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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29章 李兰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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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道难行,山雾缭绕。
十七将随行人员分批遣入蜀中,各自乔装改扮,隐匿行迹。她与李四仍假作兄妹,一路向南,约定与夜千司在锦州汇合。
行走在蜿蜒山路上,李四忍不住问道:“为何如此谨慎?蜀中很危险吗?”他注意到,一入蜀南地界,她便下令众人分散潜入,似有深意。
“你听说过蜀中十六营吗?”十七反问。
李四摇摇头。
“当年李天王兵败,旧部群龙无首,大多退入蜀中,自立山头。后来魔军南下,南周覆灭,原驻蜀中的南周军也各自割据,再加上曾在此称帝的显王残部——”十七声音压低,“三股势力盘踞交错,形成十六营割据之势。”
她继续解释:“原本三方互有争斗,但自魔族入主中原,建都燕京,他们便暂止干戈,休养生息,一致抗魔。因蜀道艰险,魔族数次派兵,都失败了。至今未能真正控制这里。正因如此,如今蜀中对我们而言,危机四伏。”
“原来如此。”李四恍然,暗自决心日后要多留心各方势力动向。
“不过蜀中虽险,总好过岭南和九宫山一带。十六营各自为政,消息不通,反而便于我们行事。”十七话音未落,前方密林突然传来巨响,地动山摇。
尘土飞扬间,七彩光芒迸射而出——是七色绫的光华!
“李兰心!”十七一眼认出。
能让李兰心使出五光十色,对手绝非等闲。十七本欲避开,此刻她尚无把握与李兰心正面交锋。但作为魔族第二大劲敌,李兰心在此现身,必有要事。权衡片刻,十七决定冒险一探。
二人悄声逼近林中,但见四处是激烈打斗的痕迹。地上有巨大的爬行轨迹,夹杂着不明粘液,散发出腥臭气味。
他们跃上高处,隐于巨石之后。只见山谷中,一条巨虫昂然而起,高达九丈,覆盖着暗淡粗糙的鳞甲,腹部裂口如风箱般鼓动,发出嘶哑的喘息。头颅半人半鱼,一双浑浊的黄眼死死盯住下方两人。
“蜃鳞鲛姥……”十七倒吸一口凉气。这是十级妖物,即便是大宗师也未必能降服。她不禁为李兰心捏了把汗。
李四还在辨认这罕见妖物,见十七不动,便也屏息凝神。
那妖物猛吸一口气,腹腔鼓胀得近乎透明,可见其中翻滚的浓稠白雾。
“呼——”
白雾喷涌而出,如决堤之洪,瞬间吞没了山谷,迅速向四周铺展、塑形。
雾气压境,光影诡谲地扭曲折射。仅仅一息之间,李兰心眼前猛地一花。
死寂的山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人声鼎沸、光影摇曳的民间游神夜市。糖葫芦的晶亮,灯笼的暖光,摊贩的叫卖,人群的嬉笑……一切都鲜活生动,触手可及。
喧嚣声灌入耳朵,温暖的灯火。她像一个透明的人孤寂的立在人来人往的人群中。她的对面,在那熙攘热闹的人群中,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手里握着糖画,满脸麻点,两边腮帮鼓得高高的,活像只懵懂的小螳螂。他明明一个人站在那里,却像是拥有全世界的热闹和快乐,他的嘴角只是微微扬着,你却能从那一点点的笑意里面感受整个春天的春意盎然,人间热情。
小男孩发现了她,那个在人群中孤寂的像高山上千年不化的白雪。他的目光看向她。那双眼睛,像是把满天破碎的星辰都揉了进去,亮得惊人,带着一种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璀璨。他犹豫了一下,低下头,紧紧攥了攥手里那只刚得来的、亮晶晶的凤凰糖画,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然后小心翼翼地朝她伸出手里的糖画。
那眼神,那动作,像一根最柔软的针,精准刺入李兰心记忆最深处,撬开了被铁锁重重封存的箱箧。
她心中猛地一动,几乎能闻到那糖画甜腻的香气。她想要伸出手去接。
可身体像被无数冰冷的藤蔓缠缚,钉在原地,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那小男孩举着糖画。
突然,小男孩手中的糖画被游神的人群碰了一下,掉向地上……
此时,她听到耳边传来极其轻微的、“喀”的一声脆响。
像是琉璃镜面被敲裂。
紧接着,所有温暖的灯火、喧嚣的市声、甜腻的香气潮水般退去。水桥清冷急切的声音破开迷雾贯入耳膜:“李兰心!醒醒。”
七色绫在她手中本能般地抡圆,爆发出璀璨光华,猛地向前一甩,向那鲛姥袭去。
“蜃雾惑心,守住灵台!”水桥低喝,手腕一翻,长剑竖于身前。他双指并拢,快速抹过剑身。剑身如水波荡漾,流过一道清冽寒光。
“镇渊·水镜!”他剑尖斜指上空,“借雨!”
