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醒来 · 毕考现场 ...
-
当幸元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一份整洁、平整的试卷。
她的余光缓缓扫过四周——这是一间宽敞明亮的考场，桌椅排列有序，座位间隔得恰到好处。周围坐着许多与她年纪相仿的考生，安静地低头答题，笔尖沙沙作响，仿佛雨丝撞向另一重世界的屋檐。
右手握着笔的中指关节处还残留着硬笔压出的淡红凹痕。她左手按住卷面，翻开了第一页。“S.E.12 第二年文科毕考”几个加粗的大字映入眼帘，字迹厚重，如同一道沉甸甸的刻痕，镌刻在时间的轴线之上。
下方是考生信息栏——姓名、考号，紧接着是选择题、填空题和解答题的分栏。她的视线落在“考生姓名”一栏，两个字清清楚楚——幸元。
可她的脑海，一片空白。
记忆空无一物，连为什么坐在这里、身在何处都说不上来。
她什么都不记得。
然而，她的手指仍然稳定地握着笔，似乎是惯性般地运作。当她醒来时，她的笔尖正落在最后一道填空题：
“在XX年，研究发现部分人类基因适配污染环境，三性分化公开。”
没有思考，她便提笔在空白处写下：“S.E.1”。
这几个字落在纸面上，她自己却不确定它们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继续翻阅试卷，接下来是四道解答题。
“一．历史与社会变革
旧纪元的终结被视为人类文明的重大转折点。请结合相关历史事件，分析其发生的根本原因，并评价其对人类生存方式及社会结构产生的深远影响。”
“二．战略理论与污染物对抗
“守护者理论”被广泛认为是人类对污染物展开主动反击的关键战略。请阐述该理论的核心概念，分析其提出背景及主要目的，并结合历史案例探讨其对后续战局及人类生存模式的深远影响。”
“三．国际发展路径对比
东方联盟与西方联邦在污染物研究与利用方面采取了求同存异的发展路径。请基于其命名方式、理论定义及技术演进，对比两者的主要差异，并分析各自的战略优势与局限性。”
“四．军事教育与文化
五大军校被誉为“现代东方军人摇篮”，其校训与校风深刻体现了各自的教育理念与军队文化。请列举五大军校的核心校训，分析其培养目标及战术风格，并结合时代背景探讨各校之间的文化差异。”
幸元凝视着考题，脑中却仍是一片空白。
可她几乎是凭着本能与直觉开始作答，笔下字迹工整、迅速、流畅，仿佛那些知识潮流早已淌在她的意识里，只待笔尖落下，便汩汩而出。
她想，也许……她曾经非常努力地学习这些知识。
翻到最后一页，是一项选做题：
“请合历史背景，分析第五军校的建立原因及目的，且其在现代军事体系中的定位。作为该校学子，你如何理解自身的责任与使命？”
幸元再次提笔······
“铛——”
当大堂顶部的机械表发出钟声，指针精准地停在五点整。广播里传来播报音
“考试结束，请考生立即停笔。”
幸元放下笔，将写满答案的试卷整齐叠好，投入身旁监考机器人的收纳仓中。机器人发出一道短促的“滴”声，屏幕上显示“提交完毕”，舱门自动关闭。
那是一个银灰色的球形监考体，肚腹鼓起，嵌着透明收纳舱与感应扫描装置，全程无声巡视。
直到这时，幸元才真正有机会环顾四周。
她本以为这是一场大学考试，可周围的考生们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脸上还带着稚气，却个个神情肃穆，仿佛早已习惯这样的高压环境。更奇怪的是，他们使用的竟是纸质试卷——在这个连监考都是全自动机器人的考场里，复古得近乎违和。
她抬头望向整个考场。
大堂呈椭圆形，高耸的穹顶镶嵌着模拟天窗，此刻正投射出黄昏时分的橘红色光线。墙壁是某种哑光合金，隐约泛着冷蓝的底色，每隔几米就嵌着一块电子屏，滚动播放着考场纪律。
桌椅排列得如同军事方阵，每张金属桌面上都刻着细小的编号，而她所在的座位——A-10。整洁的地面反射出微弱光泽，走道铺着地毯，走动时几乎听不到脚步声。
最引人注目的是大堂正中央的巨型全息投影——一个缓缓旋转的校徽，鹰隼展翅的图案下方，镌刻着一行小字：
“第五军校·第二学年·下”
场地中央，那台浮空旋转的监考主机正在接收数据指令，低声播报考场统计信息；身边的监考机器人则无声滑动，带着试卷分批退场。
两者并存——古老与未来，如同文明断裂之后的缝合。
二楼正前方的监考官站在高处，声音冷静而清晰地宣布
