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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满月之井 ...

  •   夜渐渐地深了,雾气也开始爬过树梢继而向这迷雾之林以外的地域弥漫开去。
      海边的两个人依旧坐在那里谈古论今。他们丝毫都没有注意到在他们的身后,那一片黝黑的森林中的渐浓的雾气,有些诡谲,有些玄妙,充满了不可思议的奇异。但是,却依然没让他们有所警觉。
      这一年中秋的晚上,月亮好像显得格外大方,她毫不吝惜地向人间散发着银白色的光芒,不止铺满了他们眼前的整片东海,以及海滩上的他们,而且那月光还放肆地像伸出来的手掌一样,五指突兀地刺入那片森林——那些雾气,仿佛就是被刺穿了身体而流淌出来的白色血液。
      时光,缓缓流逝,月亮也会悄悄地移动倩影。
      “子时了吧?”好像很是期盼的口气。
      “快了。还差一会呢。”昊空的表情显得有些严肃。
      “一会是多久啊?”悼灵揉了揉肚子,而肚子也配合着他的言语“咕咕”地叫唤了两声。“我有些饿了。本打算挨到子时了就去吃点东西的!唉哟,怎么还没到啊!饿死人啦——”
      “不至于吧。”昊空看着他一脸抱怨的嘟嘟表情,不置信地笑道:“做上仙都这么久了,你还会饿肚子啊?神仙做到你这份上可真是要不得啊!”
      “是谁说做神仙的就不能饿肚子的啊?”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开始嘟嘴,争辩,撒娇:“我又不像你,只有那么一副凡人的躯壳而已,不用吃饭不用喝水。我的肚子可是相当脆弱的!要是我们现在是在东海的话,父王一定帮我跑都跑不及!”
      “对嘛!东海十太子。”昊空微微笑了,算是配合他演好了这出戏码。
      “嗯!”他显得很是得意,“我的小肚肚啊,万一要是饿坏了的话,不知道父王会有多心疼呢!说不定啊,他会把自己的龙角割下来给我吃呢!哈哈——”
      但是突然间,昊空的眼神就黯淡了下去。她又想到了他的二哥哥——若是睚眦还活着的话,那他一定会露出微笑了把那个幼小的龙弟抱在怀里了耐心地喂他吃山珍海味的吧。只可惜,他已经不在了。然而一刻之后,她便恢复了神情,笑着回应他道:“你好意思!想那真武大帝成仙之前,不还把自己的肠胃给掏出来了吗?他成仙之前,不也是个会饿肚子的凡人哪?可你看看他现在,哪还会像你这样胡乱地叫唤!真是丢人哪!”
      “那是他!又不是我。哼——”他的眼珠很是灵巧地一转,“要不这样,我们去拾些柴火回来烤鱼吃吧。那,这样啊——我呢,自己去拾柴火。那你嘛,要是你好心的话呢,就帮我去抓几条海鱼呀龙虾呀螃蟹啊什么的回来吧。可万一要是咱们的昊空大姐姐小心眼了的话呢——那就坐在这里继续赏月好了。反正,我是不会求你的!”一边说笑着,他也一边站起身来往那森林里走去。
      她附和着笑了笑,冲着他走进树林的背影大声喊道:“喂——你好歹也是东海十太子吧!怎么可以吃你们东海水族自相残杀呢?你就不怕你的父王……”
      “不怕不怕!玉帝老儿在天上正开着宴席,我老爹带着小时候的我上天凑热闹去啦!所以啊,他不会知道是谁知道吃了他的水族,也不会派人来对付我们俩的。要是你还是觉得不好意思替我刀俎我的同族的话,那就下海去龙宫里偷点吃的回来吧!”远去的人不禁喊了起来,而语气自然也变得奇怪了些许。
      她不禁叹息着摇了摇头,直到看不清他的身影之后,她才诺诺地低下头去暗忖道:“错了,错了,都错了。你和你二哥哥之间,不也是自相残杀到他死了吗?小白……”一声哀叹,她缓缓地站起身来,眼神迷茫地向着前方伸展开去。
      只是,偶然地不经意间,她的视线却落到了那柄名为『花落』的寒枪的枪头上。只是那么简单的一瞥而已,却终被吸引住了。熟悉的枪头上,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浮突出来一道奇怪的图纹。那是她从不曾见过的啊,只是,为什么偏偏心头上,却涌起了一种似曾相识很是熟悉的感觉?
      她走过去,定睛凝神地看着那个图纹。心上,像是被人割开了一道口子。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

