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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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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过去。
一月前,听闻叶家将叶绾接了回去,毕竟探亲还是少不了她,万一人家问起来,那可就难解释了。
自然,温卿月也探亲去了。
是她舅父家。
只可惜,她舅父还在战场上。
边境蛮族来犯,战线绵延数百里,若防线一破,蛮族铁蹄便会踏破中原疆土,万千将士需于阵前浴血,寸土不让。
进了屋子,便瞧见舅母沈夫人与表妹林听雪。
温卿月敛衽,朝着舅母行了一礼,又对表妹林听雪微微颔首:“许久未见,舅母与妹妹可还安好?”
舅母忙拉她起身。
“月儿,快坐。”
温卿月母亲林夫人也跟着坐下。
林夫人握住舅母的手,笑着往炕桌边让:“听雪这孩子长高了,瞧着比去年精神不少。”
舅母端过一碟蜜饯海棠,推到林夫人面前:“还不是你教的方子好,我昨儿刚做了一瓮,让月儿带些回去,对了,你上次托我寻的蜀锦料子,我托人找到了,明儿就让听雪取来给你瞧瞧。”
温卿月坐在一旁,看着母亲与舅母絮絮说着家常,从京中时兴的花样子,说到庄户人家的年收成,偶尔插一两句,屋里的暖意便随着她们的笑声,一点点漫了开来。
“卿月姐姐。”
林听雪晃着双丫髻,把藏在袄袖里的桂花糖糕捧到温卿月面前。
“这是厨房刘嬷嬷刚蒸的,我悄悄给你留了一块,你快尝尝可甜?”
温卿月捏起一小块糖糕放进嘴里,笑着揉了揉林听雪的头:“真甜,听雪有心了。”
正说着,院外传来一阵车马声,家仆匆匆进来禀报:“小姐,夫人,京里来了人,说是给侯爷送赏赐来了。”
舅母闻言,手里的茶盏晃了晃,忙起身道:“快请进来!”
不多时,几个身着锦袍的内侍走进堂屋,为首的人展开圣旨,朗声道:“镇北侯林烈镇守边疆,屡退蛮夷,特赏黄金百两、锦缎十匹,钦此——”
温卿月与母亲、舅母连忙跪下接旨,林听雪却躲在温卿月身后,小脸上满是兴奋:“爹爹得赏了!爹爹是不是快回来了?”
舅母忙捂住林听雪的嘴,朝内侍们赔着笑:“小孩子家不懂事,让诸位公公见笑了。”
为首的内侍却和蔼地摆摆手,将赏赐的金册与锦缎交给管事,又道:“侯爷忠勇,圣上记挂着前线将士,这赏赐是其一,过几日还有慰问的粮草与棉衣会送往前线。”
待内侍们离去,林听雪才从温卿月身后探出头。
“娘,爹爹真的能穿上新棉衣吗?”
“会的,听雪。”
沈夫人又和林夫人聊去。
温卿月牵着林听雪的手,走到窗边的书案前,握着《论语》,指着“学而时习之”一句,耐心教林听雪认字。
林听雪才读了三遍,就趴在桌上打哈欠,小手指在“习”字上画圈:“姐姐,这个字像不像蚂蚁在爬呀……”
温卿月却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将一卷竹简压在她手边:“听雪,你看孝悌二字,舅父在前线守疆,咱们在家好好读书,就是对他最大的孝。”
林听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揉了揉眼睛,又挺直小身板,跟着温卿月一字一句地读了起来,声音虽稚嫩,却透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
晚上,温卿月又想起她。
叶绾。
“她此刻……怕是正被叶家逼着读那些晦涩的经书吧?”
她仿佛看见叶绾皱着眉的模样,心头泛起一阵疼惜:“绾绾,等我。”
第二日,温卿月正握着狼毫,教林听雪描“孝”字的笔画,忽听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家仆掀帘而入,额上还挂着汗:“温小姐!有信!”
“信?”
