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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天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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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肆想到阿爹之前的叮嘱，垂首道：“不瞒先生，我原名……”
不等江肆将话说完，老者微微抬手，挡住了江肆还未出口的话，“无需多言，既然来了，便坐下吧。”
“是。”
江肆这般乖巧的模样，倒是惹得老者勉力抬起了垂落的眼皮，笑了笑道：“让你来的那人，可曾告诉过你我是谁？”
江肆摇头，目光落在棋盘上，“家父只说要来天水寻一人，寻到人，自会有人告知我该如何做。”
老者闻言手中棋子复归原位，沉吟道：“我倒是没想过他会收下一个女儿，只不过，你都不知道棋局为何，当真甘愿入局为子？”
话落，室内一片沉寂。
老者久等不到江肆的回答，叹了口气，刚要开口，就听到江肆的声音。
“先生，家父也常问我这个问题，可是，晚辈有惑，不知先生可愿为晚辈解惑？”江肆的声音无波无澜，但老者却听到了其中掩藏的风暴。
“你既是他的女儿，老朽便也托大一回，姑且算作你的长辈，解惑授业自然是分内之事。”
“先生既如此说，那晚辈便不客气了。”江肆起身直面老者面前纵横交错的棋局，“世间棋局，纵横捭阖，虽是千变万化，可终归不过输赢二字。”
“可是若论输赢，只有执棋之人才可论输赢，先生您看，这些零落棋子在星位之间挣扎倾轧，输了是一地鲜血，赢了也不过是满地白骨罢了。”
说到这里，江肆突然伸手打乱棋盘，“晚辈进门，先生便执棋而问，想来是要做那执棋之人罢，晚辈虽然不知家父同先生说过什么，但，不论是先生还是家父，似乎都忘了，若以天下为棋，众生皆子，所以，既无执棋之人，先生所问，并无意义。”
江肆的话落下，点在老者心间，也落入寂寂暗处。
良久，老者失声而笑，“好一句众生皆子，天下为棋，众生皆子啊。”
“丫头，我喜欢你这句话。”老者扶着床沿，步履虽然蹒跚，腰背也早已佝偻，望向江肆的苍老目光中却带着令人心惊的坚定。
“十四年前，我本已然想好了自己的结局，可今日，老朽才明白，世间事，千般变化万般莫测，我安弥山不过芸芸众生尓。”
话落，安弥山直直地跪在江肆的身前，江肆一惊，随即就要闪身躲开，却被安弥山一句话定在原地，“丫头，老朽同他已然十四年未见，就当圆了老朽这一憾罢。况且……”
江肆只得生生受了安弥山这一拜。
良久，安弥山起身，江肆出声询问道：“先生和家父……”
安弥山忽然笑了，“看你这模样，怕是还不知道你那父亲是什么人罢。”
安弥山很确定帝师没有和眼前这个小丫头透露过只言片语自己的身份，本以为那丫头会顺势向自己探知她父亲的身份，谁知，江肆却是摇头。
少女的声音掷地有力，“先生 ，家父一城主帅，是弃军弃民心中的神，更是我的父亲。”
少女眼中燃起熊熊烈火，安弥山被那火焰灼痛，片刻后收回目光，缓步行至案几后落座，指尖轻捻杯沿，“丫头，他说让你来寻我，我会告诉你应该如何做，对吗？”
江肆点头。
安弥山苍老的面庞上染上些许笑意，“好，我可以告知你要如何做，但，我要你拜我为师。”
对此，江肆并无异议，从刚刚眼前这人的举动看来，此人和父亲定然关系匪浅，既如此，江肆也不多做犹豫，弯腰跪地，敬茶奉上，“老师在上，学生江肆拜见老师。”
安弥山轻轻点头，轻抿杯沿，朗声笑道：“好，好茶！”
“江肆，你既身入天水，日后你我之间便用你天水的身份，再者你我既是师生，也无需那些虚礼，明白吗？”
“是，学生明白了，学生如今名唤柳藻藻。”
“嗯，藻藻，坐。”
江肆坐在案几对面，师生二人两两相对，苍老与稚嫩，浑浊与清透在此刻诡异般的融合，注定要让着十几年的乱世迎来一个结局。
“世人皆知，王室倾颓，而自王室隐匿，天水纪氏，河东柳氏，陈留谢氏这三大世家蚕食中原，以致于军力分散，胡人踏破城墙，百姓沦为恶鬼食量，但，你可知，王朝兴亡，百姓荣枯的根本，却不在此。”
黑子落下，江肆随即落下白子。
“学生认为，在于王室倾颓。”
安弥山手中棋子久执不落，苍老的面庞上带着满意，口中却是疑惑，“哦？藻藻可知王室未倾之时，奢靡至极，上行下效，已然是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之景，如此，藻藻还认为是在于王室？”
江肆的目光未从棋盘上移动分毫，只出声道：“老师，该您落子了。”
安弥山这才将指尖黑子落下。
江肆皱了皱眉，白子略带迟疑，却也落在棋盘之上，开口道：“老师您错了，学生的意思是在于王室倾颓，而非王室。”
