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未轮回的伪善骑士》云寒烟

102、现实

　　当意识从光怪陆离的游戏世界抽离，回归现实的沉重感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宁。仿佛是从一场漫长而激烈的梦境中醒来，身体还残留着厮杀的疲惫，灵魂却已落回熟悉的躯壳。
　　海都市，华灯初上。
　　柳晚卿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自家公寓简洁而冷调的天花板。她缓缓坐起身，感受着柔软床铺的真实触感，脱离了游戏管理器那无形的连接，左耳上那枚淡蓝色的耳坠式管理器微微闪烁着待机的微光，随即沉寂下去。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空调低沉的运行声。
　　她下意识地抬起左手，无名指上并没有那枚莫比乌斯环戒指——游戏里的物品无法带入现实。但那种冰凉的、被圈住的触感，却仿佛还残留着，连同栀梦为她戴上戒指时，那温热呼吸拂过耳畔的痒意。
　　客厅传来细微的响动，以及熟悉的、带着笑意的声音：“醒了？我的柳法医。”
　　是栀梦。她比柳晚卿早一步下线，此刻正穿着一身舒适的居家服，灰白色的长发随意披散着，手里端着两杯刚热好的牛奶。她颈间那条造型别致的项链式游戏管理器，在室内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嗯。”柳晚卿应了一声，声音带着刚醒的微哑。她起身走出卧室，接过栀梦递来的牛奶。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稍稍驱散了连续征战带来的精神疲惫。她们现实里同居，这间公寓是柳晚卿名下的，布置得如同她本人一样，简洁、高效，缺乏太多生活气息，直到栀梦搬进来，才添置了一些柔软的抱枕、绿植和艺术摆件。
　　“书韵刚在群里发了消息，联赛报名已经提交成功。”栀梦晃了晃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是“雾海回声”现实的小群，“我约了清寒、晓阳和悦琳，待会儿过来。你几天没好好出门了，今天陪我，还有大家，一起去感受下‘人间烟火’？”
　　柳晚卿下意识地想拒绝，她习惯性地倾向于利用休息时间分析数据、复盘副本，或者只是单纯地享受寂静。但看着栀梦那双含着期待与不容拒绝温柔的青色眼眸，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轻轻点了点头：“好。”
　　半小时后，门铃响起。
　　苏清寒到了，她依旧是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鼻梁上架着现实中的金丝眼镜，穿着一丝不苟的衬衫长裤，唯一的装饰是背包上一个不起眼的挂饰——她的游戏管理器。她手里还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关于联赛常见战术的数据分析摘要。
　　紧接着，宋晓阳也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他那头火焰般的红发在现实中同样醒目，左耳上那枚造型张扬的耳钉管理器随着他的动作晃动。“哇！柳姐家好大！总算能喘口气了，游戏里都快憋死了！”他大大咧咧地瘫在沙发上，活力四射，与之前在副本里累瘫的模样判若两人。
　　最后到来的是张悦琳，她有些怯生生地按响门铃，得到允许后才小心地推门进来。她换下了游戏里的摄影背心，穿着一身简单的连衣裙，茶色高马尾梳得整整齐齐，脸上那副银色细边眼镜让她看起来更像一个内向的学生。她手腕上戴着一个设计简约的银色手镯，正是她的游戏管理器。她怀里紧紧抱着她那台宝贝相机，仿佛那是她的盾牌。
　　“会…会长，栀梦姐，苏姐，宋哥…打扰了。”她小声打着招呼，眼神有些躲闪。
　　“欢迎，悦琳，别客气，当自己家就好。”栀梦笑着招呼她，自然地化解了她的紧张。
　　人齐了，栀梦拍了拍手：“好了，各位勇士，暂时忘掉副本和联赛吧。今晚，我们的任务是——陪我们家晚卿，好好体验一下久违的平凡生活。”
