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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惊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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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过后,天气并未立刻转暖,反倒迎来了一场倒春寒。北风卷着湿冷的寒气,像是要渗进人的骨缝里。府中因督军受伤而压抑的气氛,在这阴冷的天气里,更添了几分凝重。
沈屹川的伤势恢复得比预期更快,这多半归功于祝明漪精妙的用药与针砭。他已能下床短暂活动,只是脸色依旧苍白,眉宇间惯有的冷厉也因这场大病而沉淀得更加深沉难测。他开始在书房接见心腹将领,处理积压的军务,督军府的权力核心,在短暂的动荡后,正缓缓回归正轨。
单疏澜依旧每日例行探视,但两人之间除了必要的问候,并无多余言语。她能感觉到,沈屹川看她的目光,似乎比以往多了些审视的意味,这让她如芒在背。她隐约觉得,这场刺杀与救治,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不仅搅动了后宅,更在更深层的地方,引发了不可知的暗流。
这日清晨,请安散去后,沈屹川却独独留下了她。
书房里炭火烧得旺,药味未散,混杂着墨香与一丝铁锈般的冷硬气息。沈屹川靠在榻上,手里把玩着一块温润的玉佩,目光却如鹰隼般落在单疏澜身上。
“这次的事,你处置得尚可。”他开口,声音带着伤后的沙哑,听不出褒贬。
单疏澜垂眸:“是妾身分内之事。”
“分内之事……”沈屹川重复了一遍,语气莫测,“那个祝氏,你如何看?”
单疏澜的心猛地一跳,袖中的手指悄然蜷缩。她尽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祝姨娘……医术精湛,此次于将军康复有功。”
“嗯。”沈屹川不置可否,沉默了片刻,忽然话锋一转,“她入府前的事,你知道多少?”
单疏澜抬起头,眼中适时地流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妾身……并不知晓。只听说是孤身一人,懂些医理。”
沈屹川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数秒,仿佛要穿透那层平静的表象,直抵内心。最终,他挥了挥手,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淡漠:“罢了。她既有些用处,便留着吧。府中之事,你多费心。”
“是。”单疏澜屈膝行礼,退出了书房。
直到走出很远,回到棠梨苑,关上房门,她才允许自己靠在门板上,轻轻喘息。沈屹川的询问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她这段时间以来因与祝明漪关系拉近而生出的些许暖意。他在怀疑什么?怀疑祝明漪的来历?还是怀疑自己早知她的底细,却有意隐瞒庇护?”?
一种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在这督军府,沈屹川的意志便是天条。若他起了疑心……
她不敢再想下去。
而此时的“漱石斋”内,祝明漪也收到了小荷带回的消息。
“姨娘,孙老先生回了信。”小荷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笺递上,压低声音,“他说……让您务必小心,近日城中似乎在暗中查访懂医理、尤其擅长外伤与疑难杂症的年轻女子,来历不明。”
祝明漪展开信笺,快速浏览了一遍,随即将信纸就着烛火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她的脸色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平静,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锐芒。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她想起单疏澜方才请安时,那比平日更显苍白的脸色和眼底未能完全掩饰的一丝惊惶。沈屹川定然是问了她什么。
风雨欲来。
祝明漪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任由冰冷的寒气涌入。她望着棠梨苑的方向,目光坚定如铁。
无论将面临什么,她绝不会后退半步。她花了十四年才走到她身边,绝不会允许任何人,任何事,再将她们分开。
惊蛰未至,雷声已隐隐作响于乌云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