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未轮回的伪善骑士》云寒烟

88、奇斯里科私立高中

　　晨曦并未给奇斯里科私立高中带来多少暖意，反而像是一层被冻硬的薄纱，苍白而冰冷地笼罩在这座弥漫着规则怪谈气息的牢笼之上。薄雾尚未散尽，教学楼的轮廓在朦胧中透着几分诡异，走廊里隐约传来拖沓的脚步声，却看不到半个人影，只有清晨的风穿过空旷的操场，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发出沙沙的轻响，更添了几分死寂。

　　柳晚卿从辅导中心的方向缓缓走来，墨绿色的身影在灰白的晨光中格外醒目。经历了昨夜那场精神层面的殊死博弈，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疲惫，反而透着一种浴火重生后的沉静，那双异色的眼眸如同被打磨过的宝石，愈发清亮，也愈发深邃。她快步走向教学楼后的小花园——那是四人约定好的汇合点，栀梦、苏清寒和宋晓阳早已等候在那里，脸上都带着几分关切。

　　“怎么样？”栀梦率先迎上前，青色的眼眸中满是担忧，伸手轻轻拂去柳晚卿肩上沾染的草屑，指尖的温度带着无声的安抚。

　　柳晚卿微微颔首，示意自己无碍，随即言简意赅地开口，将辅导中心的经历进行总结，刻意略去了那些触及过往创伤的细节——她不想让同伴为自己担心，也没必要将那些沉重的记忆再复述一遍：“辅导中心的核心是精神规训，通过复现痛苦记忆和灌输‘受害者有罪论’来进行意识扭曲。”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语气笃定，“它没能动摇我的根基，但这也证明，这套规则体系并非冰冷的程序，而是存在某种‘意识’，并且会针对性地攻击个体的弱点。”

　　“也就是说，我们接下来的行动，很可能会引发更猛烈、更精准的规则反弹。”苏清寒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而锐利，她迅速捕捉到了柳晚卿话语中的关键信息，语气中带着一丝凝重。作为团队中的智囊，她最清楚这种“针对性攻击”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们后续的每一步都可能踩在刀刃上。

　　宋晓阳挠了挠头，脸上露出几分烦躁，他向来不喜欢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那咋整？总不能因为怕被针对，就缩在角落里不干活了吧？咱们还得找规则核心呢！”

　　“当然不。”柳晚卿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她抬眼看向逐渐有“学生”身影开始走动的校园——那些“学生”面无表情，步伐僵硬，如同被设定好程序的木偶，眼神空洞得没有一丝生气，“主动出击，但要比之前更谨慎。我们的目标不变，依旧是找到规则体系的能量源或控制中枢。”

　　她的目光依次落在三人身上，迅速做出分工：“苏清寒，你擅长数据分析和能量感知，接下来重点分析校园内的能量流动异常点，尤其是那些规则力量格外浓郁的区域，或许能找到突破口。宋晓阳，你的观察力最敏锐，继续留意所有穿着红色鞋子的教职工动向，之前的线索显示，这类人很可能是规则的执行者，他们的行动或许藏着关键信息。栀梦，你跟我一起，尝试接触那些看起来……尚有自我意识的‘同学’——昨天我注意到有几个‘学生’在规则间隙会流露出短暂的迷茫，或许能从他们口中套出有用的情报。”

　　分工明确，逻辑清晰，三人立刻点头应下。就在四人准备分头行动，各自前往目标区域时，一阵刺耳的上课铃声突然划破了校园的宁静，那铃声尖锐、急促，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压迫感，仿佛在催促着所有“生命”回归到既定的轨道上。

　　新一天的压抑课程，就此开始。

　　然而，仅仅上了第一节课，细心的四人便都清晰地察觉到，今天的校园氛围，与昨天相比，发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变化。

　　那种无处不在的、冰冷的规则压迫感依旧存在，如同空气般渗透在教室的每一个角落，让人喘不过气。但除此之外，其中似乎还掺杂了一丝更加隐晦、更加具有针对性的恶意——那恶意如同附骨之蛆，若有若无，却精准地锁定了某个特定的目标。

　　上午第二节课是语文。讲课的是一位头发花白、戴着厚重老花镜的男老师，他的声音温和，语速缓慢，乍一看与普通学校的老教师并无二致。课程内容是赏析一篇关于“集体荣誉感”和“融入环境”的散文，文章本身立意积极，老师的讲解也中规中矩，甚至能听出几分恳切。

