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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五章(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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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厅里灯火通彻,下人们恭敬地侯成一排,不敢发出一声言语。
“你们记住,今天来的都是贵客,不可出现任何差池,折损了澹台家的名声!”一袭鹅黄裙裳的安玉珂站在大厅之中,不怒自威,“现在,迎萧大人和如小姐去——”她在东首坐定,掌心压着茶盖,直视着正前方,双眼好像发现入侵者般警觉闪烁。
听得阵阵窸窣,一男一女打着伞走近正厅,二人皆是华服美饰,明眸玉面,尤其在烛火的照耀下更显熠熠。
“萧大人,别来无恙啊——”安玉珂并未起身迎客,而是悠然道,“玉珂身子不是,恕不能迎了!”
“澹台夫人好客气!”萧仲卿莞尔,在下人的指引下入座西首,并将同来的女子请到边上,笑道,“我来介绍一下——”
“我知道她的,如昕音嘛,京城第一大美人儿——我怎能不认识呢?!”她啜了口茶,向下人道,“看茶!”
“听说澹台已大愈了,我今日特地带了昕音同来探望。”萧仲卿命下人将带来的礼盒摆到前厅,堆得像座小山高,“这些是昕音特地带来的,希望能让澹台的身体早些痊愈。”
安玉珂冷冷地看了眼礼盒,语气也是冷冷的,说道:“澹台家还没穷到需要别人来施舍药材。更何况,若凭这点东西就能让我相公痊愈,那现在的他早就步履轻盈地来接待你们了,何须我这个妇道人家?”
“澹台他好不好?你能不能让我见见他?”如昕音终于翕动了双唇,发出蚊吟般的声音,关切和焦急写在那张愁容满面的脸上,使她看起来更加楚楚可怜,“姐姐,拜托了!”
“不敢当。”不知为何,安玉珂始终对这个如家大小姐喜欢不起来,尤其讨厌她这副泫泪欲滴的样子,“你们来得不巧,他刚吃了药睡下,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如昕音看了看萧仲卿,依依不舍地起身,满怀歉意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还是改日再来,就不打扰澹台休息了。仲卿,走吧……”
她最后的“走吧”说得令人扼腕,看到她眼里朦朦胧胧地泛着泪光,面颊露出苍白的失落之色,安玉珂心有不忍,正要到门口留下他们,小如、小意突然扶着个人进来了。
“澹台——!”如昕音最先认出那个面庞削瘦、有着灰褐色眼瞳的男子,“你、你……姐姐说你睡了,你怎么来这里了啊?”
“听说你们来了,我就醒了……”澹台瑾柔声道,双唇微微弯起,“别走了,雪那么大,冻坏了可不行……”
仿佛五雷轰顶似的,安玉珂愣愣地站在门边,她竟然看到澹台瑾在笑!这个自从她嫁入澹台家后就从未露过笑容的男子竟然笑了!竟然——为了如家的小姐——笑了!
“你怎么样了?好不好?”一滴泪终于忍受不住禁锢从如昕音的眼里涌出,“我听仲卿说,你受伤了,还伤得很重,我好担心你,可爹爹不让我来……”
他替如昕音擦去泪水,安慰道:“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过不了几天,我便能痊愈了……”
“恩!”如昕音将他扶上座,回头看了看,疑惑道,“姐姐呢?她去哪了?我还想谢谢她呢!”
“她啊——”澹台瑾出神地望着空空的门边,“也许去钱庄了吧……”
鹅毛般的大雪把夜填得雪亮,它们拥挤着铺满后院,压着不堪负重的老树,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混蛋!澹台瑾,你个大混蛋——!”安玉珂冲着白皑皑的池子大叫道,“你如果敢给你老婆戴绿帽子,我定然饶不了你!”她握紧双拳,自觉面前的景色都变得晶莹闪烁,像眼前隔着透明的玻璃似的。
“安玉珂,你不甘心,是不是?”她喃喃着,声音哽咽,“可你怎么和她比呀!人家是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锦衣玉食,有人伺候、有人疼爱,不需要每天起早贪黑去店里顾着生意——你怎么和她比呀!人家是天生丽质、聪慧可人的京城第一大美人儿——你怎么和她比呀!不甘心有用么?这不就是你的命么?七年前你不是发誓了要背负着仇恨走下去么?你究竟在不甘心什么啊,安玉珂?”她颓然坐在雪地里,咬着下唇没让眼泪掉下来,“没出息!……安玉珂,你给我记住,生死有命,富贵却可以不在天!现在,你离玉楼之主的位置仅剩一步之遥,很快你就能为安家报仇雪恨了!”她的手深深地嵌入雪里,“我才不会被这点破事打倒呢,我是谁啊?我可是堂堂安家的小姐,澹台家的少夫人,掌管着半个天下的生意……”她边说着,边艰难地起身,却不小心脚下一滑,身子向池子跌去。
她觉得像掉在一个暖暖的垫子上,并不觉得疼,只听得柔柔的关切之声在耳边响起:“没事吧?”
“是你?”她慌慌张张地挣脱萧仲卿的怀抱,爬上岸边。
“不是我又还会有谁呢?”
“是啊,不是你又还会有谁呢?”能这样毫不吝啬温柔的似乎也只有萧仲卿了,不过安玉珂绝不怀疑如果跌下去的是如昕音,澹台瑾会给她一个更大的怀抱的,安玉珂拍去身上的雪泥,同时也拍去心里那些好笑的想法,“你不在前厅却在这儿做什么?”
萧仲卿纵身一跳落在她身旁,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看我做什么?”安玉珂有些心虚,正要扭头去看别处,萧仲卿的手已探到面前,她吃惊地后退了一步。
“别动!”他轻声道,指尖拂去她发丝上的雪花,“可不能让澹台夫人这么狼狈地回到前厅去。”
“不要告诉我,如小姐也是你们从小到大的玩伴……”她幽幽地问。
“呵呵,澹台夫人不愧是澹台夫人,连这也猜到了。”萧仲卿环视周围的雪景,慨然道,“澹台和昕音可谓青梅竹马了,本来澹台是要娶昕音的,但遭皇上反对,因此才选择了安家……”
“有萧大人这样挖苦人的么?”不知为何,安玉珂的心里突然有种很荒谬的想法——那天就该把澹台瑾供出来,或者让大夫宣布他已回天乏术——也就不必砸入那么多的银子,让自己奔波忙碌了一个多月。但这个念头仅仅是一闪而过,安玉珂知道事已至此没有任何办法。
“我没有冒犯的意思。”萧仲卿道,“雪下得这么大,澹台夫人你又穿得这么单薄,还是回去吧,我也该带昕音回去了……”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步入前厅前,安玉珂幽幽地问道,“别告诉我,只是因为我是澹台夫人……”她知道,如果萧仲卿真的能对澹台瑾下手,那么他对自己的好就绝对有阴谋。
“就是这样——你是澹台夫人——而已。”他微笑着请她先入厅内,不再多说什么。
澹台瑾已回屋,厅内只剩如昕音一人在傻傻地发愣。
“昕音,我们回去吧!”萧仲卿替她披上披肩,扶她起身,“轿子就在外边。”
“再等一下,我还有话要跟姐姐说。”她将安玉珂拉到一边,“姐姐,谢谢你一直照顾着澹台。他是个好人,只是命里注定要坎坷多舛,请你务必陪着他,让他快快乐乐……”说罢,泪水又从她眼里涌出,“让他原谅我,我也是身不由己的……”
安玉珂静静地听着,心中却是百味杂陈,好像如昕音在做最后的诀别一样,泪眼婆娑、楚楚动人的她竟然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