“考试结束，所有考生可以离开。”
一瞬间，沉静的考场开始流动起来，考生们推开椅子，依次起身，陆续离席，秩序井然。幸元没有迟疑，顺着人群的节奏站起，跟随大流走向出口。
她并没有直接回宿舍的打算。
她需要了解自己所处的环境。这里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她不记得考试之前发生了什么，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但有一点她确定——她必须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一个不会被打扰的地方，一个能让她理清思绪的地方。
图书馆，是最好的选择。
这个想法刚刚浮现，她的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
她的直觉给了她方向。
她顺着这种奇妙的感觉走去——不知为何，她不记得图书馆的具体位置，可她知道怎么去。她没有查找路径，没有询问他人，却清楚地知道路线。
陌生，却熟练
最终，她来到了五楼东翼尽头的自习室。这个时间段几乎没有人。
幸元选了一个最靠墙角的沙发坐下，背贴墙面，四周隔音良好，仿佛隔离在现实之外。
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系统内置的笔记软件。软件简洁而干净，分类清晰，大多是各类课程笔记。但最上方，被置顶的是一个标签分明的条目：
日记，当然要记录在只有自己能查看的手环上。
看到这行提示，她才注意到自己左手腕上的黑色表环。
她轻点屏幕--解锁成功。
她继续查找“日记”。好在主界面选项不多，她很快就在“笔记本”一栏中找到了被Pin在顶部的那篇。
点开。
第一行文字映入眼帘：
[8/8/S.E.12
今天考的是《基础构造与原理》和《维修与改造》。睡前在宿舍把书本又过了一遍。明天上午是理科，下午是文科。]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系统时间：S.E.12年 8月9日。
也就是说——这篇日记，是昨天写的。
她继续向下翻阅：
[7/8/S.E.12
今天上午交了小组论文和报告，下午是展示。连着两天的实战测试大家都累得够呛，还好今天任务轻一些。明天上午是文笔考试，下午是操作考试。]
[6/8/S.E.12
今天考的是团队向的《操作与适应性》和《策略与战术运用》。已经爬不起来了，我和裴行都是被沈铮提回来的。还好明天是小组作业，能歇口气。]
[5/8/S.E.12
今天是单人向的《操作与适应性》和《策略与战术运用》，明天是团队向。]
[6/8/S.E.11
今天上午结束第一学年的全部课程，下午收到新学年的课程安排，明天正式进入考试周。第五军校的课业压力真是名不虚传。]
[4/8/S.E.11……]
她一条条翻下去，看到了自己买回家的车票、看到日常的学习安排，课程任务，小组作业，作为新生参加开学典礼的记录······
直到她滑到底部——最早的一条记录。
[5/1/S.E.3
我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他们给了我一个身份。村长给了我这个手环。]
幸元盯着那行字良久，仿佛想在句缝中读出些什么。然而记忆如此安静，安静得像是所有往昔都沉入水底，只留记录的文字浮在水面。
她默默关闭了笔记界面，叹一口气。
时间跳动至18:53。
她站起身，准备回宿舍。
她仍不记得宿舍在哪里，但她知道怎么走。
就像身体本能地记住了那些大脑遗忘的事。
宿舍区坐落在中央广场西侧的生活区域，由五栋十层高的楼体组成。夜幕已降临，走廊的感应灯随着脚步依次亮起，又熄灭。
宿舍大门需凭手环感应开启，门侧嵌有扫描系统，微弱的指示灯持续闪烁。一楼的安保机器人缓缓滑行，光学扫描系统不间断运作，确保一切井然有序。
电梯门刚一打开，她便看见一个少年拖着行李箱从左边走廊的房间走出。
少年金发碧眼，身形修长，行李箱在地板上划出短促的滚轮声。他眼神明亮，嘴角挂着放松的笑，整个人散发着甩脱压力后的轻盈。
“嗨，幸元，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在图书馆待了会儿。”
幸元自然接话，语气平稳。
少年夸张地摇摇头
“上帝，你还是丝毫不松懈啊，这学年已经结束了。”
