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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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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皇驾崩的消息,是在一个沉闷的午后传来的。
钟声自皇城方向荡开,一声接一声,沉郁而悠长,像巨石投入湖中。
温卿月正在窗前教叶绾临帖,笔尖闻声一顿,一滴浓墨便污了“长相守”的“长”字。
叶绾抬起头,懵懂地问:“姐姐,这是什么声音?”
温卿月放下笔,望向皇城的方向,声音很轻:“是国丧。一位……了不起的陛下,离开了。”
那位在位仅三年、却因“一生一世一双人”而备受赞誉的先皇。
那位帝王遣散后宫,与皇后恩爱传为佳话,曾让她在无数个夜晚,心生一丝难以言喻的憧憬——原来九五之尊,亦可如此钟情。
新皇是先帝的贤弟,传闻他重情重义,尤疼长公主。
但帝王心术,谁又能预料呢?
温家树大招风,父亲这丞相之位,此刻怕是悬在无数人嘴边。
府内气氛日渐凝重。
母亲林氏眉头不展,父亲温相归家越来越晚,烛火常常亮至深夜。
唯有叶绾,似乎并未被这山雨欲来的气氛侵扰。
她依旧会在午后缠着温卿月讲江湖话本,或在庭院里笨拙地比划新学的剑招。
她的世界,被温卿月小心地隔绝了大部分风雨。
那日,宣旨的声音响彻庭院。
温卿月立于父母身后,垂眸听着,指尖冰凉。
并非罢黜,而是嘉奖——温相揪出巨贪,肃清朝野,深合新皇肃清吏治之心。不仅相位稳固,更有厚赏。
满府上下,喜气顿生。
温卿月看着父母舒展的眉头,缓缓吐出一口气,那口自钟声响起便悬着的气,终于落了地。
但这轻松只持续了一瞬。
一个更清晰、更灼热的念头,如野火般烧开,烧得她心头滚烫。
夜深人静,她独自立于院中,仰头望月。
“选秀……”
她低声自语。
这两个字,对于寻常高门贵女,或许是命运的分岔路。
但对于她,温卿月,却看到了另一条路径。
一条或许能让她堂堂正正站在叶绾身边的路径。
她不要像现在这样,只能以“姐姐”,“恩人”的身份守护。
她想要一个名分,一个地位,一种能让世俗闭嘴、能让叶家彻底无法干涉的力量。
“若我能入主中宫,或掌实权……”
这个念头惊得她自己心跳都漏了一拍。
并非贪慕虚荣,而是她太清楚,在这世间,唯有至高的权力,才能庇护最不容于世的爱情。
“这条路太险,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连累温家是小,若连累了绾绾……”
想到这里,她心底泛起寒意。
她想起先帝与皇后的佳话,心头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新皇是否也会欣赏忠诚与能力?她温卿月,有才学,有手腕,有必须向上的理由。
“但若不去争,便永远只能躲藏。我不愿我们的未来,永远依赖父亲的相位或他人的仁慈,这风雨,我要自己为她撑起来。”
突然。
“姐姐,你在看什么?”
叶绾揉着惺忪睡眼,寻了出来,自然地依偎到她身边。
温卿月瞬间敛去所有锋芒与盘算,周身气息变得柔软。
她解下自己的披风,裹住只着单衣的少女,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看月亮,怎么醒了?”
“梦见灯会那天的栗子了。”
叶绾憨笑。
温卿月也笑了,将她揽入怀中,下巴轻蹭她的发顶。
腕间的银绳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她的愿望从未变过——要她此生自由欢愉。
只是如今,她找到了实现它可能需要付出的代价,与必须走过的路。
这条路,她不能让她知晓。
所有的风雨算计,她想一人来挡。
而叶绾只需,永远如现在这般,在她的羽翼下,做个尝到一颗糖炒栗子就能开心做梦的女孩。
野心已种下,在无人看见的心土深处,静待破土而出的时机。
而此刻,她只是她的姐姐,在月光下,拥抱着她的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