周遭空气里所有的湿气仿佛瞬间被抽干,凝聚成无数颗晶莹剔透的雨滴,密密麻麻悬停在空中,每一滴都光滑如镜。万千雨滴之镜同时折射蜃雾光影,猛地泼向蜃鳞鲛姥!
鲛姥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它那浑浊的黄眼珠里,倒映出的不再是猎物惊恐的脸,而是它自身被剥皮拆骨、血肉模糊的可怖幻象!
“嗷——!”
一声绝非人声的尖利咆哮炸开,充满了惊怒与狂躁。它巨大的鲛骨尾猛地扬起,中空的尾节挥动,发出低沉恐怖、撼人心魄的潮啸!
嗡——!
声波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一滴雨镜上。噼里啪啦,无数雨滴瞬间被震成齑粉。水桥如遭重击,胸口一闷,一口鲜血猛地喷出,尽数洒在剑锋之上。
“以血为印,镇渊,开!”水桥抹去嘴角血渍,眼中厉色暴涨。长剑嗡鸣,清光转为炽烈的血红锋芒。
鲛姥陷入狂怒,巨大的尾钩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横扫千军般砸向水桥!
李兰心身影如电,踏绫腾空,七色绫在空中分成三条,红绫段如灵蛇出洞,精准缠住横扫而来的毒钩尾尖,蓝绫段则闪电般勒紧鲛姥那张开的、试图再次喷吐蜃雾的狰狞嘴喙。同时,璀璨的金绫在她手中瞬间硬化、延伸,化为一柄金色长枪,带着决绝的厉啸,直刺鲛姥颈后那排倒生的暗金逆鳞!
“叮——!”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炸响,火星四溅。那逆鳞坚硬得超乎想象,金色长枪被猛地弹开,巨大的反震之力沿着绫段传来,将李兰心直接掀飞出去,在空中连翻了三圈才勉强稳住身形。
水桥等的就是这一瞬!
他贴地疾冲,身影像一道贴地飞行的血影,剑尖拖曳着血红的水痕,仿佛将浓稠的雾硬生生划开一道拉链。
“镇渊·倒悬!”
他的身体借助剑尖拖出的水痕猛地反弹跃起,如同逆流的流星,瞬间跃至鲛姥粗壮的颈后,双手倒握剑柄,将全身的重量与所有力量,尽数压向那因遭受撞击而微微翘起一片鳞片的缝隙!
“咔啦!”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一片暗金色的逆鳞被血红的剑尖硬生生撬起、崩飞!露出鳞片下剧烈跳动着的核心——一颗散发着粉白色柔和光晕的蜃珠,像一颗被强行剜出的、迷你的月亮。
“嗷呜——!”鲛姥发出凄厉痛苦的惨嚎,庞大的身躯疯狂扭动。周围弥漫的蜃雾瞬间倒流,卷着它自己喷出的血沫,疯狂地试图灌回那处伤口!
它彻底疯了!巨大的骨尾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回勾,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气势,朝着颈后的水桥狠狠拍下!阴影笼罩,声压先至,几乎要将人的五脏六腑压碎。
李兰心七色绫急甩而出,不再是攻击,而是死死缠住水桥的腰,用尽全力将他向后猛拽——
轰!!!
巨大的尾钩擦着水桥的鼻尖砸落,地面剧震,泥土碎石炸起一个三米深的巨坑!
