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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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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辞陪着众人坐了一会儿,喝了点酒。时不时握着酒杯与李延推杯换盏,笑意盈盈地说着些奉承的客套话,但众人却都心知肚明,一个是月氏的王子,一个是戍边的将军,战场上自然是敌人,即使来到长平深宫也不可能成为朋友。青辞浅浅的笑着,尽量放低了身段,连言语都没有前几日的犀利,这才没让气氛剑拔弩张起来。
趁着众人缠着李延讲边关趣事的时候,青辞才略略走远了一点,倒了杯清水。宫廷玉液酒果然名不虚传,才喝上几口便有些头晕眼花。
“边关有趣的事?说来还真见过一件。我记得当时是一户人家嫁女儿,婚礼那日上门迎亲的竟有七户人家。七个年轻的男人一字排开站在姑娘家门口唱起了情歌,我还记得歌词呢。”李延大概有几分醉了,他拿起一双筷子,轻轻地敲着酒碗的边沿,发出“叮叮”的清脆声响,他清了清嗓子,浑厚的男低音便溢了出来:
“沙漠沙,沙飞天,青水青,青满眼,明月明,明空悬。相思曲,相忆回,梦中缘,缘如水,无情却见有情泪。”
嘴里唱着不知所云的曲子,眼神却飘忽不定,直到看到凌芮才露出一个笑脸。后者低下头默默地摸着手腕,不自觉地苦笑起来。
男人撑着脑袋想了想,半晌才发出一声惊叹:“呀,错了!边城荒月,民风淳朴,哪里会吟这些无病呻吟的曲子。”
早有人轰然大笑,相熟的同僚拍着李延的肩膀哈哈大笑:“情歌都有唱错的时候,李将军你在外多年,只怕是遥望明月空寂廖啊哈哈哈!”
也有同僚捏着白玉瓷杯憋了一脸的坏笑道:“那这个曲子又是哪家姑娘给将军传达相思之情吧。”
四下大笑,连成帝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李延笑而不语,一双虎目紧紧地盯着凌芮,熠熠生辉。
凌烨熙皱皱眉回头看了看凌芮,温润的太子面如死灰,紧咬着唇都渗出一点血丝。
“大哥。”凌烨熙轻唤一声,站到凌芮眼前,挡住了李筵的目光,伸手按在太子殿下的肩上,刚要说些什么,便看到凌芮背后颇有深意的目光。
青辞靠在石桌上,细长的指尖在桌上轻微地敲打着,眯起的眼眸里全是笑。
李延看着凌芮,缓缓放下手里的筷子,整齐地摆放在碗边,接过旁人送来的酒,一饮而尽,红晕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凄苦:“不过是年少轻狂,孟浪罢了。”
那个时候,只不过还是孩子,只为了一句话便开心了好几天。
只是现在呢?
李延追随着凌芮的身影,却只看到他转过身的倔强的背影,细长的影子映在花丛中,拖得很远。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青辞一边走向行宫一边扯着身上的长衫,眼前的人影重重叠叠,几乎要看不清楚。脑袋里涨得难受,步子也越发的踉跄。青辞不耐烦地将长衫扔到地上,恶狠狠地踩了两脚,却没想到长衫的下摆还缠在身上,这一抬脚便被绊住,整个人站立不稳地向前摔去。
半晌才发现并没有摔倒在地面上的疼痛,青辞揉揉眼睛,剑眉星目的脸庞便放大在眼前。男人浅浅地笑着,一手搂住青辞的腰,一手把缠在他身上的衣服扯落下来,吐气如兰:“不是说千杯不醉吗,今天怎么就醉了?”
蓝衣的王子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眼前星光闪闪,仿佛天上的繁星全部都聚集在他眼眸一般,脸庞却格外模糊。青辞揉揉眼睛抬头看看远处的天空,皎洁的月光如白纱一般落在他脸上,温润如玉。
凌烨熙揉揉这张浅笑的脸,扶着他坐在树底下。晚风乍起,吹落一树枯叶。金色的叶子随着风的舞动簌簌而下,旋转着如同跳跃的精灵。
“好美。”青辞由衷地赞叹着,伸出手去接眼前飘落的叶子。
凌烨熙将长衫替他披上,笑道:“下雪时落叶更美。小颗的雪珠夹杂着细雨,西风萧瑟,吹起雪翩跹,枯叶如蝶,再映上昏黄的宫灯,半明半暗,如同仙境。”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过人间无数。”青辞默默地念着,回头看着凌烨熙的眼,笑道,“真有那么美吗?我也想看。”
“好,下雪时,我带你来。”凌烨熙宠溺地笑着,不自觉握住了长衫底下青辞的手。这个王子被保护得太好,手上几乎连个茧都没有,干净细腻。他看着他的笑靥,暗暗叹道:这样的你,月氏王怎么忍心派你来这边?明明一直挂着笑,为什么从来没看到一丝欢乐?是本性如此,还是太会隐藏?
凌烨熙还没来得及多想,便听见耳边一阵惊呼,青辞抽出被握着的手指着天边的月,脸上布满了困惑的表情:“你看,月亮怎么长毛了?”
