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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 ...

  •   初秋的夜,寒意渐浓。

      周一让不知道自己在那扇冰冷的铁门外坐了多久。眼泪早已被风吹干,留下紧绷的涩意。心脏像是被掏空了一个大洞,呼啸着灌满名为悔恨的冷风。

      张姨的话如同魔咒,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

      哮喘……急性应激……因为他……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他脸上,打碎了他所有的自以为是和委屈不甘。

      他想起这一年里,自己偶尔从父母那里听到的、关于宋汀桐转学后“过得很好”的模糊消息,现在想来,那不过是宋家为了保护他而放出的烟雾弹,或者是他父母为了不让他担心而选择的隐瞒。

      他想起重逢后,宋汀桐那过分白皙的肤色、偶尔显得单薄的身形、以及那次跑完步后异常难受的样子……那么多蛛丝马迹,他却像个瞎子一样视而不见,只顾着宣泄自己的情绪。

      他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冰冷的石板地面透过薄薄的裤子传来刺骨的寒意,却远不及他心底冰封的万分之一。他曲起腿,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无力地耷拉着,整个人笼罩在巨大的、无声的绝望之中。

      别墅二楼的某扇窗户后,一道纤细的身影悄然立在窗帘的阴影里。

      宋汀桐并没有睡着。

      雾化的药效过后,他的呼吸虽然平稳了许多,但胸口依旧残留着闷痛感,而更痛的,是那颗被周一让的话语刺得千疮百孔的心。

      他听到了楼下引擎的轰鸣,听到了他急切按响门铃的声音,听到了他带着恐慌的喊叫,也听到了张姨出去又回来后,那短暂的、低沉的对话,以及最后……那声被夜风送来的、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呜咽。

      他攥紧了窗帘,指尖冰凉。

      他知道张姨大概率会告诉周一让他的病情。他本该阻止的,但那一刻,心底或许也存着一丝隐秘的、近乎自虐的念头——让他知道,让他愧疚,让他也尝尝痛苦的滋味。

      可现在,真的听到了楼下那绝望的声响,他的心却像是又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闷闷地发疼。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他慢慢地滑坐在窗边的地毯上,抱着膝盖,将发烫的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无声地望着楼下那个蜷缩在黑暗里的模糊身影。

      恨他吗?
      好像也恨不起来。
      更多的是委屈,是无力,是害怕。

      害怕他知道真相后,会是怜悯,是同情,还是……更深的负担?

      夜越来越深,气温也越来越低。

      楼下的周一让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仿佛化成了门口的一尊石像。他似乎打定了主意,要用这种自我惩罚的方式,守在这里。

      宋汀桐最终还是没有下去。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后半夜,他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却睡得极不安稳,梦里反复出现周一让那双受伤又愤怒的眼睛,和他最后决绝离开的背影。

      ……

      第二天清晨。

      天光微亮,晨曦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房间。

      宋汀桐醒来时,只觉得头痛欲裂,眼睛也肿得难受。他下意识地走到窗边,轻轻拉开窗帘一角,向下望去。

      那个身影……竟然还在!

      周一让依旧坐在冰冷的地上,背靠着铁门,头歪向一边,似乎睡着了。晨露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头的衣服,让他看起来格外狼狈和脆弱。他的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是紧紧皱着的,脸上带着一夜煎熬后的疲惫和苍白。

      他竟然……就这样在门外守了一整夜。

      宋汀桐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酸涩的情绪瞬间涌了上来,堵得他喉咙发紧。

      就在这时,周一让似乎感受到了楼上的视线,猛地惊醒过来。他几乎是立刻抬起头,精准地捕捉到了窗帘后那双惊慌失措想要躲闪的眼睛。

      四目相对。

      隔着一层玻璃和十几米的距离,空气仿佛凝固了。

      周一让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但在看到宋汀桐的瞬间,骤然爆发出一种极其复杂的光芒——是担忧,是愧疚,是心疼,是无数想要诉说却无从开口的情绪。

      他慌忙站起身,却因为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而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他顾不得发麻的腿脚,仰着头,急切地、用沙哑得几乎破碎的声音朝着窗口喊道:

      “桐桐!”
      “对不起!”
      “我……”

