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海云荒行》晚秋轻尘

13、寻找门简

　　第二日清晨，阳光尚未完全驱散夜间的薄寒，无妄阶下已不少人。许多人对昨日的考验还心有余悸。今日再踏上石阶，第一步都显得小心翼翼，有人甚至在一阶停下，凝神感受许久，确认再无那撕心裂肺的痛楚或幻象后，才敢继续向上。更有一名少年，性情似乎颇为谨慎，反复确认了三四次，方才踏步。有人带头，余下众人见状，也纷纷紧随其后。

　　不到一刻钟，通过无妄阶考核的七十余人已齐聚在碧珠宫门前那片宽阔的广场上。两名青袍弟子一一对过名字后，把众人领至一处山中。

　　几名身着云纹白袍、气度沉静的执事弟子早已等候在此。为首一人面容清俊，目光澄澈，他上前一步，声音平和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欢迎诸位来到方洲山。今天的考核由我玄机院主持。我是玄机院云缜。”

　　他目光扫过在场众人，继续道：“诸位能通过无妄阶，可见尔等心志坚韧，已具问道之基。然，问道非仅凭勇力，更需慧眼与巧思。故今日之考核，是为‘见微’。”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世间万物，纷繁复杂，然皆蕴至理。能否窥见，就看诸位的眼力与造化了。”

　　说着，他掌心一翻，露出一枚非金非玉、刻有流云纹路的令牌，隐隐有光华内蕴。说道：“此物名为‘门简’，乃我方洲山弟子身份凭证。今日考核内容，便是寻找它们。”

　　他指向身后那云雾缭绕、古木参天的山林：“此乃‘觅径林’，林中所藏门简，共计五十张。其中，我玄机院门简十张，武院门简四十张。规则很简单：从指定入口进山，寻得任意一枚门简，并于巳时末午时初，从另一侧出口走出，便算通过考核，可入我方洲山门下。”

　　他话音未落，人群中已起骚动。五十枚！七十余人争抢，这意味着必有二十余人空手而归。

　　云缜仿佛没有听到下面的议论，补充道：“需提醒诸位，觅径林并非坦途，其内自有低阶魔兽栖息，虽不致命，却亦需各位小心应对，量力而行。若遇险情，可捏碎入场时发放的护身符，自有执事弟子前来接应，但也意味着考核终止。”

　　此时，人群中有人高声问道：“请问云缜执事，灵曦宫没有名额吗？”

　　云缜看向发问者，平静回答：“灵曦宫只招有仙缘之人。诸位入门之后，若确具仙根道缘，自有机会得入灵曦宫。”

　　这话引来一阵低低的窃语。

　　“现在还有人想修仙？六百年前三界结界崩塌，魔族入侵，据说连天梯都断了，如今世间灵气稀薄成这样，还谈什么修仙？”

　　“谁说不是呢！最后一位成功登仙的，怕是八百年前的巨山仙尊了吧？”

　　“比起那虚无缥缈的仙道，还是武院实在些，学成一身武艺，开宗立派，称雄一方，岂不痛快？”

　　“就是！真要学那些玄乎的，还不如去岭南求见圣母，好歹她手握上古神物九黎鼎，一张金光符能有起死回生之效！”

　　“起死回生？兄台你可亲眼见过？”

　　“唉，如今魔族凭一条打神鞭便肆虐中原，若仙族尚在，岂容他们如此嚣张！”

　　“别说仙族了，现在九宫山仗着‘五光十色’，不也横扫天下了么……”

　　众人议论纷纷，因当世灵力衰竭，依仗灵力修行的方洲山日渐式微，高阶修行无以为继，二百多年前，方洲山不得已开设玄机院教授阵法符箓，把剑阁改成武院教授十八般武艺。也正因方洲山秉持有教无类、因材施教之策，只要入门，皆可学到相应技艺，才仍能吸引这许多年轻人前来。

　　云缜轻咳两声，压下议论：“诸位，既来方洲山，想必亦是相信在此能有所获。时辰已不早，考核即将开始，还请各位静心凝神，准备入林。记住，见微知著，方得真谛。”

