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别怀疑，正是在下 ...
-
是李国清。
那个在她父亲被调去非洲后火速升任考古学院系主任的“李教授”，那个山海集团文化基金会的研究员，此刻正穿着考究的亚麻衬衫，半张脸隐在阴影下，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温和地落在她身上。
“你们三位想必就是京大的高材生吧？”李国清站起身，笑容亲切得令人胆寒，“你叫江童，对吗？你父亲最近还好吗？”
空气瞬间凝固。陈露和宋小雨不明所以地看向突然僵住的江童，而吴天一皱眉盯着李国清，眼神有些警惕。
“李教授认识小江？”赵立试图活跃气氛。
“何止认识，”李国清向前两步，手自然而然地搭上江童肩膀，“她父亲江远声是我多年的老同事，我们——”
江童不着痕迹地侧身避开，假装整理背包带子。
“李教授好。”她打断他，声音微冷，“没想到这个项目是您负责。”
李国清的手悬在半空，笑容纹丝不动：“临时受邀来做顾问。这次宋代沉船的发现意义重大，省里特地邀请我来把关。”
这时，江童突然瞄到办公桌上摊开的文件——一份山海集团的赞助协议正压在陶瓷标本下面。
李国清顺着她的视线，不动声色地用茶杯盖住了文件上的缠枝牡丹纹logo。
“倒是你，”他话锋一转，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她腕上的指南针，“准备得很专业啊。”
吴天一突然重重放下茶杯。“小赵，先带同学们去熟悉下设备。”
“好的吴队。”
走出办公室时，江童的后背已经湿透，满脑子都是刚刚文件上的缠枝牡丹纹logo。
宋小雨凑过来小声问：“那个李教授...是不是跟你家有矛盾？”
“没事。”江童摇摇头，目光落在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什么没事！她完蛋了。
这次属于自己送上门来了。羊入虎群，孤立无援。
她轻轻捏着口袋里的手机，又摸了摸腕上的羊脂玉镯，盘算着不知道烬有没有跟着她来幸州。
昨晚还吹牛说不需要人家保护，第二天就打脸，唉！flag还是不能轻易立啊。
不过事已至此，江童转念一想，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小心谨慎一些，说不定还有机会查一查山海集团走私的事。
毕竟这里是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同时也是山海集团东马航线的必经之地。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江童暗暗下着决心。
等会儿晚上再知会下白乔吧，还能互相打个配合。
傍晚六点，考古队的露天食堂支起了几张折叠桌，塑料凳围了一圈。
海风卷着炭火气，大铁锅里的锅巴三鲜“滋啦”作响，金黄酥脆的锅巴浸在浓稠的酱汁里，香气四溢。
江童、陈露和宋小雨被安排在主桌，周围坐满了考古队的骨干和技工。
“来来来，都坐！”吴天一招呼着，亲自给每个人倒了杯冰镇啤酒，“咱们这儿条件有限，但酒管够！”
他端起了酒杯，“今天这顿，既是给三位同学接风，也是庆祝咱们项目进展顺利！”
“干！”
“干了！”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热络起来。
“小江啊，” 一位满脸通红的技工举着酒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听说你是江远声教授的女儿？虎父无犬女啊！人又这么漂亮。来，我敬你一杯！”
江童端起果汁，刚要说话，吴天一突然插了进来：
“老张，人家小姑娘明天还要下水，喝什么酒！”他一把夺过技工的酒杯，“要喝跟我喝！”
技工讪讪地坐下，嘴里还嘟囔着“不给面子”，但也没再纠缠。
江童松了口气。
就在接风宴进行到一半时，一个身影突然出现。
李国清穿着一丝不苟的衬衫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两瓶高档白酒。
“抱歉，来晚了。”他微笑着走到主桌前，“特意带了点好酒，给同学们赔罪。”
现场的气氛微妙地冷了一瞬。
吴天一放下筷子，语气生硬：“李教授，咱们明天还有任务，白酒就免了吧。”
李国清恍若未闻，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递向江童：
“小江，这杯我敬你父亲。他要是能回来，看到你今天的样子，一定很骄傲。”
