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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礼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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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故安裹挟着一身热气走进寝室的时候,三个室友正凑在一块打游戏。
林向北听见动静立马夸张大叫:“安子啊,你可回来了,想死兄弟了!”
何故安正想怼他,就听冯其圣问他:“三缺一,来不来?”
“不了,你们继续吧。”说着进卫生间洗了把脸,又换了身衣服,推门准备出去。
“哎去哪啊?外面那么热。”陈帆忍不住问他。
“不知道,随便转转,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
何故安离开寝室楼,漫无目的地踱到不远处那条林荫小道。他两手空空,疯玩一暑假,一下子回到学校实在不知道接下来该做点什么,只拿眼瞟着小道旁林子里形形色色的年轻人们。
时值初秋,林子里大片银杏树还是绿的,笼在下午的阳光里,不得不说,风景挺不错的。
何故安慢慢走着,突然,目光被什么定住了,脚步也不由一顿——前面长椅上坐了个年轻男生。如果单看他一个人,倒没有什么特别的,但在这样的环境里,实在是有些——
这周围个个或成双入对,或三五成群,摆姿势拍照、蹲地上捡落叶、跑步、戴耳机打视频……就他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长椅上,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镜,手捧一本书,低头看得忘我。四周的吵嚷、笑闹好像一点也不影响他,要不是有叶子飘落在书上,被他轻轻拂去,还真跟个雕塑似的。
实在是有些特别。何故安默默作出评价。
这样的画面,还是不去打扰了吧。何故安收回目光,放轻脚步绕过长椅,打算去图书馆看看。
正在这时,他的手机铃声响了,又是那个朴实无华的铃声。何故安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也不看就接通,“老爸~这么快就想你儿子啦?”“我到了到了,这不是正要给您老人家报备嘛,你就打过来了,看吧,这就叫做心有灵犀……”
他嘴里还在滔滔不绝,忽然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转身一看,是刚才那少年,他不知什么时候摘了眼镜,阳光下瞳孔的颜色依然很深,眼睫以一个极小的角度微微低垂着——他比自己高一些。
何故安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得出这个结论,直到对方将手往他面前又递了递,“你的校卡。”他说。
何故安终于反应过来,迟钝地从他手里接过自己丢失不超过五分钟的校卡,“啊?哦。”然后就看那人转身离开了。
老何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怎么了?小安,一直不说话。”“没什么,老爸,对了你刚刚说什么……”
傍晚回到寝室的时候,冯其圣凑过来神秘兮兮地八卦:“出去这么久干什么去了,安子,你别是有情况了吧啊?”“他能有什么情况,对着女生礼貌得恨不得拒人千里之外,不知道的以为他对女的不感兴趣呢。”林向北欠揍道。陈帆弱弱地开口:“那也没见他对男生感兴趣啊……”“哈哈哈哈……”其他两人被这话逗得捧腹大笑。何故安却没笑,他在室友大喇喇的调侃中想到了那个少年,想到了他帮自己捡回校卡时淡淡的神情。
对了,说到校卡,他竟然忘了对他道谢——这可太不礼貌了。
何故安再次见到那个男生是在咖啡店。
这天是周六,开学不久,没有那么多作业,何故安就揣着一本书到学校附近的咖啡店消磨时光。清晨的阳光穿过玻璃照进来,没有那么刺眼,店里人不多,不远处的音响里放着一首舒缓的民谣,安逸又不过分寂静,很适合看书。何故安点了一杯拿铁就坐到窗边一个靠近角落的位置。
他们的文学老师常叮嘱他们要多读古籍多读文献。何故安无法反驳,可真要读书的话,他不喜欢做太严密的计划,偶然兴之所至,就捧一本非常想看的书随便找个既不太嘈杂也不太安静的地方沉浸其中。现在这个地方就很好——
“砰——”是瓷杯碎裂的声音,紧接着有人开始大骂。何故安本来不想抬头,但那人骂得实在太难听了。他朝着动静发出的地方望过去,一瞬间呆住了——那不是那个人吗,那天帮自己捡回校卡然后冷淡离开的人,此刻的他被人破口大骂,表情却还是淡得看不出一丝委屈和恼怒。他的身上穿着工作服,看来是在这家店里打工。对面的客人还在大声控诉:“你这小兔崽子,弄脏了老子的衣服,大几千呢,你快TM赔……”少年解释:“先生对不起,但您的咖啡不是我打翻的,是您自己……”他还没说完,对方就炸了,眼看有动手的架势。何故安猛地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上去想要拉开少年,但还是迟了一秒,那人的手直接抡到了他的背上。
“嘶——”何故安疼得抽气。紧接着就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拽住,他被拉到旁边。抬眼瞥去,少年紧张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何故安想说没事,紧接着听见店长跑过来的声音。那位“顾客”明显是个醉鬼,经旁人证实是他自己打翻了咖啡杯还无理取闹,店长让他俩躲一边去,自己过去解决。
骤然放松下来,何故安才又感觉到疼,脊背被打到的那块疼得发麻,火辣辣的,他不自觉皱着眉头微微弓下腰去。接着听见有人说:“走,去看伤。”
他抬头看去,对方已经把工作服外套脱了,露出里面的白衬衫,这才发现他的白衬衫也没能幸免于难,靠近腰侧那里湿了一大块,斑驳的咖啡渍印在上面实在有些狼狈。
“那你的工作?”