“拖住它!”水桥人在半空,嘶声吼道。
“你速度快点!”李兰心的回应更快,更急。她左手五指猛地一攥,绫罗一展,流光溢彩,化作一柄霞光耀眼的七色长枪!枪尖急速旋转,带起尖锐刺耳的风哨声,直刺鲛姥因剧痛而暴露的咽喉软肉!
水桥足尖在尚未完全落地的尾钩上一点,借力再次腾空,剑尖精准地挑住那片被撬开的逆鳞边缘,像掀开一个致命的锅盖,剑身一横,整个人竟踩在剑柄之上,二度借力,跃得更高!
“止!”
他吐出一个冰冷的字眼,手中那柄流淌着血光的“镇渊”,化作一道撕裂一切虚妄的血色长虹,直刺而下,精准无比地刺入那颗粉白光晕的蜃珠核心!
“嘭——!!!!”
如同一个世界破碎的声响。
蜃鳞鲛姥发出最后一声绝望的、失去一切的尖嚎,它失去蜃珠的躯体开始剧烈崩解,但它仍用最后一股疯魔的力量,扑向刚从半空落地的水桥。
水桥强行扭转身形,堪堪避过扑击。那鲛姥竟还未死透,回光返照般,尾钩最后回卷,毒钩闪烁着幽光,缠向水桥的脖颈,要拉他一同湮灭。
一道七色流光自旁边树梢俯冲而下,快得只剩光影。
万千绫光化作万千刀锋,如同一场绚烂而致命的流星雨,尽数没入鲛姥崩解的庞大身躯。
“嘶——啦——”
令人心悸的撕裂声响起。蜃鳞鲛姥巨大的身躯在半空中彻底僵住,随即四分五裂,炸成无数碎片,化为腥臭的粘液和坚硬的残骸,哗啦啦砸落在地。
白雾彻底散尽,只留下触目惊心的战场。
水桥以剑拄地,喘着粗气,唇边血迹未干。
李兰心飘然落地,身后合一的七色绫轻轻环绕她飞舞,化作腰带缠在腰间。
“平时欺负小孩不是挺厉害的嘛?”李兰心看着喘着粗气的水桥,心里略宽了宽心,打趣道。
“那是树妖,看着小,说不定上百岁了。”水桥收剑入鞘,忽然发现石间半截鲛尾,有片菱形逆鳞仍在发光。
剑鞘轻挑,鳞片落入掌心瞬间,两人眼前闪过破碎记忆:月光海市、沉醉的笑脸、鲛姥噬人时漫天的火光和无数恐慌奔走的人群……
“这是什么?”李兰心好奇问道。
“这是蜃鳞传承,”水桥指尖轻触鳞片,“百年记忆凝聚于此。注入灵力,可以记录世事。”
“灵力?”李兰心挑眉。
桥邪魅一笑:“哦,对,你没灵力,那这东西我就收走了。”
李兰心脸色一沉。
下游传来樵夫山歌,渐行渐近。
水桥反手收起鳞片,道:"该走了。找宝藏去。"
“你不是说你不惦记宝藏吗?”李兰心跟在后面道。
“帮你找的啊,没有我,你能找到宝藏的位置?你不会真的相信那小树妖吧?他那么小,知道什么?
“你刚还说他有一百岁了。”
“我……有说过吗……
“他有名字的,叫罗小林……”
“小树妖……小树妖……”
夕阳彻底照亮山林,妖气散尽,只留深坑焦土记录着方才恶战。
“原来他就是水桥。”暗处,十七轻声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是水桥?”李四心里一惊,他当然认出对方招式出自乐天小筑,本想悄悄接近带他回栖凤山,不料十七也认出来了水桥。
“他手中是‘镇渊’,是下山时灵渊所赐。”十七道。
李四心中一紧——以他如今功力,想从李兰心和魔族手中带人,难如登天。看来还是要借助夜千司的力量对付李兰心。
“四哥,走,去锦州与晋王会合。”十七转身道。
“不跟上去?”李四疑问道。好不容易碰到,怎么能轻易丢掉线索。
“有李兰心在,我们难以应对。他们提及寻宝,应是显王宝藏,传闻在彭口镇。既然尚未得手,我们不如去彭口镇等候。”十七冷静分析,身影渐隐于林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