　　众人领取了那枚看似普通的护身符后，随着云缜一声令下，早已按捺不住的七十余人如同潮水般涌入“觅径林”的入口。

　　“十七，我们一起走？”向小楼跑到十七前面边走边说。

　　“以向兄的身手，独行岂不更快？”十七道。此时长身玉立的白衣华服的关随出现在不远处。

　　“我们三人一组，你赶紧滚，别老缠着我十七妹妹。”查代秋挡在十七面前道。

　　“一个人多无聊。“向小楼忽视了查代秋，只回答十七的话。

　　“既是如此，向兄，我帮找了一个搭档。”十七说完，用眼光一指。

　　向小楼一看，马上心领神会。飞了十七一个眼神便转身追了过去。

　　十七、李四、查代秋、三人随着人流走入林中。很快，茂密的林木、复杂的地形以及各自不同的速度便将人群打散。

　　“分开找！机会大些！”查代秋性子急，他外家功夫也不错，胆量不小，招呼一声，沿着一条小路而去。

　　十七和李四对视一眼。“四哥你跟紧我。”十七开口道。李四连忙点头。她不知道李四跟火予学了功夫，想着替李四寻个武院门简。如果李四能进方洲山学会东西，将来自然有用武之地。

　　林中光线晦暗，空气潮湿而凝重，弥漫着植物腐烂和某种野兽的气息。脚下是厚厚的落叶和盘根错节的树根，行走艰难。四周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不知是风吹草动，还是隐藏的活物。

　　没走多远，左侧灌木丛猛地晃动，一头皮毛如铁针、獠牙外翻的利齿猪低吼着冲了出来，直扑向最近的一个考核者。那少年吓得魂飞魄散，勉强躲开，衣袖却被撕裂，狼狈不堪。其他人见状，更是心头发紧，纷纷加快脚步，也更加警惕。

　　十七侧身避过横生的枝桠，耳朵微动，捕捉着林间一切不寻常的声音。李四则有些手忙脚乱，差点被一根突起的树根绊倒。“十、十七，这林子也太邪门了。”

　　两人小心翼翼前行，不放过任何可能隐藏门简的树洞、石缝、草丛。时间一点点过去，他们遇到了几波同样在搜寻的人，有时甚至为了争抢一个可疑的地点而发生小小的冲突，但最终都发现是空欢喜一场。

　　十七顾不上其他人，目光落在前方一株奇特的、叶片呈现不规则银斑的植物上。她记得云缜师兄的袍角似乎有类似的暗纹。他小心靠近，拨开厚厚的落叶，果然，一枚触手冰凉玄机门简正静静躺在那里。

　　突然一条青木蟒窜出来。十七一闪，躲过一击。

　　“四哥，找地方藏起来。”十七身法轻灵，手中长剑翻飞，但青木蟒皮糙肉厚，绞杀力惊人，一时僵持不下。十七毫不犹豫，灌注气力，手腕连抖，袖中暗器尽出。

　　咻！咻！咻！

　　暗器破空，精准地打在青木蟒的七寸和双眼之处。青木蟒吃痛，发出一声嘶鸣，动作一滞。十七抓住机会，出剑疾刺，终于逼退了它。巨蟒悻悻地滑入深草中消失。

　　十七道，“玄机院的门简只有十枚，定然藏在极隐蔽或需要特殊方法才能发现的地方。比较难找，武院的或许会容易些，四哥，我们走吧。”

　　两人走了一段路，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惊叫和打斗声。两人快步上前，只见一名考核者正狼狈地与一头体型硕大、獠牙狰狞的掘地獾搏斗。那獾兽力量极大，利爪挥舞间，在地上刨出深坑。那考核者显然不敌，险象环生，十七正要出手，一道剑光闪过，见剩那掘地獾嘭地倒在地上，鲜血四射。

　　“谢谢大侠。”那人起身向一个地方拜谢后便转身离开。

　　只见不远处，关随一身白衣锦服，玉树临风。他收了剑。向林深处走去。

　　“关随？”十七看着那白衣离去，心想这久经沙场的世子果然实力强大。

　　他们继续搜寻，更加谨慎。期间，十七凭借过人的耳力，提前避开了一条毒性剧烈的赤练蛇；又通过观察地面微小的痕迹，绕开了一处可能是陷阱或兽穴的区域。她对植被颇为熟悉，认出几种有毒的菌类和刺藤，避免了不必要的麻烦。

　　然而，门简仿佛彻底消失了一般。他们看到有人欣喜若狂地高举着武院的铁简冲出重围，也看到更多的人像无头苍蝇般乱转，脸上写满焦虑和绝望。

　　巳初，林中的气氛愈发紧张。争夺开始变得激烈，偶尔能听到兵刃相交和喝骂之声。十七和李四也目睹了两拨人为了一枚卡在树杈上的武院门简大打出手，最终门简在争抢中掉落，不知被谁捡了便宜，只留下一片狼藉。