“我会向店长请假。”
“哦。”
他跟着对方走了。
路上何故安又不老实:“我这伤不严重,用不着去医院。”“你看你的衣服也脏了,我们买点药膏,你先回家换身衣服吧。”
“不行。”对方冷淡中又带着点儿无奈。
“怎么不行了?看着严重其实现在已经不疼了,估计连一点儿痕迹都没留下呢,不信你看——”说着就作势要把肩上的衣服往下扯。
“等等。”对方被他的行为弄得没办法,只好妥协,“那……好吧。”
何故安满意了,立刻指着前面说:“那儿就有一家药店,快走快走。”
两人买了一些膏药,就在何故安的催促下回了对方的家。
说是“家”,其实就是一个出租屋,何故安站在门口看他掏钥匙,开门,侧了侧身让他先进。直到这时他才感到几分不自在,对方来换衣服,那自己跑来干什么,急吼吼地闯进人家家里,都不问问对方乐不乐意。但都到这了,再退出去就显得有点心虚,他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去。
屋子很小,只有几十平方的样子,卧室,卫生间,阳台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厨房,客厅里只有一个茶几和旧沙发,没有电视,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从门口望进去,整栋房间的构造和陈设几乎一览无余,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干净整洁。
何故安莫名有点尴尬,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气氛:“那什么……”对方却直接跳过这一步,平静开口:“我给你上药。”“啊,哦。”
两人一前一后坐到沙发上,何故安听见一阵塑料袋的响声,然后是开药盒的声音,接着对方说:“衣服掀起来。”他默默听从命令,两手交叉掀起了自己背后的衣服。然后就感到一阵凉意触到自己的背部,有点疼,但对方没问他也就没说,只微微皱了下眉。下一瞬背后上药的动作似乎顿了一下,游走在伤处的棉签仿佛轻了一点。这时何故安才意识到“哦,原来是棉签。”不知为什么他竟然被自己潜意识里另一个还未成型的想法吓了一跳。
几分钟后药终于上完了,何故安把衣服放下来。他秉着互相帮助的想法忙开口:“你帮我上药了,那我帮你换衣服吧!”
“……”
“?!”何故安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其实话刚出口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不对劲了,奈何已经刹不住。
“不用了,我……还是自己来吧。”对方露出一个微微复杂的神情,然后默默走进了卧室。
这下何故安是真想跳进黄河了。
还没等何故安迈过心理上那道坎,卧室门就咔哒一声开了。他看到对方换了一件黑色短袖,这显得他本就偏瘦的身形更加瘦削了,但并不瘦弱,因为那露出来的小臂上的肌肉线条看起来流畅而紧实。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被紧紧盯着的小臂的主人抬眼看过来,何故安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那什么,你换好了啊?那……我走了?”
恰在此时,“咕~”回答他的是自己肚子发出来的饥饿的呐喊。
“……”
“……”
他看到了什么?他竟然看到,这个疑似面瘫一样的家伙轻笑了一下!
何故安顿时觉得自己还没平复下去的心情又像过山车一样下去又上来。
不过肚子饿这事儿由得他么,本来早上就没吃什么东西,只喝了一点咖啡,又因为咖啡店的事故好一顿折腾,这会儿已经快中午了,饿了也是人之常情。
他正想理直气壮地找补几句来挽回一下所剩无几的面子,就听对方说:“在我这儿吃饭吧。”
何故安蔫了,他一个人在那尴尬来尴尬去,而这个人总是能精准又毫不费力地让他措手不及。这算什么,传说中的四两拨千斤?
于是,这个中午,何故安就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等待自己的午饭。他本来想帮忙的,屋里只有两个人,对方忙着做饭,自己一个大活人干巴巴的等着像什么话。可是,等他第三次把一颗番茄切得到处乱滚之后,对方终于客气地把他请出了厨房。所以他就在外面沙发上等来了自己的午饭。
尝过之后,他发现这人厨艺竟然很不错,一碗简单的西红柿鸡蛋面被他做的格外好吃。他忍不住赞叹,“看不出来你还学过厨艺呢,这也太好吃了!”
“没学过。”
没想到夸一下这人也能马屁拍到马腿上,何故安是真的无助了,“那你就更厉害了,自己摸索也能做的这么好。”
“嗯,经常做就会了。”
“我能跟你学做饭吗?”吃过饭后,何故安想了又想终于忍不住提出请求。
“为什么?”对方像是很不解。
“因为你做饭好吃啊!而我进了厨房什么都不会,不知道哪天把自己饿死了也做不来一顿饭……”
“好。”对方又轻轻笑了一下。何故安知道,他这是想到自己在厨房切跑西红柿的囧样了。
“那我们加下联系方式吧,我好来找你啊。”
等加了微信要改备注的时候,何故安才发现自己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他扶额,“你尊姓大名啊?”
“何昱尘。”
何故安有些小小的惊讶,“这么巧,我也姓何,叫何故安——故人的故,平安的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