他冲她wink了一下，嘴角的弧度带着点促狭
“不过这次我不会羞愧，魔鬼时期暂时结束，我可不想浪费我那短暂的假期。”
幸元扫了一眼他的行李，问
“现在就回去？”
“当然，这个充满压力的地方已经让我迫不及待地想要放松一下。”
他的语调懒散，步伐却干脆，手指一拎，行李箱顺着地板滑出平稳的声音。
幸元微微点头，简单地说
“祝你有个愉快的假期，开学见。”
“开学见。”
电梯门再次滑开，少年拖着行李走了进去，抬手向她挥了挥，电梯门闭合。
幸元站在原地，看着电梯降下后，顺着直觉走向自己的房间。她的脚步平稳，但心里仍留着些许不确定的沉默。
她停在门口，抬眼望去，门牌上刻着1001。
门把手感应到身份，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短促而精准。
幸元推开门，客厅里灯光柔和，映照出三道身影——一个长发少年站着，一个寸头少年靠在沙发上，一个苍白的少年盘腿坐在地毯上。
听到门口的动静，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过来。
幸元微微停顿，随后若无其事地抬手，语气平稳
“嗨。”
空气停顿了半秒，她补上一句
“晚上好。”
“你回来得真晚啊，幸元。今天是你做卫生，怎么跑去偷懒了？”
苍白少年顺势接话，语调轻松。
他的手上抱着一个白色圆球，脚边放着一个长了直角的低矮圆柱，像是某种半组装的机械设备。
“什么时候分配做卫生了，我们不是有清洁管家吗？”
【6/11/S.E.11
这次月考，许溯的器械操作又是满分。他做出来的清洁管家绝对是宿舍的福音。明天要订下回家的车票。】
“原来你记得”
苍白少年轻轻松了口气，笑了一下。
他肤色在灯光下白得近乎透明，带着淡淡的冷调，黑发蓬松，发梢微乱。他的五官五官清晰柔和，唇色偏淡，笑容冲淡了那层原本的沉静与疏离感。
“我还以为你不认识我们了，现在放心了。”
幸元没有接话，她心底隐约觉得这几个人的敏锐度比预想中高，她不打算久留。
“别逗她了。”
站着的长发少年淡淡开口，目光落向客厅的一侧
“去看看许溯怎么还没出来，估计是不记得零件放哪里了。”
苍白少年耸肩，随手把脚边的圆柱扔给寸头少年
“懒得等了，把管家交给他，让他自己去修理。”
“好。”
黑发硬挺，眉骨立体的寸头少年，稳稳接住，站起身。
沙发上的寸头少年稳稳接住，动作干脆。他眉骨立挺，寸头黑发显得格外硬挺，眼神沉静冷冽，身形结实，肩背挺拔，一举一动都带着力量感。
“那我先去收拾行李了。”
幸元趁机开口，说罢便抬脚，心里浮现出回房间的念头，脚步自然地迈向一扇门。她没有思考，却精准地选对了方向。
背后似乎有一抹若有若无的视线停留在她身上，但她没有回头，只是缓缓伸手触碰门把。一声轻轻的机械音响起，门自动滑开。
她果然选对了房间。
幸元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刚打算关门，忽然——
一只手，稳稳撑住了门板。
“谈谈吧。”
声音沉稳，不容拒绝。
出现在门边的，是一个她不曾注意到的身影。
少年发尾微卷，眼尾上挑，面容俊美，神色平静，语气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分量。
幸元微微怔住，她迅速扫过客厅——那三个人仍坐在那里，位置未变，而这个人……并不是其中之一。
许溯？
不，不是——
“裴行。”
她下意识地喃喃出声。
意识到自己已经漏了马脚，她微微绷紧肩膀，心底泛起一丝懊恼。
原以为藏得够好，没想到早已露出破绽。
她的目光迅速转向坐在地上的少年……许溯。
随后，她猛地看向长发少年，回想起他方才那句漫不经心的提议——
她以为成功避险，结果是直接踩坑，好阴险！
幸元的细小表情没藏住。
“好奇怪。”
地毯上的少年懒懒地开口，语气淡然，却带着一丝若有所思的审视。
“本来以为你是不知道我们的名字……”
他歪了歪头，目光带着轻微探究
“但现在看来，你似乎知道。”
他顿了顿，嘴角微微弯起
“脑子突然短路了吗？”
【5/9/S.E.10
今天分组了。指导员说，接下来的五年，除非死亡，小队成员不会改变。明天是第一次小组活动。】
“谈谈吧。”
长发少年重复了一遍，语气平静，眼神毫无波动，像是在等她开口，又像是确定她会答应。
【28/1/S.E.11
今天团队赛输了——主动弃权。我想，我的队友或许值得信任。我的运气似乎不错，遇到的人都不错。明天就回家了。】