      步履轻移,缓缓俯身。他只淡然地微笑着,偶尔才相中一段跌落地上的树枝,便用手里泛着碧光的『灵光袋』收集起来。然而,就在这不知不觉中,他已然深入那迷雾之中,却终究不觉得拾够了柴火。
      但是,当他的脚步继续地往前深入,踏过万千落叶的时候,他眼前的浓雾里却开始若隐若现出一团跳跃着的宛如火焰般的红色。一个诡异的女声,就在那似火焰的东西的跳跃中强势逼近,让他完全不能防备:“你终于来了……东海十太子……”没有回音,也没有什么人影出现。甚至连丝毫的灵力、杀气,他都不曾感觉到!
      “你……是谁?”他的声音还是如常的镇定,但是内心里却不免地藏起了浓厚的慌张——自己的真实身份,除了几个已经不再往来的朋友以及林外的昊空姑娘,在这世上便没有几个人知道自己『穿越时空』的真相,更没有人知道自己东海龙宫十太子的身份了啊!
      “我是弥月。你不知道我的。当然,除非你还能再拿出手上的『天机算盘』——不过,它好像是坏了,不是吗?”
      “你……”她好像知道自己很多事情啊!悼灵紧紧地盯住那浓雾之中火焰跳动的地方,而心脏也开始紧紧地皱成一团,随之一起跳动,“嘭……嘭……”,似被蛊惑了一般,尽情地演绎着这人世间最美的乐章——心之跃动。
      “你放心好了。我找你来,只是为了一个人。”
      “谁?”
      “我的夫君,龙城。”女声里,填满了无尽的哀伤。若是这声音的主人就站在眼前,怕是她也是个怆然涕下的形象吧?
      “龙城?”他狐疑地反问道。若她问的是个地名,那他自然晓得。但倘若是人名,那他还真的毫无印象。
      只是,那个声音却并不管他,继续幽幽地说:“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他在哪?”
      “我不认识他。”
      “你认识他的。是的,你的确认识他!”宛若吟唱法咒一般,女声开始牵动着他的脚步缓缓移向那团红色的光芒,不能自已。“你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初见你时,我还以为是他回来了。可惜,在你身上虽然有些许他的味道,但却终究只是那么一抹清淡的血的腥味。”那个声音甜甜地笑了起来,“你知道吗?他已经死了。他,就死在你的面前。他,可就死在你的眼前呀……”
      “你……说的,到底是谁?”他的心,骤然紧缩,呼吸急促。
      “难道你真的忘记他了吗?龙城,我的夫君啊,他可就惨死在你的寒枪之下啊。『东海之上,月正当空。银鳞歃血,心悦诚服。』这句话,你还记得吗?他死的那个晚上,我就在这座山林里,默默地一个人替他吟唱这古老的十六个字。连他最后一面我都见不着,又何谈得上送君一别?”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凶狠起来,“如果你还是想不起来的话,那很抱歉,我只好替他报仇让你永远都无法离开这座森林!”
      ——他终于看清了。随着声音的牵引,他也被带到了那个声音发出的地方,那团红色似火正跳动着的东西,就舞动在那森林中的一面湖上。
      山林迭起,雾水弥漫,却终在这广袤的地域中间留下了一个缺口:银白色的月光直将投射下来,映照在一个偌大的血色湖泊之中。而在那泛起淡然雾气的水面之上,红色的宛若火苗的光芒缓缓跳动,像人的心脏一般,极富规则和韵律正稳稳跃动,甚至,似有心跳声。
      缓缓地,那个声音再次强烈地从那湖底穿刺过来,直刺入他的心房:“你忘了吗?如果你真的忘了,那就让我帮帮你吧,东海十太子。”
      像突起的冰棱一样。湖面上陡然腾空立起一道铺满血雾的光滑银色镜面——前一刻,还倒映着他佯装着的不动声色的表情。下一刻,他的表情就开始在那镜面中扭曲,挣扎了。
      “啊——”嘶声力竭!
      ——前一刻,他还只看到镜面中的自己。但是下一刻,他便看到了那双他这一生都无法忘却的眼神:铺满白色鳞片的银色巨龙狂傲地立于沧海之上。一轮明月,正巧就悬在他的脑后,仿佛被他撕咬下了一块一般。一张吞吐着墨色黏液的大口张开,血红的龙舌在那嘴里纵情地翻腾。那一双幽绿的眼睛里,一道黑影放肆地狂笑着。
      记忆中那道猖獗的声音,再一次响彻耳根,似乎只用了一瞬间就抽干了他浑身的力气和骨肉。悼灵颤巍巍地往后退去,有些吃力地捂住心口,眼神黯淡着剥离出在他喉间无法吐露出来的字符。
      心,被沉于死海。冰凉彻骨,痛彻心扉。
      “睚眦——”