　　但在课程接近尾声，老师进行总结升华时，气氛却悄然发生了变化。他的目光不再均匀地扫过全班，而是若有若无地多次落在柳晚卿的方向，那眼神看似平和，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感，语气也变得意味深长，充满了引导性：“……所以，同学们，我们要明白，个人的特立独行，在某些时候，并非彰显个性的勋章，反而可能成为阻碍自身发展的绊脚石。集体就像一条大河，个人只是其中的一滴水，只有真正融入集体，理解并遵循集体的规则，学会与周围的人‘同频共振’，才能获得真正的认同与成长，否则，很可能会被时代的浪潮所抛弃……”

　　这番话听起来冠冕堂皇，充满了“人生哲理”，若是放在普通的课堂上，或许只会被当作常规的价值观引导。但在柳晚卿听来，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试图消磨个体意志、强迫他人“合群”的潜台词，甚至带着一丝隐晦的威胁——仿佛在暗示，不服从“集体规则”的人，终将被淘汰。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课本的边缘，心中警铃大作，但脸上却并未表露半分情绪，只是不动声色地将这份异常记在心里。她能感觉到，那股隐藏在规则背后的“意识”，已经将目标明确地对准了自己。

　　课间休息时，这种异常变得更加明显，也更加具体。

　　十分钟的休息时间，走廊里挤满了走动的“学生”，他们大多面无表情，动作机械，偶尔的交谈也像是提前录制好的磁带，毫无感情。柳晚卿因为早上没来得及喝水，便独自一人走向走廊尽头的饮水机。

　　就在她弯腰接水时，旁边几个原本靠着墙壁、低声交谈的“同学”突然停止了说话，身体僵硬地转过身，齐刷刷地看向她。他们的眼神依旧空洞，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但柳晚卿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一闪而逝的、极其隐晦的排斥与审视——那感觉就像一群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突然被输入了“警惕目标”的指令，虽然动作还很生涩，却已经开始执行。

　　柳晚卿接完水，直起身，不动声色地与他们的目光对视了一瞬。那些“同学”立刻像受惊的木偶般转回头，重新恢复了之前的姿态，仿佛刚才的注视只是一场错觉。但当柳晚卿转身离开时，身后却传来极其细微的、被刻意压抑着的嗤笑声，那声音很轻，稍不留意就会忽略，但在这死寂的走廊里，却格外清晰。

　　这不是之前那种毫无差别的、程序化的恶意，更像是一种被规则引导的、针对她个人的孤立氛围，正在悄然形成、蔓延。

　　“晚卿，你觉不觉得……那些‘同学’看你的眼神有点怪？”中午，四人在食堂就餐，栀梦趁着排队打饭的间隙，悄悄凑到柳晚卿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她的观察力不输柳晚卿，自然也察觉到了那些细微的、不寻常的变化。

　　“嗯。”柳晚卿点头，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食堂内那些沉默进食的“学生”——他们低着头，机械地往嘴里扒着饭菜，动作整齐划一，却仿佛有无形的线在操控着他们的视线，时不时会有几道隐晦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难以言喻的冰冷，“规则的针对性变强了。它在试图……孤立我。”

　　她并不知道，这一切变化的根源，来自于噩渊神殿那盘跨越维度的棋局之上——柳婉清新落下的那枚灰色王棋“合众的柳”，正持续散发着无形的精神污染，潜移默化地扭曲着奇斯里科高中的规则体系，将针对她的恶意不断放大、具象化。她只是凭借着丰富的副本经验和敏锐的直觉，清晰地判断出，这个副本的规则，正在发生某种对她极其不利的偏转。

　　下午的体育课，这种孤立的尝试变得更加露骨，也更加肆无忌惮。

　　按照课程安排，这节课需要分组进行篮球练习，全班同学分成若干小组，轮流进行投篮训练。柳晚卿提前站在了一个明显空缺的位置，等着负责分组的体育委员分配篮球。那体育委员是一个身材高大、表情僵硬的NPC，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神情，动作机械地分发着篮球。

　　然而，当他走到柳晚卿所在的区域时，却像是完全没有看到她一样，径直走过，将手中的最后一个篮球抛给了一个后来才站到旁边的“同学”。这样一来，全班所有人都被分进了小组，唯独柳晚卿被自然而然地“遗漏”在了外面，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显得格外突兀。