“……好。”
幸元莫名叹了口气，却意外地感觉到一丝轻松。
她随意坐在靠近阳台的沙发上，裴行在她左手边的软垫上落座。右手边的许溯仍盘腿坐在地毯上，背靠沙发。他身旁的寸头少年是沈铮。至于对面，那位五官端正、眉眼锐利的长发少年是江聿--他们小队的队长。
气氛沉稳而微妙，宛如一首低沉的钢琴曲，缓缓铺展开前奏。
“我醒来时，正在做文科卷的最后一道填空题。”
旋律缓缓推进。
“考完后我去图书馆，希望能找到更多信息。”
曲调从低缓走向成熟。
“看完日记后，我就回来了。”
音符渐渐攀升。
“然后就是现在的情况……另外——”
幸元转头，看向许溯手中的白色圆球，忍不住吐槽：
“你让管家放的什么鬼背景音乐啊？我又不是奔赴刑场，并不壮烈！”
白色圆球发出轻微的机械音，表面伴随着语调闪动淡光，语气带着电子计算特有的自信
“幸元同学，虽然播放指令是Boss发出的，但歌曲是我自己选的。”
语调稳定，逻辑清晰
“我认为这是最适合此刻气氛的背景音乐。”
幸元：……
她一边有种自己被这个圆球怼了的微妙错觉，另一边又觉得这话毫不意外，甚至合理得让人无话可说。
“不过，你们是怎么从一开始就发现的？”
幸元没忍住问出口。她是后来才意识到，从进门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开始试探——一个接一个，步步推进。换句话说，他们从一开始就在怀疑她。
可她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明明在进门前还遇到同学，也没人看出异样。
“你这个小习惯，估计改不过来了。”
许溯撑着脑袋，神情淡然，苍白的肤色在暖灯下透出一层柔光，却没有任何疏离感。他嘴角带笑，语气轻松却精准地指出
“你刚才走进宿舍见到我们的样子，和第一次一模一样”
“那你现在究竟还认识我们吗？”
裴行凑近几分，直接发问，语气里没有半点拐弯抹角。
幸元略微停顿，随后认真地开口
“我的记忆一片空白，但是我的日记里提到过你们。”
她扫视一圈，眼神从几人身上一一扫过，补充道
“而且，我的感觉认识你们。”
“这不是你第一次失忆？”
江聿声音冷静。
“嗯，好几次了。”
幸元没有隐瞒。
沈铮皱了皱眉，沉思片刻，问道
“是什么病症吗？”
“应该不是。”
幸元微微摇头，却没有继续解释。
“那这次假期回去，你没问题吗？”
江聿再次开口，语调平稳
“没事，我觉得我知道回去的路。”
幸元在这点上有莫名自信。
“其实正好。”
裴行轻笑了一声。
“嗯？”
幸元不解。
“辅导员刚刚来过，你不在，所以不知道。你回去的那班车，出故障了。”
“啊？”
幸元愣了一下。
“我可以安排人送你回去，你需要吗？”
裴行问。
这样的大少爷行为完全可以化解幸元的燃眉之急，她当然应下
“那就麻烦你了，大少爷。”
这调侃脱口而出，语气自然得像从前一样。
“啧”
裴行嫌弃道
“不愧是你。”
但不忘正事
“等会儿我联系好人，会发简讯给你。”
“嗯”
幸元点头。
“你有需要随时联系我们。”
江聿说。
“好的，有队长这句话那我就不客气了。”
幸元高兴应下。
“看你这样子，真让人怀疑你之前是不是装的。”
许溯补刀。
“我是那种人吗”
幸元反驳
“难说。”
许溯耸肩。
“切。”
氛围轻松，让幸元紧绷的神经慢慢松懈，一股疲惫后知后觉涌上来，似乎还带着点燥热。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语气放缓
“我先回房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
幸元摆摆手，站起身。
待幸元关上门，裴行好看的眉毛纠结
“她这疲惫也太夸张了吧”
“快要赶上前两天的实战测试后的状态了。”
作为将人扔进医务室又提回来的沈铮很有发言权。
“像是被吸干精气似的。”
许溯总结。
他的白是缺少血色，但幸元刚刚的脸色所表现出的是精力缺失。
“她不会过分逞强，到时真的有需求，她会说的。”
江聿结束了话题
“到此为止，散了吧”
回到房间的幸元什么都没听到，体温升高，疲惫感包裹着她，甚至还没去洗漱，她就撑不住，倒在床上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醒来 · 毕考现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