      后面的话,却被汹涌的情绪堵住,只剩下通红的眼眶和卑微又恳切的目光。

      宋汀桐猛地拉上了窗帘,隔绝了那道让他心乱如麻的视线。

      他背靠着墙壁,心脏砰砰直跳,手下意识地按住了又开始隐隐发闷的胸口。

      门外的周一让看着那重新合拢的窗帘,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像是失去了所有光亮。他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像是个被宣判了死刑的囚徒。

      然而,几分钟后。

      那扇紧闭了一夜的别墅大门,却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门,缓缓地从里面打开了一条缝。

      —》》》—

      清晨微凉的空气顺着门缝涌入。

      周一让几乎屏住了呼吸,心脏狂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期待和恐惧,紧紧盯着那扇缓缓打开的门。

      门后露出的,不是张姨,也不是保姆。

      正是他牵挂了一整夜、愧疚得无以复加的人——宋汀桐。

      他显然刚起不久,柔软的黑发有些凌乱,身上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连帽卫衣,越发衬得他脸色苍白,身形单薄。那双清澈的眼睛此刻红肿得厉害,像两枚熟透的桃子,显然是哭了很久。

      而此刻,这双红肿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里面盛满了复杂得令人心碎的情绪——有未消的委屈,有挥不去的难过,但更多的,是清晰可见的心疼。

      他就那样站在门内,微微仰着头看着门外狼狈不堪的周一让,嘴唇轻轻抿着,像是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周一让被他这样的眼神看着,只觉得心脏像是被最柔软的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胀,疼得厉害。所有的道歉和解释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翕动,最终只挤出沙哑不堪的三个字:

      “……对不起。”

      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承载了千钧的重量。

      宋汀桐的眼圈瞬间又红了几分,他飞快地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像受伤的蝶翼般颤抖着,掩盖住眼底翻涌的情绪。他侧了侧身,让开通往里面的路,声音很轻,带着刚睡醒的微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先进来吧。”

      没有质问,没有责怪,只有一句简单的“先进来吧”。

      却让周一让的鼻子猛地一酸,眼眶瞬间滚烫。

      他几乎是踉跄着迈过了那道门槛,踏入了温暖明亮的室内。一夜的寒冷和僵坐让他的腿脚麻木不堪,动作显得十分笨拙狼狈。

      宋汀桐下意识地伸出手,似乎想扶他一下,但指尖刚碰到周一让冰凉的手臂,又像是被烫到一样飞快地缩了回去,攥紧了自己卫衣的袖口。

      周一让捕捉到了他这个小动作,心里更是疼得无以复加。他知道,桐桐还在难过,还在害怕。

      张姨听到动静从厨房出来,看到门口这情景,愣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默默地又退了回去,将空间留给他们两人。

      客厅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周一让看着宋汀桐低垂着头、脆弱又安静的样子,看着他红肿的眼睛和苍白的脸,一想到这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强烈的自责和心疼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将人拥进了怀里。

      宋汀桐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却没有推开他。

      “对不起……桐桐,对不起……”周一让将脸埋在他散发着淡淡清香的颈窝里,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颤抖,“是我混蛋……我说了混账话……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病了……对不起……”

      他语无伦次地重复着道歉,手臂收得很紧,却又不敢太过用力,仿佛抱着一件失而复得却布满裂痕的稀世珍宝,生怕一不小心又弄碎了他。

      宋汀桐被他抱在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冰凉和细微的颤抖,能听到他声音里压抑不住的痛苦和后悔。

      颈窝处传来温热的湿意。

      他……哭了吗?

      这个认知让宋汀桐的心像是被泡进了温水里,所有的委屈和防线在这一刻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他僵硬的身体慢慢软化下来,一直强忍着的眼泪也终于再次悄无声息地滑落,浸湿了周一让肩头的衣服。

      他抬起手,轻轻地、回抱住了周一让冰凉的身体。

      感觉到他的回应,周一让的身体猛地一震,抱得更紧了些,却依旧小心翼翼。

      “不会再那样了……”他哽咽着保证,“再也不会那样说你了……对不起……让你难过了……害你生病……”

      宋汀桐没有说话,只是把脸更深地埋进他的肩膀,无声地流泪。

      清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将相拥的两人笼罩在一片温暖的光晕里。

      一个满身寒露,狼狈不堪。
      一个哭红了眼,脆弱易碎。

      隔阂和误解在拥抱和眼泪中似乎正在慢慢消融,但那道深刻的伤痕,仍需时间和更多的耐心去细细抚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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