凌烨熙错愕地看着天,又低头看了看青辞那张诧异的脸,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抬手将青辞搂在怀里,笑容满面:“青辞你啊……才喝了点酒,怎么连眼睛都花了?”
青辞额头抵在凌烨熙的肩头,也吃吃地笑了起来:“眼睛花了,花了,什么都看不见了。”
凌烨熙笑了一会,越发觉得青辞不对劲。大漠长大的孩子,即使平日身体不好,也算是在酒缸里泡大的一般。比如上次他们一起喝酒,自己都醉了也没见青辞有半点不适。今日明明没有喝多少,却醉成这个样子,明显有问题。凌烨熙伸出指头按抚着青辞的额头,后者闭着眼睛,只听见浅浅的呼吸声。大概是有些渴了,青辞伸出舌头舔舔嘴唇,凌烨熙这才发现他嘴角有些细白的粉末。
凌烨熙勾起手指捏了过来,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一股玫瑰的清香。他伸手推了推青辞,凑到他耳边低声问道:“青辞,你刚刚吃了什么?”
有点迷糊的王子打掉那只讨厌的手,低语道:“好困。”
“乖,别睡了。”凌烨熙继续推着青辞,将他彻底摇醒,“玫瑰糕还是芙蓉露?”
青辞揉揉眼睛,嘟起嘴言语里都有几分不满:“我不知道。”说着又伸手拍拍脸颊,眉头紧蹙:“好热。”
凌烨熙皱皱眉,扶着青辞的腰身拖着他往离宫走去。夜逐渐深了,路上只有巡夜的侍卫。路边的假山怪石嶙峋,乍一看竟像是拖着长胡子的老头子。黑暗中假山后闪过一点亮光,凌烨熙拦腰抱住青辞,脚尖轻点,圆形的鹅卵石如利箭般砸向假山。
果不其然便听到假山后一声痛呼:“哎哟。”
“滚出来!”凌烨熙冷笑着盯着假山,不一会儿便看见假山后探出一个贼头贼脑的人,看装扮竟是宫里的内侍,手里还拎着一个食盒,甚至还能闻到食盒里淡淡的香气。
“奴才给二皇子请安。”内侍见行藏被发现,也不在躲闪,径直走出来,跪地行礼。
凌烨熙冷冷地看着他,喝道:“你是哪宫的太监,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小太监叩首道:“奴才一时饿了,从御膳房拿了些点心,不想碰到二殿下,又怕殿下责怪奴才不懂宫里规矩,竟敢私自取食,才躲了起来。不想还是让殿下发觉,奴才罪该万死。”
凌烨熙冷哼一声,道:“你主子是谁?竟教出个这么没规矩的奴才!看你这年纪也不像是刚从内侍监出来,是不是要重回内侍监学习学习啊!”
小太监不住地磕头:“奴才一时糊涂坏了宫中规矩,殿下饶命啊。”
凌烨熙眯起眼睛看着太监,目光落到他身边那个暗红色的檀木雕花食盒上,雍容的牡丹大片大片的盛放,精致得几乎看得见雕刻的纹路。凌烨熙刚要抬出去的脚便立刻收了回来:“你是祁阳宫的?”
陈妃好牡丹,偌大的宫殿里种满了姚黄赵粉夜光白,就连皇儿的祁阳宫,也种上了一大片的豆绿。这雕镂着牡丹的食盒只怕也是陈妃给儿子的物件。
小太监见隐瞒不过去,忙磕头如捣蒜:“殿下息怒。奴才怕辱没三皇子殿下的声名,才不敢以实情想告,并非可以隐瞒。”
凌烨熙厌恶地皱皱眉,道:“他的奴才,我干什么要多嘴,你……”
话音尚未落,便被青辞截住了话茬。半醉的王子睁大了杏眼看着眼前的小太监,困惑的眼神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咯咯的轻笑:“原来是你,刚才的点心还有没有?有没有?”一边说一边吊在凌烨熙的手臂上,不住地晃动着。
凌烨熙诧然地看着青辞,又看看跪在地上的小太监,不由地更加疑惑。他一脚踢翻食盒,几块粉色的糕点滚落一地。凌烨熙捡起一块掰开来,粉色的细末簌簌落下,露出糕点中间夹着的一块糖浆,仔细闻了闻,果然是“醉心”的味道。凌烨熙怒火中烧,猛地将糕点砸在太监的脸上,喝道:“贱奴,谁指使你做这等下作的事?”
太监跪在地上,抖如筛糠,哭丧着脸不停地磕头:“殿下饶命。三殿下吩咐说青辞殿下喝了不少酒,没吃什么东西,吩咐奴才拿些点心给他。三殿下也是好心,虽说私自取食有违宫规,但并无恶意啊!”
“并无恶意?”凌烨熙气得脸色发白,恨不得一脚踹在太监身上,转眼便看见青辞蹲下身去捡掉落在地上的糕点,忙一把将他拉起禁锢在怀里。青辞哪里肯依,不停地挣扎,“放开我,难受。”
凌烨熙干脆将他打横抱了起来,细长的眼眸横扫了太监一眼,冷哼道:“回去告诉你主子,少打这歪心思,小心他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