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柠时代》蓝的念想

9、第 9 章

　　清晨，天色是一种罕见的、清澈的蔚蓝，没有一丝云彩。阳光毫无阻碍地洒下来，将县二中的操场照得一片明亮，连跑道边缘那些磨损的白□□线都显得格外清晰。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躁动和活力，取代了往日清晨的宁静和沉闷。

　　校运会，终于来了。

　　校园里彩旗招展，虽然大多是些旧旗子，但在阳光下依旧显得鲜艳。高音喇叭里反复播放着激昂的运动员进行曲，声音有些失真，却足以点燃每个人的情绪。

　　教室里更是乱成一锅粥。没有人还能安心早读，大家都在兴奋地交谈、打闹，或者最后一次检查自己的运动装备。班主任老李难得地没有维持秩序，只是站在讲台上，脸上带着一丝宽容的笑意，看着下面这群即将“出征”的孩子们。

　　唐紫儿无疑是班里最扎眼的存在。她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套略显宽大的红色啦啦队服，裙摆随着她的动作欢快地摆动。脸上甚至用口红（也可能是红笔）在两边脸颊各画了一道歪歪扭扭的红色斜杠。她正手忙脚乱地把昨晚赶制出来的加油海报和彩带分发给几个跟她一起负责后勤的女生，声音因为兴奋而比平时又高了几度：

　　“这个！拿好！一会儿我们班运动员过来的时候，就使劲摇！声音一定要响过五班！”她挥舞着手臂，脸颊因为激动而泛着健康的红晕，眼睛亮得惊人。

　　张涛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蓝色运动背心和短裤，正在座位旁边夸张地做着拉伸，嘴里还不忘跟周围的人吹牛：“看着吧，等下跳远，不拿个前三都对不起我这新装备！”他边说边用力抻着大腿韧带，龇牙咧嘴，表情滑稽。

　　林枫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普通校服——他并没有专门的运动服——安静地坐在座位上。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比平时快得多，手心也有些微微出汗。他下意识地反复检查着那双旧回力鞋的鞋带，系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系紧。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陈雪。她已经换上了一套合身的深蓝色运动短装，勾勒出纤细却有力的腿部线条。她正静静地坐在位子上，微垂着眼睑，双手放在膝盖上，指尖轻轻抵着，像是在做某种专注的呼吸调整。她的表情平静得近乎淡漠，仿佛周围所有的喧闹都与她无关，整个人沉浸在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即将爆发的小宇宙里。只有她偶尔抬起眼看向窗外操场时，那眼神中一闪而过的锐利光芒，泄露了她内心的认真和渴望。

　　“各班运动员注意！请到操场指定区域集合！开幕式马上开始！”喇叭里传来教导主任粗犷的声音。

　　教室里瞬间炸开。

　　“走了走了！”
　　“三班的！这边集合！”
　　“别挤别挤！”

　　人群呼啦啦地涌出教室，像决堤的洪水般冲向操场。唐紫儿举着一个用硬纸板做的、写着“高二（三）班”的牌子，一马当先，红色的身影在人群中格外醒目，她回头大声招呼着：“跟上！都跟上！别走散了！”

　　张涛兴奋地勾住林枫的脖子：“走！枫子！让她们看看咱们的实力！”他几乎是把林枫拖着往外走。

　　林枫被他带得一个踉跄，无奈地笑了笑，心里的紧张感被这喧闹冲淡了些许。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陈雪也站了起来，她不紧不慢地跟在人群后面，步伐稳定，目光平视前方，那沉静的气场让她周围仿佛自动隔开了一个小小的安静空间。

　　操场上人声鼎沸，各个班级按照划定的区域站成方阵。阳光毫无遮拦地晒下来，很快就有细密的汗珠从额头渗出。国旗队、彩旗队依次入场，虽然步伐算不上绝对整齐，但那股认真的劲儿还是引来了阵阵掌声。

　　校长站在简陋的主席台上，拿着话筒说着鼓励的话，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但没人真正在意内容，所有人的心思都已经飞到了即将开始的比赛上。

　　开幕式一结束，真正的战斗就打响了。

　　高音喇叭开始广播：“请参加男子100米预赛的同学到检录处检录！请参加女子跳高的同学到场地准备…”

　　各个项目同时展开，操场瞬间变成了一个沸腾的竞技场。加油声、呐喊声、哨声、发令枪声混杂在一起，震耳欲聋。

　　唐紫儿和她组织的啦啦队成了三班最活跃的分子。她们没有固定的位置，哪里有三班运动员比赛，她们就冲到哪里，挥舞着简陋的彩球和海报，扯着嗓子呐喊，虽然常常喊得不成调，但那股拼尽全力的热情极具感染力。

　　“张涛！加油！张涛！跳远冠军！”看到张涛在沙坑边准备，唐紫儿立刻带着人冲了过去，喊得面红耳赤。

　　张涛本来还有点紧张，听到这动静，立刻来了劲，冲她们咧嘴一笑，用力挥了挥拳头，然后加速助跑，奋力一跃，沙坑里扬起一片沙尘。成绩不错，他爬起来，得意地朝啦啦队方向比了个大拇指。

　　林枫的项目在下午，他暂时成了旁观者。他靠在班级休息区的椅子边，看着场上奔跑跳跃的身影，感受着那种无处不在的激烈竞争气氛，刚刚平复一些的心跳又逐渐加快。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寻找着。很快，他在女子800米的起跑线附近看到了陈雪。她正在做最后的准备活动，压腿，调整呼吸，眼神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跑道，侧脸线条绷得有些紧，嘴唇微微抿着，完全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干扰。

　　发令枪响！

　　几道身影如同离弦之箭般射了出去。陈雪并没有一开始就冲在最前，而是稳定地跟在第一梯队的中后位置，她的步伐节奏保持得极好，呼吸匀称，像是在执行一个精确的计划。

　　“陈雪！加油！陈雪！加油！”唐紫儿也带着人冲到了跑道边，声嘶力竭地喊着。

　　陈雪似乎听到了，又似乎没听到。在跑过班级区域时，她的目光极快地扫了一眼，眼神依旧冷静，但林枫似乎看到她的下颌线收紧了一下，步伐似乎更加用力了一些。

　　最后两百米，她开始加速！像一匹开始冲刺的猎豹，接连超过了前面的两三个人，最终以第二名的成绩冲过了终点！

　　冲过终点后，她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气，汗水像雨一样从下巴滴落，脸上因为极度缺氧而泛着潮红，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闪烁着拼搏后的疲惫和一种强烈的满足感。

　　几个女生围上去给她递水，她接过，低声说了句谢谢，呼吸依旧急促，但脸上露出了一个极淡却真实的笑容。

　　林枫看着那边，心里莫名地也跟着松了口气，甚至有点为她高兴。

　　就在这时，广播响起：“请参加男子1500米决赛的同学，立刻到检录处检录！重复，请参加男子1500米决赛的同学…”

　　来了。
　　林枫的心猛地一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刚刚干掉的汗，又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