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未轮回的伪善骑士》云寒烟

68、魅影歌剧院

　　系统警告如同无形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悬于头顶。那冰冷的“副本崩坏程度：2%”如同烙印，灼烧着每个人的神经。茶歇结束，代表们重新落座，第二轮会议开始。但玩家们的心境已与片刻前截然不同。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单纯的外交博弈硝烟，更添了一种与时间赛跑的、令人窒息的紧迫感。
　　柳晚卿强迫自己将所有关于“错误数据流”、“强制抹杀”的惊悸压下，将全部精神聚焦于环形会议桌对面，那个名为“埃文斯”的代表身上。他是异常的源头，是正在侵蚀这个副本的“病毒”，也是他们唯一的生路所在。
　　会议继续进行，议题转向更敏感的区域安全框架构建。发言的代表措辞愈发谨慎，每一句话都仿佛在雷区行走。
　　柳晚卿的异色眼眸，如同两台高精度传感器，紧紧锁定埃文斯。她不再试图理解他发言的内容——那些都是系统赋予的、符合他身份的程式化语言——而是专注于他的一切非语言信息。
　　她注意到，当主席国代表提及某个特定地理坐标的非军事化提议时，埃文斯放在桌面触摸屏上的右手食指，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幅度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落在柳晚卿眼中，却如同平静湖面投入的一颗石子。
　　她立刻在团队加密通讯频道中低语：“记录，议题三，地理坐标X-Y-Z提及时，目标右手食指异常抽搐。”
　　几乎是同时，苏清寒清冷的声音也传来：“会场内部数据流监测，目标所在方位，在议题三关键词出现时，有微量异常数据包溢出，特征与系统背景流量不符。”她没有使用“能量”一词，而是用了更符合场景的“数据流”和“数据包”。
　　栀梦则利用她与人交流的优势，假装不经意地与埃文斯邻座的一位代表攀谈，巧妙地将话题引向纳罗森共和国近期的外交动向。那位代表抱怨了几句纳罗森近期在一些小事上表现出的“难以沟通”和“僵化”。栀梦将这段信息迅速传回。
　　老刀和宋晓阳则负责观察整个会场的宏观态势，以及埃文斯随行人员的反应，寻找可能的配合或破绽。铃兰指尖飞舞，尝试着以技术顾问的身份，申请调阅会议系统的部分非核心日志，寻找与异常时间点吻合的访问记录。
　　团队的协作高效而无声，像一张逐渐收紧的网，罩向埃文斯。
　　崩坏程度：3%。
　　数字的跳动让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一缩。
　　会议在僵持中推进。埃文斯依旧很少主动发言，但他的存在，就像一颗嵌入精密钟表里的沙粒，扰动着整个会议的“和谐”。柳晚卿发现，他的“异常”并非持续不断，而是间歇性的，似乎与某些特定的议题关键词、或者会场内某种无形的条件变化有关。
　　在一次关于新兴技术共享准则的辩论陷入胶着时，一位代表情绪激动地拍了一下桌子。也就在那一瞬间，柳晚卿清晰地看到，埃文斯那双隐藏在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瞳孔极其不自然地缩放了一次，速度快得超出人类生理极限，仿佛摄像头的自动对焦。
　　“目标瞳孔异常缩放，与物理震动同步。”柳晚卿立刻报告。
　　“确认，异常数据包溢出峰值与物理震动时间点完全吻合。”苏清寒紧随其后。
　　线索在一点点汇聚。这个“埃文斯”，他的异常似乎与“信息冲击”和“物理扰动”有关？他在试图维持某种“稳定”，但外界的强烈刺激会引发他的“失控”？
　　就在这时，埃文斯第一次主动举起了手，要求发言。
　　会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投向这个一直沉默的代表。
　　埃文斯推了推眼镜，用他那毫无波澜的语调，提出了一个看似为了打破僵局，实则极其尖锐甚至危险的提案：“鉴于目前各方在技术共享与安全边界问题上的分歧，我代表纳罗森共和国提议，引入一套全新的、基于动态博弈模型的自动化决策辅助系统。该系统将实时分析各位代表的生理指标、微表情及语言逻辑，量化其合作诚意与风险偏好，并据此生成‘最优’分配方案，强制各方执行，以‘绝对理性’杜绝无谓的争执，提升会议效率。”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且不说技术能否实现，这种将国家间至关重要的利益分配，交由一个所谓的“自动化系统”来决定，本身就是对主权和外交艺术的彻底亵渎！更透着一股将人视为可计算、可操控的零件的冰冷与恐怖！
　　“荒谬！”
　　“这绝无可能！”
　　“纳罗森代表，请注意你的言辞！”
　　反对声此起彼伏。
　　然而，柳晚卿却敏锐地捕捉到，在埃文斯提出这个离谱提案的整个过程中，他头顶的虚拟名牌稳定得异乎寻常，没有丝毫之前观察到的闪烁或乱码。仿佛这个打破常规、激起强烈反对的提案，反而符合了他的某种“内在逻辑”？
　　而且，在他发言结束后，柳晚卿注意到，他放在桌下的左手，五指正在以一种极其复杂、非人的频率高速颤动着，像是在……演算着什么？
　　“他在计算！”柳晚卿脑中灵光一闪，“这个提案本身，可能就是他的‘攻击’方式！他在利用这个提案制造混乱，或者说……在收集数据？”
　　【警告！副本崩坏程度：4%！】
　　系统的警告再次印证了她的猜想！埃文斯的主动出击，加速了副本的不稳定！
　　“不能让他继续下去！”老刀在通讯频道低吼，额头渗出冷汗。
　　“必须打断他，或者……找到他的核心运行逻辑漏洞！”苏清寒语速加快。
　　会场内，因为埃文斯的提案，秩序有些失控。主席艰难地维持着局面。
