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你我而生的明天》岩烧盐

4、涟空伊始（1）

　　许昭邃从方才耀眼的光里走出，一脚踏在砌得整整齐齐的灰白色石砖上。

　　昏迷过后的头痛还在持续，许昭邃用力地揉了揉太阳穴，却还是未见好转。

　　身后的门“砰”地一声自动关上，随即，地上裂开一道往外直直冒着黑紫色光的裂口，高大的门扉在裂口里缓缓下沉着，发出砖块在地上摩擦一般令人牙酸声音。

　　这时候也有一样刺耳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许昭邃环顾四周，几十扇一样的门也在同时下沉。

　　这些门扉，刚好围成了圆形，如果在空中俯瞰的话，一定像一个巨大的阵法。

　　门的前方，站着和他一样来到这个世界的人，因为离得有些距离，许昭邃粗略地扫了一圈，有男有女，年龄各异。

　　等到遮挡视野的门扉彻底沉入地下，许昭邃才得以真正看清他身处何方。

　　一座用盛大和宏伟来形容，都显得远远不及的城市浮现在眼前。

　　远处，通体白色的欧式风楼房一圈圈紧凑排列在楼梯般的石台上，尖而细长的屋顶上铺满了湖蓝色的瓦片。

　　在石台顶端的那一圈房屋，给人一种站在那里的阳台上就能伸手触碰云端的错觉。

　　这让许昭邃想到了曾在书上看到过的，位于爱琴海的米高诺斯岛。

　　再一细看，那些房屋都安装着约有整个建筑一半高的蓝色玫瑰窗，密密麻麻的白色雕花盘绕在建筑物外沿的各个角落，或圆或方，或交错，或独立于屋檐之上，极具美感。

　　而许昭邃应该是站在这座城市的中间，同时也是最底部——因为他根本无法看到这层层湖蓝波浪的尽头。

　　他记得站在高层楼房看地面上来往的车辆的感觉，像看着蚂蚁在地上爬。

　　而现在，自己也如蚂蚁一般渺小。

　　许昭邃看到有几座石梯暴露在这些建筑物之间，连通着底部和顶端。

　　越是往上，坡度就越发接近垂直，高耸入云。

　　当然，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他们眼前的一尊高达几十米的汉白玉神像了。

　　这是一尊女性的胸像，底下是形状雕刻成桃花的金粉色水池，建造在十数级石阶之上。

　　水面上起了一层薄雾，教人分不清是水雾，还是烟霾，朦胧一点白在神像的肩颈部晕开来。

　　看上去这尊神像就是从桃花水池里浮现出来一般。

　　神像的面部被雕得非常细致，细眉弯弯，眉间一颗美人痣，那双细长的桃花眼低垂着俯瞰着身下所有人。

　　祂左手托着脸，双唇微启，含笑三分。

　　许昭邃站在神像脸部下方约三十米处，抬头静静望着这尊神像，嘴唇微张，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神像也静静凝视着他，带着微笑。

　　明明是没有生命的石头，许昭邃却觉得——这神像的眼里更多的不是神性，而是化不开的忧郁和悲情。

　　祂如瀑布般披散而下的长发也雕得很细腻，还能看得清分叉的发丝。

　　各种不知名的装饰被雕在神像的耳垂、颈间。而额链上的流苏贴心地选用了水晶，风一吹就会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碰撞声。

　　不知为何，许昭邃牢牢地记住了这神像鼻尖小小的一颗痣。

　　好些人也震惊地呆站在原地，还有一部分人小声地猜测起神像的身份来。

　　“牛逼啊！这是神像吧？”

　　“一看就是的吧，还是那种大人物！”

　　“嗐，要我说，像这种来历不明的一定是什么邪神！”一个听上去很有把握的声响响起。

　　“不会吧？看着还挺面善的。”

　　“哎哎这你就不知道了，要我说…”

　　一阵悦耳的银饰碰撞声传来，离人群越来越近。

　　许昭邃捕捉着声音的来源，最终确定是神像处发出来的。

　　薄雾慢慢散去，一高一矮两个影子踏在水面之上缓缓走出，在石阶前的平台上站定。

　　那是一个穿着蓝白相间短裙的少女，乌黑的头发在侧边挽作一个蓬松的发包，束发包的深蓝丝带垂落在肩膀处。

　　她所戴的手镯、脚链皆是银制，光滑如玉的颈间同样挂着一只银平安锁。

　　而她身后是一只威风凛凛的奶油色老虎，毛发的色泽在光下更显亮丽，细细反射着阳光。

　　只见那只白色大猫走到主人身边，尾巴缓慢地左右摇晃着。

　　它俯视着众人，嘴里发出一声低吼来。

　　少女见状，在它头上重重揉了两把，“可可，别那么凶。”