　　“喂！你什么意思？没看到柳大佬站这儿吗？”宋晓阳性格最是火爆，看到这明显的针对，立刻忍不住出声质问，语气中满是不满。

　　那体育委员缓缓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向宋晓阳，用一种毫无起伏、如同机器人般的语调回答：“分组已完成，请遵守课堂纪律，不要喧哗。”说完，便不再理会两人，转身走向了操场边缘，完全无视了柳晚卿的存在。

　　很明显，规则正在利用其对NPC的绝对权限，进行着这种软性的、看似“合理”的排斥——它没有直接违反“公平分组”的表面规则，却用“遗漏”这种方式，将柳晚卿排除在集体之外，既达到了孤立的目的，又不会引发明显的规则悖论。

　　更让柳晚卿心生警惕的是，在她被针对的同时，她发现苏清寒和宋晓阳似乎也开始被一些突如其来的“意外”事件缠身。

　　下午的化学实验课上，苏清寒按照老师的要求，在实验台旁帮忙整理器材。她正专注地将一瓶瓶试剂归位，放在置物架最上层的一个装有强酸的试剂瓶突然毫无征兆地滑落——那置物架明明之前检查过，稳固得很，根本没有松动的迹象。幸亏苏清寒反应迅速，眼疾手快地伸手稳住了试剂瓶，才避免了一场可能导致严重后果的事故。事后检查，置物架的螺丝竟然不知何时松动了大半，看起来像是自然老化，却透着明显的人为操纵痕迹。

　　而宋晓阳则在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遭遇了麻烦。他原本在操场边的树荫下休息，观察着那些穿着红色鞋子的教职工动向，几个在不远处踢球的“同学”却像是盯上了他一样，接二连三地将球“不小心”踢到他身上。那些“同学”的动作看似随意，踢球的力道却不小，虽然不至于受伤，但那种频繁的、刻意的骚扰，显然是别有用心。宋晓阳几次想要理论，那些“同学”却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抱歉，没注意到你”，然后转身继续踢球，没过多久又会故技重施。

　　这些事件单独看，都可以解释为“意外”或“无心之失”，但联系到柳晚卿所遭遇的孤立，便不难发现其中的蹊跷。柳晚卿敏锐地嗅到了其中人为操纵的痕迹——规则，或者说规则背后的那个“意识”，正在试图将他们四人分开，至少，是将她与其他三人隔离开来，切断她的支援，让她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它在制造‘没人站在我这边’的环境。”晚自习开始前，四人趁着课间的短暂间隙，在教学楼的楼梯间紧急汇合，柳晚卿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眼神冷静地分析着目前的局势，“无论是精神上的孤立，让周围的‘同学’排斥我，还是物理上的分离，用意外事件牵制你们，其目的，很可能都是为了验证某种‘命题’。”

　　“什么命题？”宋晓阳皱着眉问道，他现在对这副本的鬼把戏已经厌烦到了极点。

　　柳晚卿沉默了片刻，脑海中闪过辅导中心里系统试图灌输给她的那些扭曲言论，闪过那些逼迫她放弃反抗、接受“受害者有罪”的恶意引导，异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光芒：“一个关于‘在绝对的压力和孤立下，个体是否会放弃坚持，选择妥协甚至堕落’的伪命题。”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它之前在辅导中心，试图用精神攻击让我认同‘受害者有罪’，让我相信反抗是无用的，只能妥协。现在的孤立与排斥，其实是那种精神攻击的延续和具象化——它想让我亲身体验‘不被接纳’的痛苦，想让我明白，只有‘融入’它所设定的规则，才能摆脱这种困境。”

　　“说白了，它就是想证明，我的反抗是徒劳的，无论我怎么挣扎，最终都会走向它预设的那个……不堪的结局。”柳晚卿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甘屈服的倔强。

　　栀梦紧紧握住柳晚卿的手，掌心的温度传递着坚定的力量，她的青色眼眸中燃烧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它不会得逞的。我们绝不会让它如愿。”

　　苏清寒也点头附和，语气中带着几分冷静的决绝：“我们需要加快寻找规则核心的速度。现在这种被动防御的状态，只会让它不断试探我们的底线，变本加厉地针对我们。只有找到它的弱点，主动出击，才能打破目前的僵局。”

