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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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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俊伟躺在床上,骨裂的疼痛让他不得不睁着眼睡觉。
如果Colin在就好了。
他开始幻想那双冰冷细腻的手,抚摸他的伤痛。在他耳边吹气,震他一下,他就不疼了。只要他肯,随便什么都可以,只要Colin愿意。
只要你。
“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
这是Colin很喜欢的歌。他刚买的唱片,就在夏俊伟的出租屋里放着,整日整夜的放,也不怕划伤。
Colin就是那样很浪漫的,很不顾结果的一个人。他不会想过保存唱片,他可以再买。
Colin。Colin!Colin…
感情就是这样。所得到的欣喜、幸福一定以千倍百倍的痛苦、怨恨报复回去。
他早该明白自己输不起,却仍甘之如饴。
飞蛾扑火般的自虐,想证明自己是那个意外。最终被真相的火焰灼烧殆尽,成了蜡烛边黑漆漆的残缩物,一抹就成了灰。
高烧让池琙的脑子浑浑浊浊。爱情很痛很痛,我不要了。
他手极快的拂向腰腹。那条可怖的伤疤因情绪不稳突突的直跳。池琙疼的浑身无力,任虾一般被困在蒸笼中,浑身通红的蜷缩。
阿米替林已经吃完了,只留他在这里死扛。池琙瘫软在汗湿的床单上,濒死的喘息,贪婪的渴望着那疼痛停止的时刻。阿米替林把不能用身体承受的疼痛隔绝开来,给他留下脆弱的喘息空间。在每个要疼疯的夜晚,阿米替林就是他的哥哥。
混沌之时,池琙脑海里只出现了一个人。那个不管自己怎样乖张叛逆、自卑脆弱,都不会将他放弃,千方百计救他与水火的那个人。
舌头已经被咬破,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如果他在就好了。他会让自己咬着他手臂痛苦的发泄。
哥哥…
“哥哥!”
池珩下意识的拿起了听筒。专线座机柔红的灯光仍把脸照着旖旎一片。但对面没有任何说话声,只留下了一些喘息。像兽的呻吟,又像一只鸟撕裂嗓子后,微弱的呼喊。
那只鸟很漂亮,所有人都喜欢。它又很脆弱,随时就会受伤。它总想飞出去,只可惜只是遇上对流,就被冲得头昏脑胀,险些撞上玻璃。
十五分钟的路程,从半山到浅水湾并不慢。池珩几乎是轻车熟路的打开门,迅即的走到卧室。
那只鸟真的很漂亮,即使奄奄一息,华羽也仍鲜亮。不像窗边的麻雀,就算吃的圆滚滚,毛洗的油亮亮,远处看还是灰的,像一块石头。可麻雀生命又实在顽强,随处可见,永不被困笼中。整个香港,都是他们的巢。
专线已经被打掉了,这也是自己能接到电话的原因。来晚了,池琙已经疼昏了过去。
池珩把池琙捞起,半跪在床上,让池琙的头沉沦在自己臂膀之间。池琙就躺在池珩的怀里,像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四岁的他接过了襁褓中的婴儿,徐巧倩带着产妇的脆弱又彷徨的说,“池珩要好好爱弟弟哦”
他点了点头,看着那刚出生不久的孩子。
那个抢走他仅存的父爱,夺走他继母的关注,否定他唯一的身份的那个孩子。一个侵略自己领地的对手,一个代替自己家庭地位的敌人。此刻是那么脆弱,就躺在他怀里。
如果他…一切还是原样,只要那一下。
但他没有。
池珩只是轻轻的看了怀中的那个人,似乎在理解他诞生给年仅四岁的他的身份带来了怎样的变化。
接着,他轻轻的慢慢的低头。
在他的耳边轻声呼喊出那个决定两人一生中纠缠不定的称号
“弟弟”
池琙刚播出号码,就被瞬间接起。
“喂?阿琙!有事吗”
“我要见你。”
“很重要吗,阿……”
池琙直接挂了电话。
他捏着手中那份报告。隐瞒了14年的真相,即将要被揭晓。
不到30分钟,池珩就到了。
“路上堵车”
池珩极抱歉的说了一句。肩上已经淋湿了,裤脚处的泥渍还没干。很明显他没打伞,快跑来的——这种阴雨天气,池琙的伤口又要发痛了。
但池琙不在客厅,也不在卧室。池珩四处找了找,终于在阳台看到他的身影。极其瘦弱,整个人被削成了一块,只立在那里,像一块木头桩子的影子。
池琙没有转身,任由混合着腥咸气息,潮湿的阴风吹在自己的伤口处。他穿的衣服很薄,窗户又开的很大,衣服“啪啪”的响。远处的雷又轰的炸开,雨点猛烈的撞击的窗户——雨从早下到晚仍没有停止的迹象。
透过闪电带来的强光,在那一瞬间,池琙看到了池珩的脸 。
或许是那白纸上的黑字太刺眼,或许是这默不作声的氛围太卑鄙。池琙把那份报告撕成碎纸,风把它吹向各地。纸片飘飘落落,像极了香港的雪。
池琙等了27年的那场雪。
他终于明白了香港——不会下雪。
池琙微微一笑“我没有哥哥”
那句话轻易的飘过来,甚至没有给池珩防备的机会。在他做出反应之前,大脑就已先理解:在弟弟的心里不要有哥哥。
那感情掀起万丈狂澜,又迅速淹没池珩。水打的他头昏脑胀,肺被挤的像踩扁的矿泉水瓶,吸不进一点空气。池珩强撑着身体,才堪堪保持站立。嘴木然的张开,即使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叫嚣着,他也喊不出来。失语的恐慌远不及此时。如果可以,他宁可聋哑,宁可一辈子!也不要听到那句话…想哭,却没有流泪。一个内心没有源泉的人不会流下眼泪。他的心是一口井,已经被池琙堵死。
池珩突然听到一声极轻微的叫喊,“池珩”。那声音太小了,却这空旷的房间里,引起了一阵阵的回声。声音越来越大,几乎震耳发聋。他刚把那句话咽下去,手心就发出刺痛。低头望去,已经被掐出血了。血红一片,多像池琙的唇。
多么轻柔的唇啊,多么美丽可爱的人啊,多么狠的一颗心啊。就这么决绝地自私地断绝了两人的关系。他的弟弟——一位卓越的暴君。随意一语,莞尔一笑。轻而易举就剥夺了他存在的意义。
池琙的伤口并没有发作,只是肌肉还是紧绷着,提醒着13岁那年的决定。那天,刀尖刺肉。那天,兄弟定断。
疼痛已经被屏蔽了,他受不住的,他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