　　而它也很配合地眯起眼睛，享受起主人的抚摸来，呼噜声震天响。

　　众人就这么看着那只威风凛凛的白色大猫被撸到主动撒起娇来，皆是满脸的黑线。

　　这还是刚才那只威武的老虎吗？

　　还给人家取个这么软萌的名字…

　　“这是…NPC吗？”

　　“看着不像啊，NPC不会这么牛逼吧…居然还有跟宠？”

　　“是不是BOSS啊？”

　　人们低声猜测着，许昭邃默不作声，只是看着水池那方的身影。

　　那少女微笑着清了清嗓子，“各位好，我叫熙月，今后就是各位的引路人了。”

　　“引路人？是任务发布者之类的角色吗？”

　　名为熙月的少女虽然看上去稚气未褪，但却有股锐气在她眉眼间流转。

　　眉头下压，双眼有神，唇形小巧。

　　许昭邃瞬间想到了自己还在读书的时候、旁边那个坐得端端正正听课的同桌。

　　在听她说话之余，许昭邃也终于看清她身上那条白底短裙——满天星用深蓝色绣于白底之上，让人莫名联想到了青花瓷。

　　“相信各位一定是初批织梦客中的佼佼者，才能打败剩余的九十九人，被‘希冀之庭’选中。”

　　织梦客又是什么新词汇？

　　有不少人忍不住环顾四周，结果周遭的大家都是同样的茫然。

　　“好中二的名字…这什么取名水准。”

　　许昭邃扶着额头默默点了点头。

　　熙月站在水池前的平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

　　虽然她脸上带着笑，但总有股莫名的压迫感。

　　人群渐渐没了什么讨论声，似乎都在等着熙月继续发话。

　　熙月抬手一挥，很快，一块巨大的全息屏幕出现在空中——那是一幅地图。

　　那张怎么看都像大世界地图的画面想来就是他们所处的这个世界了吧——

　　希冀之庭的总地图。

　　“各位要做的就是，完成所有世界的任务。而在那之后，各位就能返回现实世界，并改造以后的生活。”

　　这句话在人群中引发了不小的骚动。

　　许昭邃观察着人群，有的人睁大眼睛盯着屏幕看，好像很激动。

　　“意思是最终奖励就是可以任意许愿？”

　　“怎么可能这种好事？一定有代价的吧。”

　　“说不好要让我们自相残杀。”

　　当然也有的人双手抱胸，全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真麻烦。”

　　许昭邃也在思考着——

　　听起来很轻松的一件事，只要完成任务就能实现愿望，但是真的会有那么顺利吗？

　　熙月放大地图，一个醒目的星标出现在屏幕中央，下方有三个“涟空城”大字。

　　“这是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涟空城。”

　　熙月又把地图缩放到刚才的大小，让众人能够一览齐全貌。

　　一整个地图上，可以看见的部分就只有众人现在所处的这个涟空城，而其余未探索的部分都只能看见外部轮廓。

　　许昭邃听见了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这么…大的地方，我们全都要去吗？”

　　熙月笑着点点头，笑意不达眼底。

　　看着地图上很大一块不断闪动着红色“未知”大字的部分，许昭邃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他有预感，他即将要踏上的一定是一条危机四伏的旅途。

　　熙月拍了拍手，几十名少女排成两列队伍，向众人走了过来。

　　是和那天给自己开门的少女一样的装束，许昭邃喃喃道。

　　她们每人手捧一块红色丝绸垫，中间是一个碗口大小的黑色圆环，圆环上一个长条正悠悠闪着蓝光。

　　“这个命契环，将成为各位此行的重要道具，各位做任务所获得的历练值都可以在这上面查看。”

　　“…不出我所料，这个什么环的名字也是中二到极点。”

　　又是时机刚刚好的一声吐槽！

　　黑衣少女们随着熙月的讲解，按下命契环的蓝条，“啪嗒一声”，一块巴掌大的全息屏亮起。

　　许昭邃查看着屏幕，主页上有自己的照片，还有名字等基本信息。

　　他又发现屏幕是可以划动的，指尖轻划，他发现了一个名为万象阁的页面。

　　“武器”“道具”“皮肤”？

　　而且竟然还有待开发区域？

　　这不就是货币商店吗？

　　再往下翻，许昭邃又陆续发现了小地图和一些其他的东西。

　　不过最引他注意的，还是在主页最底端的透明条。那个绝对是经验槽吧。

　　透明条的末端注着“预览”两个小字，仿佛有什么魔力，吸引着他的指尖。

　　许昭邃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那两个小字，然而弹出的画面让他一怔——

　　他看见自己坐在只剩他一人的公司里，漆黑的联合办公区里，只有他的工位处亮着微弱的白光。

　　而此时许昭邃正顶着两个大黑眼圈，手指一刻不停的敲着键盘，做着项目。

　　本就没有什么精神的他，在惨白的反光下更显憔悴。

　　而他手边那一摞堆到他的头顶处、看上去一辈子也弄不完的资料，其实有一半以上都是被硬塞的。

　　“小许呀，今天还是拜托你啦。”