　　“十七，时间不多了，我们……”李四的声音带着关心。他们几乎翻遍了这片区域，却一无所获。

　　“不要急，只有还有人在，就说明还有门简没有找到。只是没有先前那么多而已。”十七道。她回想起云缜的话——“见微”。玄机院的考核，绝不会只是漫无目的地翻找。

　　两人继续往前走，路越来越难走，荆棘密布，怪石嶙峋。

　　突然，一阵打斗声传来。

　　两人悄悄靠近，拨开灌木，只见向小楼正与一头通体黝黑、动作快如鬼魅的影豹缠斗！他身法灵动，长剑舞得密不透风，但那影豹速度太快，利爪几次险些划中他，都被向小楼躲过。地上还躺着另一个昏迷不醒的考核者，衣袖已被撕裂，渗出鲜血，不知是死是活。

　　而在向小楼身后不远处的石壁上，有一个不起眼的凹陷，里面赫然放着一枚刻着云纹的玉简——玄机院门简！显然，向小楼和那昏迷者可能先后发现了此物，却引来了守护在此的影豹。

　　只见向小楼长剑一挥，挑起一把沙土，灌注真气，猛地撒向影豹的眼睛。同时，他疾驰中踢起地上一块尖锐的石片，精准地射向影豹的腰腹软肋。

　　影豹反应极快，扭头避开大部分沙土，但视线还是受到了干扰，石片也打中了它，虽未造成重伤，却成功激怒了它，“吼！”影豹低吼一声，化作一道黑影扑向小楼。

　　但这一瞬间的干扰已经足够！向小楼抓住机会，长剑上闪过一抹微光，一剑劈向影豹。

　　“噗！”影豹吃痛，发出一声惨嚎，跑开了。向小楼转身一把抓起石壁凹槽中的玄机院门简。

　　“也不出来帮忙！”向小楼收起剑，把门简收入怀中道。

　　十七和李四从林中出来。

　　“他怎么样？”十七看着地上躺着的人问。

　　“没事，死不了。你们找到了吗？”向小楼问。

　　“还差一张武简。”十七一边说一边替那人把脉疗伤。

　　向小楼蹲下身，从那人身上摸了护身符捏碎：“我知道武院的门简大概会藏在什么地方。”

　　“你捏碎了他的护身符，他就没机会了。”十七道。

　　“伤成这样子，他也没机会找门简了。武院重实战和气势，门简可能不会藏得太深，但往往有东西看守，或者放在需要胆量才能拿到的地方。”向小楼分析道。

　　没多久，玄机院就有弟子来救人。三人继续寻找武简。

　　按照向小楼的思路，很快，他们就在一处鹰嘴岩的下方，看到一个石缝，里面似乎有金属光泽闪烁，但岩壁上盘踞着几条色彩斑斓的毒蛇，正丝丝地吐着信子。

　　“是武院门简！”李四眼尖，看到了那铁简的轮廓。

　　“但要拿到，必须驱赶或解决那些毒蛇。”十七道。

　　“我来！”向小楼再次展现他的勇武，他长剑一挥，攻向蛇群。毒蛇掉落不少。但还有部分。

　　十七见状，再次捡起石子，看准蛇群的空隙和石缝的角度，连弹数颗。石子不是打向蛇，而是打在铁简周围的石壁上，溅起细小石屑，巧妙地利用撞击力，竟将那铁简从石缝中震得松动，滚落出来一点！

　　“好手法！”向小楼赞道。

　　“向兄，刚才那一招再来一次。”十七道。

　　“好勒。”向小楼说完，又是一挥。十七趁此机会，身形一闪，伸手一把抓过那枚武院铁简，然后迅速后退。

　　“拿到了！”李四欣喜道。

　　“四哥，收好。”十七道。

　　“十七……”李四不知道如何感谢。只默默地收了门简。

　　“时间快到了，我们去出口跟查大哥汇合。”十七道。

　　午时钟声敲响，拿到简的和没拿到简的都站在出口的草坪广场上。等候在此的青袍弟子核对了名单，便带着众人回到碧珠宫门前广场。

　　玄机院云缜和武院云胤带领弟子分别给进入自己门内的弟子登记信息。交待入门事宜。碧珠宫执事晓月安慰并带人护送未拿到门简的众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