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舟自横》树落叶

1、第 1 章

　　大学总有几个约定俗成的考核标准，莘野上的大学就有一条，“要学会游泳”。无论是大一还是大四，不管是蛙泳还是自由泳，总要有一学期要必修游泳课的，而期末考试必须要在标准100米泳道完整游完才算合格。
　　大一时候因为游泳馆维修的事情，莘野从善如流地逃过了这一项考试。现在学校的游泳馆终于翻修一新开放了，本来大一上就要开设的游泳课终于提上日程，江湖传闻下学期游泳课是肯定要开了。
　　“现在游泳馆试营业，学生一次才8块，跟白捡似的。
　　莘野深吸一口气，将泳镜塞进背包。
　　B站的教学视频里说“水是你的朋友”，现在他要去会会这个“朋友”。
　　就在他握着门把手的瞬间，房门突然从外推开。
　　“去吃饭啊这么早？”柯雨的声音让莘野整个人弹跳起来，是真的双脚离地的那种跳。作为易受惊体质，他这反应已经让室友们见怪不怪。
　　“又吓你一跳啊。”柯雨笑着扶住他摇晃的身子，身后的两个计算机系室友也鱼贯而入。
　　莘野晃了晃泳包：“游泳馆开了，去踩个点。总得去会会那个让我大一愁到现在的游泳课。”
　　自从知道这个学校不成文的毕业规定，莘野便一直惦记这个事情。
　　小时候也不是没有去玩过水，但是那都是真的“玩水”，根本没想到有一天还是真的要游泳啊。
　　柯雨挑眉：“你又不会游，等我泳衣到了陪你一起啊？”
　　“下次吧，”莘野摆摆手，“刚看了B站教学视频，想自己先试试。”
　　在柯雨的“哎哎哎”声中，莘野毅然关门离去。
　　一方面觉得游泳也不难，处于跃跃欲试的状态，另一方面又有点自知之明，觉得自己一个人去更放得开一点，柯雨去了，又要教他，他不好意思。有些战役，还是先独自面对……试试水比较好。
　　新游泳馆里弥漫着消毒水。傍晚灿烂却不灼热的阳光透过弧形玻璃顶，在水面上碎裂成万千光斑。莘野拒绝了前台热情的课程推销。
　　才不要混在一群小朋友中间学换气。
　　站在岸上犹豫了半天，先在浅水区游了一会，很快莘野很轻松地飘在水面上，很快的掌握了“飘着”这个姿势。
　　水温柔地托举着他的身体，浮力带来的新奇感让他自信膨胀。莘野脑子里飘过一个喜滋滋的念头：说不定我真是被学业耽误的游泳天才！
　　这个荒谬的念头驱使他抓着一块蓝色浮板，悄悄滑向深水区。
　　1.4米，1.6米，1.7米...
　　回忆着视频里的教学动作，莘野闭着眼专心致志地和自己的脚较劲。
　　视频里说的“收翻蹬夹”每个步骤都在脑中回放，却总是顾此失彼。
　　收收收……不对要翻！慢收翻!快蹬夹！
　　！@#……
　　按道理常年跳舞，莘野自认为柔韧性不错，这点优势本该让学游泳事半功倍，翻脚什么的应该不在话下。
　　确实翻脚不在话下。
　　但是奈何某人根本想不起来要翻啊！
　　结果是谁，谁在水里却像个笨拙的企鹅！
　　这不科学啊！视频上说小孩子学的快是因为柔韧性好啊！他的柔韧性就很好啊！
　　难道关键不是柔韧性！是小孩！
　　在头脑风暴中莘野完全没发现他已经悄无声息地偏离方位，漂到了隔壁泳道。
　　撞击来得猝不及防。
　　一瞬间混沌的水世界瞬间吞噬了他，浮板脱手的刹那，莘野才惊觉自己根本不会踩水。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
　　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忽的一下灌进鼻腔，压迫胸腔，水的浮力一下化作千万只推搡的手，让莘野在水中慌乱地找不到平衡死亡从未如此具象化。只能在慌乱中扑腾，脑海中还有空闪过荒谬的念头：“完了，我怕是第一个需要救生员出场的螃蟹了...”
　　就在他内心戚戚时，一双手稳稳托住他的腰际。那双手人轻而易举地将他带出水面，像拎起一只落水的小猫，把他拖出水面。
　　得救了！
　　莘野本能地缠上去，紧紧抱住那人的头颈。
　　“咳咳咳...”莘野趴在对方肩上剧烈咳嗽，眼角生理性泪水模糊了视线。等终于喘过气来，抬头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水珠顺着对方利落的下颌线滚落，泳帽包裹下的五官显得愈发凌厉。
　　莘野的心脏突然不合时宜地加速跳动，即使在这种狼狈时刻，这张令人惊叹的脸依然让人无法忽视。
　　那人似乎也在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莘野，好看的眉眼里带着一丝惊讶，但是也仅仅是须臾间变一闪而过。