　　柳晚卿无奈地看了栀梦一眼，对于她这种把自己当成需要“放风”的对象的说法，已经习惯了。
　　第一站，是去看一场凌晨时分的日出。柳晚卿开着那辆顶配的黑色凯迪拉克XT4，载着四人驶向海都市郊外最佳观日点。栀梦自然坐在副驾驶，熟练地调整着座椅和音乐，仿佛那是她的专属座位。
　　车内放着舒缓的轻音乐，窗外是流淌的城市夜景，逐渐被稀疏的星光和远离尘嚣的黑暗取代。宋晓阳在后座兴奋地看着窗外，苏清寒则借着阅读灯翻看着她的资料，张悦琳安静地靠在窗边，相机放在腿上，似乎也在期待着什么。
　　到达山顶时，天色还未亮，只有熹微的晨光勾勒出山峦的轮廓。冷冽的空气吸入肺中，让人精神一振。他们找了一处开阔地，等待着。
　　当第一缕金光刺破云层，将天边染成瑰丽的橘红色时，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巨大的火球缓缓跃出地平线，温暖的光芒驱散了黑暗和寒意，也仿佛洗涤了连日来游戏世界中沾染的阴霾与血腥。
　　张悦琳举起相机，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参数，记录下这壮丽的一幕，也偷偷将镜头转向身边的同伴。镜头里，宋晓阳张开双臂，对着日出夸张地呼吸；苏清寒推了推眼镜，静静凝视；栀梦靠在柳晚卿身边，侧脸在晨光中柔和得不可思议；而柳晚卿…她静静地站着，异色的眼眸映照着朝阳，神情沉静，晨光在她身上镀上一层金边，却莫名地，让她周身笼罩的疏离感更加清晰。
　　看完日出，回到市区，他们去看了场早场电影。是一部轻松的喜剧片，影院里笑声不断。宋晓阳笑得最大声，苏清寒嘴角也带着浅浅的弧度，张悦琳被逗乐时会害羞地捂住嘴。柳晚卿虽然没什么太大的表情，但紧绷的神经也确实在黑暗和欢快的氛围中放松了些许。栀梦则全程注意力大半在柳晚卿身上，时不时凑过去低声点评一句剧情，或者悄悄握住她的手。
　　下午，他们去了海都市最大的商业中心。人来人往，喧嚣鼎沸，各种品牌的灯光招牌交织成一片炫目的光海。这对于习惯了游戏里险恶环境和主城功能区的几人来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副本”。
　　宋晓阳对各类电子产品和新潮玩具充满了兴趣，拉着苏清寒到处看——苏清寒虽然一脸“这很无聊”的表情，但还是会给出一些技术参数上的客观评价。张悦琳则被各种精致的文创产品和艺术品吸引，抱着相机拍个不停，眼神亮晶晶的。
　　栀梦挽着柳晚卿，穿梭在人群中，感受着这鲜活的、充满生命力的世俗气息。她会拉着柳晚卿试香水，点评衣服，或者在甜品店前停下，买一个看起来就很甜腻的蛋糕，然后挖一勺递到柳晚卿嘴边，看着她微微蹙眉却还是张口吃下，便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柳法医，放松点嘛，你看那边的小情侣。”栀梦用眼神示意不远处一对打打闹闹的年轻男女，“我们这样，才比较像正常约会。”
　　柳晚卿耳根微热，别开视线：“…专心看路。”
　　最后，他们钻进了一家大型电玩城。震耳欲聋的音乐、闪烁的霓虹灯光、各种游戏机发出的音效瞬间将人包围。
　　宋晓阳如鱼得水，直接冲向赛车和射击游戏，大呼小叫，很快就吸引了不少围观者。苏清寒则对解谜类和策略类的游戏更感兴趣，冷静地分析着规则，很快就通关了几个高难度项目。
　　张悦琳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喧闹的环境中，直到看到一排抓娃娃机。她眼睛一亮，怯生生地凑过去，投入硬币，小心翼翼地操作摇杆。失败了无数次后，在她快要放弃时，一只毛茸茸的白色兔子玩偶终于掉了出来。她惊喜地低呼一声，紧紧抱住那个玩偶，脸上露出了今天最灿烂的一个笑容。
　　栀梦拉着柳晚卿来到了篮球机前。“来比一比？柳会长？”她挑眉，带着挑战的意味。
　　柳晚卿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拿起篮球，动作标准而利落地投掷。她的运动神经极佳，命中率高的惊人。栀梦也不甘示弱，动作不如柳晚卿标准，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成绩居然不相上下。