      ◇

      海边的昊空依旧凝神地注视着那柄寒枪枪头上怪异的图纹——若是单看形状,那可以说这图纹便是四象圣兽中的朱雀图腾。虽然说在它周身只散发着银白色的光芒,和朱雀图腾本身并不一样,但是很有可能仅仅只是因为这柄『花落』无法表露出其它的色泽的缘故吧。
      “呼……”
      僵持了良久,好不容易才想起的朱雀图腾不禁地让她感觉轻松了许多。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今夜的她总是会想起六年前的中秋之夜。而那个晚上,却是个让她背负上了厚重的罪孽感的晚上。而现在,她的心情,自然也是相当紧张。不过,也许都只是因为自己的心理太过于压抑了吧。
      待她叹了这口气,欲将安心地去捕鱼的时候,她的瞳孔里却忽然映出了一道之前不曾发觉的纹理:那是一道青色的若隐若现的纹理,深邃地藏匿在那仿佛全然银白色的雀尾纹路之间。
      “这——这不是……难道……”她的脸上,释然的表情一瞬之间就消失无踪,替代的,便是那面如死灰的表情:双眼里被无尽的惊悚挤满,空洞地看向不知道哪里的地方,心底好像也猛然地爆破出了一道看不到底的万丈深渊——她依然在这仓皇之间跌倒在地,绝望地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看向那柄寒枪的枪头,尽管她看不真切。然后,像痴了一般喃喃自语:“『渊雀』……它怎么会在这里?渊雀,你……”
      无力地垂下头去。她紧紧地扼住了自己的左手手腕,试图让自己在疼痛刺激之下从那份冰凉的心悸绝望之中挣脱出来。
      ——她是想让自己恢复理智。
      不过片刻之后,她便放开了扼住自己手腕的右手,然后灵敏地站起身来,继而拔出『花落』,只轻轻地挥动手臂,便引来一团金色的火焰带着她急速地冲进那片森林。
      ——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比她扼住自己的手腕更能让她迅速地恢复理智的话,那么这种东西,一定就是与他有关的东西——悼灵。
      是的,此时此刻,与他有关能让她脱离出恐惧恢复理智的,就是那一声嘶声力竭的呐喊。
      “小白!”难道,真的像自己预感到的那样,一切都要回到六年前的那一幕了吗?可是,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们的理由,却是睚眦呢?你们为什么非要借由他来挑起这一切的过往呢?

      ◇

      虽然手里握着把发着银光的寒枪,身前也还有一团金色的火球带路前行,但在深入这林中之后,这些发光的东西也变得无用了起来。她的视距,也从深入森林那时起,骤然地紧缩了起来,到最后,她也只能看清自己眼前半臂之远。
      “奇怪。”她终于察觉到了:曾经的她也在这森林中偷生过整整一年时光,但却从来都还没有遇上过像如今这般浓厚的雾气——就好像是被漫天而又无尽的没有重量的雪花掩埋了一般,行动虽然自如,但是四面八方看起来却都是一番白色,蒙住自己的双眼。即使她解开那一双布满血红之气的『凤凰之睛』,她的视距怕是也增添不了多少距离的吧!
      “看来,这林中雾气是什么人施法而化来的,不仅能压制住我的法力运转,甚至连感官也会产生错觉!”
      她将心提到了嗓子口,惊恐地赶紧运起气来护住周身要害了以防有人暗算偷袭。但一瞬间后,她的心便沉入死海:悼灵!他一定也陷入了这样的困境了吧!如果,这施法之人的目标不是自己,那便一定是他了啊!而且,刚才悼灵还一声惊呼,那恐怕就意味着敌人已然偷袭成功了吧!
      她本该慌张起来的。但是,她的身体却终究还是冷静了下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在这世间之上,又能有几个人能如此完美地隐藏起他们的法力和气息了而不被她和悼灵发现,继而发起攻击?
      “这里,究竟有什么秘密?”她凝神地在左手上凝起一团碧色的光球,心里不禁暗忖道:“若是真的遇上了他们,那便没办法了。如果,老天一定要我选择答案的话,那我也不得不选择你了!”
      她的眼里好像突然间得到了力量一般,重新地恢复到了正常人眼一般的黑色。她只微笑着,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往前走去。她眼里的世界,终于恢复如初:无论这雾气有多么浓重,无论这林中的夜色是多么的漆黑,然而在她的真实力量下,却都只是如同一池清波一般——她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尽头,即使有那山林叠嶂拦下她的视野,她的视力也可以将那方屏障穿透过去,直到她看清整个世界方才罢休!
      她,绝对有这个实力!
      嘴角边,一抹淡绿的光芒弥漫上来——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选择。她那隐藏在身体里的无穷无尽的力量,原来都只是为了那两个绝对不可以连在一起而凑成名字的字眼:青鸟!
      是的,全为了他!
      只是,却那么突然地,恢复正常的鼻息之间却兀地挤进来一股异样的气味:那不是血腥的味道,也不是人间凡木的气息,隐约之间,仿佛是故人相近。但是,那抹原本应该极为清纯的仙气中却又掺杂进了几丝黑色的『魔障』之气。
      “他,难道,也在这里?还是说,他已经坠入魔道,意图在此替魔道了结悼灵?可他,不该是悼灵最好的兄弟么?咳……”心下一急,却紊乱了呼吸,不由得一声咳嗽。
      无奈之下,她只好先按住胸口依循着气息的方向了缓步向前。但是,她的心里,却终还是有些不敢想象。
      “天葬,你不会真的……入了魔吧?”若真是这样,要和他兵戎相见,那悼灵的心,恐怕比被人剜去了还要痛苦吧!
      但又也许,他只是被魔道中人困住了,被作为约束而来诛杀悼灵吧。
      『也许』,复还『也许』……
      她只好默默地收起心神,不再去暗自揣测。
      ——一切,静观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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