他的声音温和，眼神却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她的反应。
江童捏着杯子的手指微微收紧。
“谢谢李教授，”她端起果汁，语气波澜不惊，“但我酒精过敏，以茶代酒了。”
李国清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常：“年轻人，要学会应酬啊。”
“李教授，”吴天一突然站起身，“咱们去那边抽根烟？”
他的语气很坚决。
两位教授一离开，桌上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陈露凑到江童耳边：
“那个李教授，跟你爸这么不对付吗？”
江童摇摇头，没说话。
她的目光落在李国清留在桌上的白酒瓶上——标签是山海集团旗下酒厂的logo。
“我去趟洗手间。”她蓦地起身。
稍远处的树后面，隐约传来吴天一和李国清的争执声：
“……碳十四测年数据明显被人动过手脚！”
“吴老师，您这话就过分了，检测报告是经过三家机构认证的，您要是不信，大可以自己再测一次。”
江童放轻脚步，正要靠近，身后突然传来赵立的声音：
“江同学，洗手间在另一边。”
她回头，看到赵立站在她身后，正一脸好心提醒她。
江童点点头，往反方向走去。
接风宴就这样草草结束了。
回宿舍的路上，海风带着凉意拂过脸颊。宋小雨打了个哈欠：“那个李教授真的莫名奇怪……”
陈露点头：“而且一直盯着童童看， creepy！”
江童没接话。
她抬头望向夜空。乌云遮月，远处的海面漆黑一片，只有灯塔的光正孤独地闪烁着。
“你们先回去吧，我给家里报个平安。”
“好的，那你一个人注意安全啊。”两人挥挥手，朝宿舍走去。
江童走向海边。四周幽暗静谧，只有声声海浪包围着她。
掏出手机，江童竟鬼使神差地翻到了司辞的号码。
“我什么时候存的？”她绞尽脑汁地回忆着，发现根本不记得有这回事，接着便看到联系人页面的备注：
“别怀疑，正是在下。”
江童一脸黑线。
这小子……
指尖停留在号码上方良久。
算了，告诉白乔一样的，他一定会通知司辞的。都一样。
这么想着，江童转而点开白乔的头像。
“山海集团资助了幸州项目，李国清是特邀专家，人就在工地。”
***
京城。深秋。雨夜。
檐下铃声呜咽。
司辞端着酒杯坐在书桌后，看着手机上的加密消息，喝了口酒。
他拨通电话：“查下闽东一号项目的设备赞助商是谁，把股权结构发给我。”
又打给烬，“把负责每天给项目组送食材的渔民换成我们的人，找个面生的。我让人给你送几台微型无人机过去。另外，让人带队去L·Sawì岛侦查一下，外围就好，不要打草惊蛇。”
安排完一切，司辞仰靠在椅背上，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所以，她的第一反应是向白乔求助吗？
他明明留了联系方式的。
三年。或许三年的朝夕相处已经足够改变一切了。
他又能抱怨些什么呢？是他亲手将她推出去的。如果那个人是白乔，他或许反而更放心一些。
——可这啃噬着整个胸腔的酸涩是怎么回事？
“出去。”她决绝地说着，可爱的小脸上满是冷漠。
想来也是好笑，留住你和放下你，我一个都没做到。
他抚上琴键，旋律在雨声中缓缓流淌。
原本温暖的D大调和声，此刻却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剖开他的胸腔，苦涩从心脏中溢出。
右手的旋律如叹息般落下，每个音符都仿佛在哀切地低喃，徘徊在这晚秋的雨夜中。
早上的雄心壮志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落地窗上一划而过的泪痕。
一道闪电划破雨幕，照亮他眉间的忧郁。哀婉的转调宛如一场无望的挣扎，阴影笼罩下来，琴键变得冰冷。
李斯特《第三号安慰曲》。他原本想抚平愁绪，却发现它只是将这满腔的悲戚裹满蜂蜜，好让饮鸩的他甘之如饴。
结尾处音符渐弱，宛如喃喃低语。最后一个和弦消散了，余音被雨声吞噬。
他垂下双手，一动不动。
黑暗中，唯有夜雨淋铃，声声悲泣。
***
清晨五点，天刚蒙蒙亮，江童就被窗外海浪拍岸的声音唤醒。
推开窗，海风裹挟着咸腥味扑面而来。远处的海面泛着微光，几艘渔船已经出海，引擎声隐约可闻。
江童拿出潜水装备，换上了司辞给她定制的干衣。别说，量身定制的东西是舒服。
又翻出她的粉色CCR，欣赏了一下它的盛世美颜，仔细检查一遍后美滋滋地背在身上。
刚走出屋子，便听到耳边一声惊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