　　柳晚卿深吸一口气，在通讯频道中快速部署：“栀梦，引导话题，质疑该系统的伦理和可行性，重点攻击其‘绝对理性’的荒谬性，制造逻辑矛盾。苏清寒，模拟计算如果实施该提案，可能引发的极端后果数据，越具体越有冲击力越好。晓阳，老刀，注意会场物理环境，如果……如果需要制造‘物理扰动’，听我指令。铃兰，加快日志筛查，找找有没有关于‘纳罗森’或‘埃文斯’的异常底层代码描述！”
　　指令下达，众人立刻行动。
　　栀梦率先发言，她站起身，姿态优雅，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锋锐：“埃文斯代表，您提出的‘绝对理性’系统，听起来很美妙。但请问，如何量化一个民族的历史伤痛？如何计算一份对未来的文化期许？您所谓的‘最优解’，是否只是基于冰冷数据，而忽略了人性中不可预测的温暖、牺牲与信任？这套系统，究竟是辅助工具，还是……一个新的、不容置疑的‘神明’？”
　　她的质问直指核心，引发了更多代表的深思与附和。
　　苏清寒则调出随身携带的平板，快速构建模型，将一组触目惊心的模拟数据投放到公共屏幕上：“根据初步演算，若强行推行该提案，基于现有分歧程度，模型有87.3%的概率会导向‘零和博弈’甚至‘负和博弈’的最坏结果，引发连锁冲突的概率高达64.1%。这是否就是纳罗森共和国所期待的‘效率’？”
　　数据的冲击力是直观的，会场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埃文斯面对质疑，表情依旧僵硬，但他回答的速度似乎变慢了一丝，言语中的程式化痕迹也更明显：“……情感变量……可纳入次级参数……冲突概率……存在优化空间……”
　　柳晚卿紧紧盯着他。她发现，在应对这些充满不确定性和情感色彩的尖锐质疑时，埃文斯手指的颤动频率明显加快，头顶的名牌边缘，再次出现了那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扭曲乱码！
　　他在“过载”！这些无法用纯粹逻辑处理的“人性”问题，正在冲击他的运行！
　　崩坏程度：4.5%！上升速度减缓了，但仍在上升！
　　还不够！
　　柳晚卿目光扫过会场，看到宋晓阳已经悄然移动到了靠近电闸控制板的区域，老刀也看似无意地靠近了埃文斯身后的装饰性立柱。
　　是时候了。
　　柳晚卿在通讯频道中发出简短的指令：“晓阳，三秒后，制造一次短暂、局部的灯光闪烁。老刀，准备扶住你旁边的装饰物，如果震动，确保它不会倒。”
　　然后，她自己也举起了手。
　　“主席，各位代表，”柳晚卿的声音清冷而平稳，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包括埃文斯那双似乎微微“聚焦”过来的眼睛，“我注意到埃文斯代表一直强调‘理性’与‘效率’。那么，我想请教一个基于纯粹逻辑的问题。”
　　她顿了顿，异色的眼眸直视埃文斯，一字一句地问道：
　　“如果一个系统，其底层运行逻辑建立在‘所有个体均为绝对理性且信息对称’的假设上，但现实世界却充满了信息壁垒、认知偏差与非理性决策。那么，当这个系统试图用自身的‘完美逻辑’去强行规范一个‘不完美’的现实时，它所输出的‘最优解’，是真正的解决方案，还是仅仅体现了其自身逻辑框架的……结构性缺陷？”
　　这个问题，如同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直接刺向了“绝对理性”系统可能存在的阿基里斯之踵——理论与现实的脱节。
　　几乎在柳晚卿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
　　“啪！”
　　会场靠近埃文斯一侧的几盏射灯，极其突兀地、同步地闪烁了一下，虽然只有零点几秒，但在高度紧张和专注的会议氛围中，显得格外刺眼！
　　与此同时，老刀“恰好”轻轻靠了一下身后的装饰立柱，立柱上摆放的一个金属装饰品发出了细微的、但足以被捕捉到的震动声响。
　　也就在这语言逻辑攻击、视觉干扰与物理扰动三重叠加的瞬间！
　　埃文斯身体猛地一僵！
　　他头顶的虚拟名牌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剧烈地、持续地闪烁起来，大片大片的乱码如同瀑布般刷过，甚至短暂地覆盖了他原本的身份信息！他放在桌下的左手五指颤动得几乎出现残影，右手则无意识地抓紧了桌面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细微的“咯咯”声。他脸上的肌肉也出现了不自然的抽搐，那双瞳孔再次急剧缩放，仿佛内部有什么东西正在激烈地冲突、濒临崩溃！
　　【警告！检测到错误数据流剧烈波动！副本崩坏程度：5%！稳定性持续下降中！】
　　成功了！他们的联合攻击，确实有效干扰了这个“错误数据”！
　　然而，没等玩家们松一口气，埃文斯猛地抬起头，那双不再试图掩饰异常的眼睛，直勾勾地“锁定”了柳晚卿。那眼神中，没有了之前伪装的平静，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冰冷的、非人的……恶意。
　　“逻辑……漏洞……”他开口，声音带着一种电子合成般的杂音，“……检测到……高威胁性……分析目标……”
　　他像是在重新评估，又像是在下达某种判决。
　　崩坏程度，停在了5%，但危机并未解除，反而因为他们的反击，将最大的“威胁”——柳晚卿，暴露在了这个诡异存在的直接注视之下。
　　智斗的第一回合，他们勉强扳回一城，窥见了对手的弱点。但接下来，这个被激怒的“错误数据”，会如何反击？
　　死亡的倒计时，依旧在一分一秒地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