　　他压根不知道要说什么，脸庞和脖子红了一片，把林清许的慌乱尽收眼底，林清诺低下头，把所有的情绪掩盖，再抬头时，已然平静。

　　“小许，你饿不饿？”

　　“啊……”林清许没反应过来。

　　“天要黑了，你不饿吗？”

　　林清许望向窗外，黑漆漆一片，远处几颗星星高挂天空，闪烁着微光。

　　“我去做饭。”

　　说完就打开楼梯间电灯的开关，噔噔噔地往楼下的厨房跑去，活像被债主在追债。

　　林清许下楼后，林清诺摸了摸已经干透的手掌心，抬起手背对着灯光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起身。

　　楼下，林清许动作很快很熟练，他把食材从冰箱里拿出来，先蒸上米饭，再把瓜果蔬菜分门别类地放在灶台上。

　　“要不要帮忙？”林清诺靠在推拉门边看了一会儿才开口。

　　“要，过来清洗蔬菜。”缓了一会儿，林清许恢复了正常，至少不会再脸红了。

　　一个洗一个切，各不打扰，半个小时，炒菜和米饭就做好了。

　　趁着林清许把饭菜端到客厅的功夫，林清诺把水果切好后放进果盘，一并端上了餐桌。

　　吃饭时，两个人的交流并不多，偶尔说两三句话，不约而同地给对方夹喜欢吃的菜，相视一笑，十分温馨。

　　饭后，林清诺把厨房收拾干净，林清许坐在沙发上见他走过来，插了一块苹果递给他吃。

　　林清诺没有接过牙签，直接张口咬进嘴里，嚼了几下咽下后说道：“挺甜的。”接着反手给林清许喂了一块，“你尝尝。”

　　“是不错，下次还买这个品种。”互相喂食这事，林清许特别的习惯，一点儿不自然都没有，毕竟以前这种事情做太多了。

　　等到林清诺在他身边落座，林清许再次提起兼职的事情。

　　“不用出去打工，是自由职业，你听过剪叶吗？”

　　“剪叶？是叶雕吗？”因为林清诺喜欢树叶，林清许也跟着留意了许多年，有时候他会看到平台推送的关于叶雕的作品。

　　“嗯，初中学的，后来就接单了。”林清诺说得很轻松，其实也花费了不少功夫，毕竟叶雕涉及的不单单是雕刻技术，想要雕出好作品，绘画、微刻、剪纸、书法、篆刻等技艺都要精通，好在林清诺喜静，能沉下心来研学。

　　功夫不负有心人，叶雕后续带来的价值不菲，算是一项很可观的收入，后来林老三生病住院，林清诺学校、医院两头跑，直到林老三离世，林清诺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接单。

　　“那你选了什么专业？设计吗？”

　　“计算机。”

　　“计算机，这跟叶雕八竿子都打不着关系吧！”

　　“来钱快。”林清诺给出的理由朴实无华，林清许想反驳都不知道说什么。

　　“那你现在接单是？”

　　“哪个钱多接哪个。”

　　林清许竖起大拇指。

　　“那你呢？选了什么？”

　　“图书馆学。”

　　“副业呢？”

　　“无人机航拍。”

　　“五十步笑百步，你刚才怎么有勇气说我的？”

　　“可能是梁静茹给的。”

　　林清诺没笑，这个梗老得掉牙，他略微嫌弃地撇了林清许一眼，不知道哪里戳中了林清许的笑穴，他趴在沙发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戳了戳林清许的胳膊：“小许，别笑死了。”

　　话音刚落，林清许笑得更大声了，笑声像是一种传染病，林清诺被传染了，轻笑着骂了一句：“傻子。”

　　在林清许听来，不知为何略带娇嗔，林清许止住笑意，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盯着盯着，眼睛再次落在林清诺的唇瓣上。

　　林清许不自觉地靠近，一寸一寸，近在咫尺，林清诺没有丝毫躲闪。

　　呼吸缠绕，林清许偏过头，嘴唇相贴，柔软的触觉传到神经末梢，浑身激起过电般的酥麻，林清许像是吃果冻一般，舔舐后轻咬一口。

　　林清诺吃痛，两片薄唇微微张开，林清许的舌尖趁机扫过他的唇缝，撬开牙关，勾着他又软又滑的舌头与之共舞。

　　亲吻越来越深，喘息声越来越重，直到呼吸不畅，两个人才堪堪分开。

　　林清许搂着林清诺软下来的身体，蜻蜓点水的吻落在额头、鼻尖、唇边，顺着修长的脖颈慢慢滑落，在白皙的皮肤上绽开朵朵梅花，倏地，凉凉的黏腻感传来，林清许一下子睁开了双眼。

　　晨光微熹，淡淡的光芒透过窗帘缝隙照进卧室，林清许动了动腿，感受到湿润，无声骂了句脏话，随后便一把扯过被子蒙住了头。

　　“我真是个禽兽。”

　　林清许早晨偷偷洗内裤的心虚，在见到梦中另一个当事人时瞬间到达了顶峰。

　　他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直视林清诺。

　　太过异常的表现很快就被林清诺发现了。

　　他走到林清许面前：“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说着抬起手就要去触摸林清许的额头，被他不着痕迹地偏头躲了一下。

　　林清诺对林清许躲避他的行为有些错愕，抬起的手僵硬了几秒钟，随即若无其事地想要放下手，林清许却在下一秒抓住了他的手腕，无意识地摩擦了两下，才动了动嘴：“我没事。”

　　感觉自己的解释不够清楚，林清许扭过头，磕磕巴巴地说：“昨天我又梦到你了。”

　　林清许抬起眸子悄悄看了林清诺一眼，又快速地垂下眼帘，害羞的表情，让林清诺也有点不好意思，止住了下一句的追问。

　　勾缠的手指谁都没有先松开，暧昧像是无形的粉红泡泡，在阳光的照耀下，嘭的一声迸裂。

　　良久，林清许率先回了神，松开手，说了今天的安排，既然要跟林清诺一起去秦市，在临走之前，林清许想把白水村拍摄下来。

　　“拍成vlog发给爷爷看，他肯定很高兴。”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有，你做主角，带我重新走一遍白水村。”林清许的目光幽深。

　　他们错过了对方的十年时光，林清许心想，追寻着林清诺的足迹经历一次那段过往，是不是就没有那么多的遗憾了？

　　林清诺答应了，他没有任何理由拒绝林清许，当然，他也从不会拒绝林清许。

　　今日，难得迎来艳阳天，田间更添新绿，鸟儿在枝头摇摆的嫩叶上站哨，蔚蓝天空映衬着郁郁葱葱的大地，景色美不胜收。

　　林清许拍了许多素材，更是拿出无人机航拍整个村落，时间在走走停停中迎来了归期。

　　两天后，秦市Q大对面的花园小区7栋8单元706室。

　　一周没住人，房间需要通风，林清许打开阳台的所有窗户，向外望去，整个Q大尽收眼底。

　　林清诺从主卧出来后，就看到林清许懒洋洋地趴在阳台边上，十分悠闲的模样。

　　他走到林清许身边，学着他的样子趴在他对面：“明天要陪我一起去学校上课吗？”

　　林清许被太阳晒得微微眯起眼睛：“可以吗？”

　　“当然，不然你想去哪？”

　　“哪里都不去，陪你一起。”

　　视线缠绕，不知谁的嘴角先微微翘起，远处的树木郁郁葱葱，春意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