安弥山没有执棋，“藻藻，你输了。”
江肆点头，抬头看向安弥山，“老师棋艺高超，学生拜服。”
安弥山笑了笑，点了点江肆刚刚落下的一子，“既是学生，便给你一次机会。”
江肆摇头，“学生谢过老师，但，既已落子，便不该有悔。更何况，老师如何便知这便是输了？”
话音落下，江肆故技重施，打乱棋盘，笑了笑，开口道：“没有棋盘，便不会有输赢，老师没赢，学生也没输。”
对此，安弥山失笑，“既如此，此物你收好，便算作你的拜师礼了。”
“这是？”
安弥山摆了摆手，“这便是老朽一个前朝阉人于这纪府苟活至此的依仗，今日，送你了。”
一听这话，江肆连忙就要将手中的玉牌交换，却只听安弥山道：“放心吧，无妨，每日子时来此，可记住了？”
江肆点头，“是，学生记住了。”
——
这边江肆刚刚转身离开，白色衣袍随即落入幽暗室内。
“老师分明交代你只需将玉牌给她即可，你为何要收她为徒？”纪隐的声音虽然温润，但在安静地几乎没有一丝生气的室内仍旧显得格外突兀。
安弥山连头都没回就知道是谁，转身弯腰道：“老奴见过公子。”
纪隐淡淡点头，坐在刚刚安弥山的位置上，“安弥山，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安弥山叹了口气，“公子，您心中不是早已有了答案了吗，数月前，北方城墙外突然出现的那个神秘人物，事到如今，公子不会猜不出来是谁吧。”
纪隐不置可否，“所以，这就是你收她为徒的原因？”
安弥山沉默片刻，开口道：“老奴只是想看看，能让帝师那般人物亲自教导，细心养育的究竟得是怎样的人物。”
纪隐嗤笑一声，“安弥山，当年世家内斗，以致王室倾颓，王室分崩离析，你与老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你们应当清楚，如今帝师已然葬于北方，而你，收她为徒，你还不配。”
原本垂首站在纪隐身前的身影微微晃动，苍老的声音带着苦涩，“公子教训的是，老奴知罪。”
对此，纪隐只冷声道：“你那一手棋艺，也算是拿得出手，好好教她。”
“是，老奴明白。”
纪隐转身离去之时，白色的身影只落下一句，“安弥山，你要明白，你能活到现在全因老师保你，她既然是老师的养女，你更要知晓自己的身份。”
“是，老奴明白。”
“嗯。”纪隐转身离开。
安弥山看着纪隐的远去，透过被风吹起的白色衣袍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风华绝代的人，他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没有名字，没有来历，世人都尊称他为帝师。
那时的百姓虽然不算温饱富足，但好在没有战乱，倒也算是安稳，至少在他们眼中确实是如此这般。
——
“身居高位，目之所及为云端之上，自然看不到藏在暗处的疾苦。”
江肆的话音落下，对刚刚安弥山所说的安稳生活不置可否。
眼前这人当年在王室内廷想来也是一手遮天的人物，即便因为阿爹的影响心思有所变化，可知道和理解是两码事。
安弥山笑了笑，“你和他真的很像，我见到他的第一天，他也是这般说的。”
“只是，那时的我不明白，他口中所谓真正的盛世究竟是什么模样。但我知道，那一定很好，很好。”
江肆没有说话，阿爹口中所谓真正的盛世，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阿爹也从未和她说起过。
突然，江肆意识到什么，抬头看向安弥山，目光如炬，“所以，现下的乱世，是你们一手所造就？”
安弥山对江肆的疑惑有些惊讶，“他没有和你说起过吗？”
“你说的对也不对，十四年乱世，是众人一起造就，帝师只是加快了它的进程罢了，所谓大破大立，便是如此。”
过往的回忆一幕幕落在眼前，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江肆忍得眼眶通红，怒极反笑，几乎要拍案而起，“大破大立，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那这十四年来死的那些人算什么？是你们执棋之人手中可以随意安置的棋子吗？”
这是江肆第一次真正的认识了那个抚养了自己十四年的人，原来藏在那样温润皮囊下的竟是这般血腥的面孔。
安弥山闭眼，沉声道：“丫头，我知你心中有怨，但，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帝师所为只是加快了它的进程，即便没有帝师和我，这乱世也要来。”
江肆一把抹去脸上泪痕，“纵然你们诸多理由借口，但那些堆在这十四年的白骨，不该成为你们理想的祭品。”
说完，江肆深吸一口气，不等安弥山开口，便弯腰道：“老师，学生今日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