　　“好的。”许昭邃接过隔壁工位同事递来的资料。

　　“小许小许，今天我的这份你也顺带帮我做了吧。”

　　“好。”许昭邃再次接下资料，没有说什么。

　　“小许…”

　　“没问题…”许昭邃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答道。

　　再回过神来，已经到了本该下班的时间了。

　　不过他还得等到做完这些资料再走。

　　那些看似温和的请求，实则根本无法推脱。

　　许昭邃不止一次觉得同事们欺人太甚，仗着他没有什么存在感，把不管是自己该做的还是不该做的项目，全都丢给他来做。

　　在打字的空隙，许昭邃飞快地喝了一口早已冷掉的咖啡。

　　从晚上八点加班到凌晨两点，许昭邃终于合上电脑，回到他那不足四十平米的出租屋里。

　　水槽中堆放着还没来得及清洗的碗，洗衣机里也还有衣服，等着他去晾。

　　不过，他早已没有精力再去整理这些，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就栽倒在单人床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六点，许昭邃又挣扎着从床上爬起，简单洗漱后，坐到餐桌前，边发呆边吃早饭。

　　他的目光扫到摆在不远处的相框，那正是一张不知道多久之前拍的全家福。

　　照片上的他应该还在读小学，身旁是穿着学士服的姐姐，笑得灿烂。

　　许昭邃像是受了什么刺激，泄愤般把相框重重地扣在桌上，不再看它。

　　三两口吃完剩下的半个包子后，许昭邃穿上满是折痕的套装，出门去了。

　　这便是他日复一日的，令人窒息的生活。

　　“忘了告诉大家，这主页的‘预览’就是各位今后努力的目标。”

　　熙月的嗓音及时把他从回忆漩涡中拉了出来，许昭邃做着深呼吸，让自己冷静。

　　刚才那个预览，确确实实是自己的现实生活。

　　不过它都叫“预览”这个名字了，说不定是可以看见未来的一项功能？许昭邃想。

　　“熙月小姐，你身后的神像到底是谁呀？”

　　终于有人问这个问题了，许昭邃期待地向熙月那边看去。

　　“这个啊…”熙月用手指抵住下颌，俨然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

　　“是一个对我来讲很重要的人。”她给出了最终回答。

　　重要？难道是家人？

　　许昭邃从刚才就觉得，这神秘少女熙月的气质跟神像有几分相似。

　　人群里又传出了叽叽喳喳的讨论声。

　　一会儿这边在猜测是熙月的孪生姐妹，一会儿那边又在说是熙月的养母。

　　更有甚者，说熙月其实是自恋，让手下给自己雕了一个Pro Max版的自己。

　　总之就是把熙月的身世吹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狗血无比。

　　“如果各位完成了任务，请回到这里在神像处提交任务，命契环会给各位具体指引。”熙月转移了话题。

　　“以及关于命契环的其他功能，请自行研究。现在，请各位熟悉一下这座城市吧。”

　　“祝各位好运。”

　　说完，她和可可，一同在雾里隐去了身形。

　　而刚刚的黑衣少女们，也在向众人交付过命契环之后，在原地化为黑烟散去了。

　　“…她们就这么走了？”良久，一片寂静之中，终于有人说话了，语气里还有点不可置信。

　　“看来是这样的吧。”有人接话道。

　　许昭邃深知要摸索这个世界只能靠自己，所以他的目光又下移到那块垫子中间的命契环上，小心翼翼地拿起查看。

　　这命契环大概只有一张纸那么轻，看不出材质，摸上去冰冰凉凉的，很光滑。

　　他把大他手腕好几圈的命契环戴了上去，那环在接触到他皮肤的一瞬急剧缩小，直至变得与他的手腕完全贴合。

　　许昭邃不由得感慨这环的人性化设计——手腕几乎没什么负担，完全不勒人，也不重，就像都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一样。

　　等到他再一打开命契环，屏幕上果然出现了一个任务——

　　“探索涟空城，并找到离开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