　　然而，他们都没有想到，规则的扭曲还在以超出预期的速度加剧。

　　晚自习刚开始不久，班主任李老师便拿着一份名单，走进了教室。她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语气刻板地宣布：“为了优化班级学习氛围，促进同学之间的互助合作，提高学习效率，学校决定，从今天开始，进行为期三天的‘学习小组重新分配’。下面，我念一下分组名单，大家按照新的小组就座。”

　　话音落下，教室里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同学”表示异议，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柳晚卿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她预感到，这份分组名单绝不会简单。

　　果然，当李老师念出分组名单时，柳晚卿的预感得到了证实——她被单独分到了一个小组，而这个小组的其他成员，赫然是之前在走廊里对她流露出排斥眼神、在体育课上刻意无视她的几个“同学”。更重要的是，栀梦、苏清寒和宋晓阳，被分别分到了另外两个不同的小组，四人彻底被拆分，分散在了教室的不同角落。

　　这是赤裸裸的强制分离！

　　“这分明是故意的！”宋晓阳听到名单后，气得差点拍桌子站起来，他猛地看向讲台上的李老师，眼神中满是愤怒，“凭什么把我们分开？这分组根本不合理！”

　　柳晚卿迅速按住了宋晓阳的手臂，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冷静。她抬眼看向讲台上的李老师，目光平静，语气淡然地低声道：“遵守规则。”

　　她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任何反抗都是徒劳的，甚至可能直接触发更严厉的规则惩罚。这是规则体系在动用它的绝对权限，强行创造它想要的“实验条件”——一个让她孤立无援、被恶意环绕的环境，一个足以摧毁她意志的牢笼。

　　但柳晚卿心中始终存有一个疑问：它这么做的目的，难道真的只是为了验证那个可笑的“堕落”命题吗？仅仅为了证明自己的“正确”，就如此大费周章地扭曲规则？

　　她不相信。这背后，一定隐藏着更实际、更恶毒的目的。或许，是想在她意志动摇、精神脆弱的时候，更容易对她进行“清除”；又或者，是想将她彻底“转化”，让她成为规则的一部分，变成像那些“同学”一样失去自我意识的木偶？

　　柳晚卿的目光依次扫过身边的三人：栀梦的脸上满是担忧，频频向她投来关切的眼神；苏清寒皱着眉，低头看着桌面，似乎在快速分析着目前的局势；宋晓阳则依旧一脸愤愤不平，却在柳晚卿的示意下强行压制着怒火。

　　“各自小心。”柳晚卿看着他们，只说了四个字。这四个字里，包含了担忧，也包含了信任——她相信她的同伴，能够照顾好自己，也相信他们能够找到机会，重新汇合。

　　分组已成定局，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教室里的“同学”们开始按照新的分组移动座位，动作机械而整齐，仿佛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安排。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学生们如同潮水般涌出教室，朝着宿舍的方向走去。柳晚卿站在原地，看着栀梦、苏清寒和宋晓阳被各自新小组的成员半包围着，缓缓走向不同的方向。那些“同学”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他们的动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意味，隐隐形成了一道屏障，将三人与柳晚卿彻底隔开。

　　栀梦走出几步后，忍不住回头，深深看了柳晚卿一眼，青色的眼眸中传递着无声的支持与叮嘱，仿佛在说“照顾好自己，我们会想办法”。

　　柳晚卿微微颔首，用眼神回应着她的关切。

　　很快，喧闹的教室便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柳晚卿，以及她那个新“小组”的几个成员。那几个“同学”缓缓围了上来，他们的步伐缓慢而沉重，眼神依旧空洞，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将柳晚卿困在了原地。

　　“柳晚卿同学，我们小组今晚需要在图书馆进行小组讨论，巩固今天的学习内容，请跟我们来。”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向前一步，用平板的、毫无感情的语调说道，语气冰冷
　　图书馆……那里环境更封闭，人流量更少。

　　柳晚卿看着他们，异色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

　　她知道，独自一人的考验，正式开始了。

　　规则扭曲的獠牙，已然显露。而幕后那双眼睛，正期待着看到她在这孤立与恶意中，一步步走向那个被预设好的、灰色的未来。

　　她抬步，跟上了那几个“同学”。

　　夜色中的奇斯里科高中，仿佛一张悄然收紧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