　　“训练泳道不要仰泳。”那人的声音透过水声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句话不是对着莘野说的，而是另一个撞莘野的人。
　　他将莘野安置在池边，转身捞回漂远的浮板。

　　当那双眼睛再次看向他时，莘野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就跟着对方的指令开始练习蹬腿。
　　“先蛙泳腿我看看”。
　　“放松，水会托住你”
　　每一个指令都简洁有力，每一个触碰都恰到好处。或许是因为救命之恩，或许是因为...美色惑人。
　　就在莘野感觉自己逐渐找到节奏时，池边传来戏谑的声音：“泊舟，什么时候收徒弟了？”
　　莘野抬头，撞进一双含笑的桃花眼。金发少年随意靠在池边，水珠从他结实的腹肌上滚落。两个风格迥异却同样出众的帅哥站在一起，瞬间吸引了全场目光。
　　亳州？
　　原来他叫这个名字。莘野在心里默念。“是个地名？怎么叫这个名字？有什么寓意？”
　　不过陈都灵也叫都灵啊……什么跟什么……管那么多干嘛
　　莘野满脑子小剧场。
　　这人教学时认真专注，离开时却干脆利落，连个名字都没说。
　　无情还是中央空调？莘野在心里默默打标签。
　　更衣室里，江季白还在苦苦思索：“绝对在哪见过你那个小徒弟...”江季白对莘野特别感兴趣。
　　许泊舟研一时候就独自开课题做实验，在别人还在给师兄师姐打下手的时候，就能以一作发顶刊，甚至有的研三的学长学姐还要请他帮忙检查实验数据。现在研二就持有稳毕业的成果。教授多番在游说劝他不要放弃科研，力劝他读博，在研二直接硕博连读，只要申请，方便大门随时为他打开，想去更好的学校读博也可以力荐。十足的科研天才，用导师的话说，就应该在实验室发光发热。
　　而许泊舟似乎还没想好，离研二结束还有一些时间，他的确很享受科研给他带来的成就感，但科研是一条漫长又艰辛的道路，也许很快会有成就，也许一辈子也不会有成果，耐心是科研人一辈子的课题。
　　也是读了将近20年书，父母并没有给他太多压力，在专业的深造上给予了他足够的自由，虽谈不上苦，但是也没有什么甜，读博也是就在校园里再待多2年，并没有不一样的结局。
　　说他有多爱科研，也不见得。他只是习惯做着这样的事，而这些事，恰巧似乎也并不费力。
　　所以人生至今，顺风顺水，平静无波。
　　许泊舟没有回答江季白的话，只是加快脚步离开这片湿漉之地。他向来讨厌一切黏腻不清的场合。
　　直到晚上江季白还在想到底在哪里见过莘野，这个想不起来的感觉如鲠在喉，简直抓心挠肝，可是许泊舟根本不给他解惑。
　　其实学校就这么大，说不定在路上碰过面也不一定。但是江季白觉得应该不是简单的碰面，不然许泊舟也不至于这么反常，一定有什么地方他遗忘了。
　　于是晚上躺在床上，拧着眉毛点开了抖音，一条一条抖音滑上去。把追的短剧看了，就开始随便刷，唱歌跳舞什么的，他涉猎很广，都看。
　　等等！
　　跳舞！！
　　江季白“唰”地弹起来，返回去看刚才刷过去的一个男爱豆抖舞视频。肯定是哪个粉丝发的安利视频，超绝运镜剪辑，恰到好处的降速和配乐，昏暗的蓝调灯光下，连眼神都变得迷离了。
　　这一下顿时唤醒了江季白的记忆。
　　“我靠我想起来了！”江季白冲进许泊舟房间，许泊舟还没休息，正坐在书桌前戴着耳机看电影。
　　许泊舟取下耳机看着江季白，江季白也不管，火急火燎的。
　　“那个那个，他不就是之前校中秋晚会上，舞台上跳舞的那个么！”江季白激动得直转圈，“我说呢！你根本就不爱凑热闹，一般看都不看一眼的，就在那看完了那个节目！还只看了那个节目！”
　　也是一个蓝调的夜晚，许泊舟和江季白一起路过操场，初秋的风中带着桂花的香味，甜丝丝的。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让江季白忍不住看了过去，是校学生会筹备的中秋晚会现场，也会有很多社团参加借此招新。现在舞台上应该是舞蹈社，少男少女们在舞台上引起热烈掌声。
　　许泊舟也扫了一眼大屏。
　　摇臂正好绕过前排将镜头拉远，扫过少年清秀的侧脸带到全身，少年眼神随镜头流转，每一个动作都有力干脆。
　　许泊舟破天荒地站在那里看完了整场演出，连江季白催了他两次走了，他才淡淡应了声嗯却并没移动。
　　记忆里少年在蓝调灯光下起舞，衣袂翻飞间若隐若现的腰线白得晃眼，与白天泳池里那个笨拙的新手判若两人。
　　许泊舟唇角微扬，重新戴回耳机。电影正在播放关键情节，但此刻他脑海里只剩下那个在水中扑腾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