温卿月手一抖,狼毫在宣纸上晕开一团墨渍,也顾不得去擦,起身就往堂屋疾走。
林听雪被她带得一个趔趄,小脸上满是茫然:“姐姐,是谁的信?”
展开信纸的瞬间,温卿月只觉血液都凉了半截。信不知何人所写,字迹潦草,字里行间满是焦灼——“卿月亲启,叶小姐昨日于书房攻读《大学》,因对修身齐家句领悟稍缓,被父亲责以顽劣不驯,罚跪宗祠青砖两时辰,今晨竟发高热,昏睡不起……”
“昏睡不起……”温卿月喃喃重复着这四字,指尖死死攥着信纸,指节泛白。她仿佛看见叶绾跪在冰冷的青砖上,单薄的身影被祠堂的阴影笼罩,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眸子此刻定是蓄满了泪水,却因父亲的威严,连抽泣都不敢大声……
“姐姐,你怎么哭了?”林听雪扯了扯她的衣袖,仰着小脸问。
温卿月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强压下去,声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听雪,你且在家好好读书。姐姐要回家了。”
“回家?不再呆些时日吗?”
“姐姐得去接一个……很重要的人回家。”
她知道,此行,必定是一场硬仗。
“绾绾,等我。”她在心底默念,“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让你独自承受那些苦楚。”
一日后,温卿月的马车停在了叶府朱红的大门前。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下衣襟,对随行的仆妇道:“你们在此等候,我独自进去。”
刚迈进门,就见叶绾的长兄叶瑾迎了上来。
“温小姐,家父吩咐,不见外客。”
“我是来接绾绾走的。”
温卿月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叶瑾脸色一白,他知道温卿月的势力。
她不仅是当朝丞相温大人的嫡女,她那手握京畿兵权的舅舅——镇国大将军林烈,更是连陛下都要礼让三分的存在。
正僵持间,内院传来一声虚弱的呼唤。
“姐姐…..”
温卿月心头一紧,快步往里走。
只见叶绾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往日灵动的眼眸此刻黯淡无光。
见她进来,叶绾眼中才泛起一丝光亮,挣扎着要坐起来:“姐姐……”
“别动。”温卿月快步走到床边,握住她滚烫的手,心疼得眼圈发红,“绾绾,我带你走,再也不回来了。”
这时,叶父拄着拐杖从屏风后走出,沉声道:“温小姐,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绾绾是我叶家的女儿,岂容你说带就带?”
“叶大人,”温卿月起身,不卑不亢地行礼,“绾绾身子虚弱至此,您却还逼着她读那些晦涩经书,这是为她好吗?若您真为她着想,便该让她随我回去,养好身子。”
叶父被问得一噎,看着床上女儿憔悴的模样,再想想温卿月背后的权势,终究是叹了口气:“罢了……你带她走吧。”
温卿月抱着叶绾转身的刹那,叶父望着她们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
“老爷,您就这么放温小姐把二小姐带走了?”管家低声问道。
叶父捋了捋胡须,眼中闪过一丝算计:“不然如何?温家是丞相府,还有个大将军舅舅,咱们惹得起吗?”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绾绾这孩子,送去温家养着,定能养得比在咱们家精细百倍,等过些时日再接她回家,为她寻一门好亲事。”
他没再说下去,但管家已然明白。
若能嫁个顶级的权贵人家,定能为叶家换来泼天的富贵。
“老爷英明。”管家躬身应和,心中却忍不住替叶绾叹息——她的亲生父亲,竟将她当成了一桩待价而沽的买卖。
而此刻,马车内的温卿月还一无所知。
她正小心翼翼地将一方暖帕敷在叶绾额上,轻声道:“绾绾,再睡一会儿,很快就到家了。”
叶绾在她怀里蹭了蹭,喃喃道:“姐姐……家……”
“对,是我们的家。”温卿月低头,温柔地吻了吻她的发顶,却没注意到,怀中的人在听到“家”这个字时,眼角悄然滑下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