　　玩累了，栀梦又拖着柳晚卿去拍大头贴。狭小的空间里，两人挤在一起，背景是各种可爱的虚拟图案。栀梦笑得明媚，自然地搂住柳晚卿的脖子，在她脸颊边比了个剪刀手。柳晚卿身体有些僵硬，在栀梦的坚持下，最终还是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极淡、却真实存在的笑容。
　　“这张好看！”栀梦看着打印出来的照片，满意地收好，“回去贴你电脑上。”
　　临近傍晚，他们来到了海边。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金红，波光粼粼，海风带着咸腥的气息吹拂着众人的发丝。经历了喧嚣的一天，此刻的宁静显得格外珍贵。
　　宋晓阳和苏清寒沿着沙滩散步，讨论着刚才游戏里的技巧。张悦琳抱着她的兔子和相机，追逐着浪花，拍摄着夕阳下的海鸥和云霞。
　　栀梦和柳晚卿并肩坐在沙滩上，看着落日一点点沉入海平面。
　　“感觉怎么样？晚卿。”栀梦轻声问，头轻轻靠在柳晚卿肩上。
　　“…很吵。”柳晚卿沉默了片刻，如实回答，但顿了顿，又补充道，“…但，不坏。”
　　栀梦笑了，就知道她会这么说。
　　这时，张悦琳跑了过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那个…大家，我们一起合张影吧？今天的夕阳好美…”
　　众人都没有反对。张悦琳找了一个路过的游客帮忙，将相机递了过去，然后小跑回队伍中。
　　五个人并排站在夕阳下的沙滩上。宋晓阳咧嘴笑着，比着大拇指；苏清寒站得笔直，表情平静；张悦琳抱着兔子玩偶，脸上是腼腆而开心的笑容；栀梦亲密地挽着柳晚卿的手臂，头歪向她，笑靥如花；柳晚卿站在最边上，身姿依旧挺拔，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眼神是平和的。
　　“咔嚓！”
　　照片定格。
　　帮忙的游客将相机还回来，张悦琳连忙道谢，迫不及待地查看照片。照片构图很好，夕阳的光晕渲染出温暖的氛围。
　　“拍得真好！”宋晓阳凑过来看了一眼，称赞道。
　　“嗯，光线捕捉得不错。”苏清寒也点头。
　　栀梦看着照片里自己和柳晚卿靠在一起的画面，眉眼弯弯。
　　然而，细心的张悦琳却微微蹙起了眉。她指着照片，小声说：“那个…好像…会长她…”
　　照片上，柳晚卿所站的位置，恰好处于一片建筑物投下的、狭长的阴影之中，使得她的身形比其他四人显得稍暗。而且，不知道是按下快门的瞬间恰好有风，还是其他什么原因，除了柳晚卿的身影清晰依旧，宋晓阳的笑容、苏清寒的镜片、张悦琳怀里的兔子、甚至栀梦飞扬的发丝，边缘都带着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模糊。
　　就像是…唯独她，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清晰地锚定在原地，而周围的一切，包括她身边的同伴，都处于一种微妙的、不稳定的动态之中。
　　这差异极其微小，在夕阳温暖的光线下，在众人轻松的氛围里，几乎被完全忽略。
　　“嗯？我怎么了？”柳晚卿看向张悦琳。
　　张悦琳看着会长平静的异色眼眸，又看了看照片那微不足道的“异常”，觉得自己可能只是想多了，或者是技术失误。她连忙摇摇头，把相机抱回怀里，小声说：“没…没什么，会长，拍得很好看。”
　　夕阳彻底沉入海底，夜幕开始降临。
　　“走吧，回去了。”柳晚卿轻声说。
　　一行人踏上归途。车上，玩了一天的宋晓阳和苏清寒都有些疲惫，闭目养神。张悦琳抱着相机和兔子，看着窗外的夜景，嘴角带着满足的微笑。
　　栀梦依旧坐在副驾驶，看着柳晚卿专注开车的侧脸，伸手轻轻握了握她放在档位上的手。
　　“今天，谢谢你，梦梦。”柳晚卿目视前方，忽然轻声说道，用了那个极少出口的、更亲昵的称呼。
　　栀梦微微一怔，随即笑容在夜色中绽开，如同悄然盛放的栀子花。
　　“不客气，我的法医小姐。”
　　黑色的凯迪拉克融入了都市夜晚川流不息的车河，载着短暂的宁静与温馨，也载着那张看似完美、却已悄然埋下阴影预兆的合影，驶向未知的明天。
　　联赛的号角，即将正式吹响。而隐藏在温馨日常之下的命运轨迹，正无声地向着既定的残酷方向，缓缓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