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黑化失败》法多

3、第三章

　　茶盏上袅袅的热气仿佛瞬间凝滞，兰煜时一贯的从容优雅险些破防，努力抿住嘴不让茶喷出，喉结艰难的滚动了一下，勉强保住了体面。

　　在场之人皆缄默，只有炉火劈啪作响。

　　荧落最先回过味来，捂着嘴，眼睛兴奋地眨动着，在两人之间来回梭巡，盼着好戏。

　　晔音倾身向前，几乎与兰煜时鼻尖相抵，毫不遮掩地直视着他。

　　四目相接，阅人无数的兰煜时却没有在晔音的眼中看出一丝爱意，更像是...雄鹰看到了兔子，那种好奇和狩猎的欲望。

　　兰煜时也分辨不明，清咳几声，撤过身子。

　　赛伊德默默捂住荧落的耳朵，“少儿不宜啊。”

　　“你适才所说，我同意。”晔音举起茶盏轻掩唇鼻，抿了一口，透露浑然天成的贵气，悠悠开口，“准备吧。”

　　“好勒。”赛伊德脱口而出，话音刚落，才惊觉莫名其妙的被对方气场牵了鼻子走，在众人齐刷刷的目光中不由红了脸，恨恨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嘴，而后尴尬的离场。

　　事既成，其余人也都一并离开。

　　夜幕笼下，轵城虽在沙漠腹地，却冷风刺骨，雪意渐起。

　　晔音推开窗，寒风灌入，她垂眸见众人嬉闹着穿过院子，目光落在兰煜时的身上，心中暗想，“这个人，要为我所用。”

　　似乎是察觉到了身后的目光，兰煜时顿下脚步，回首望来。

　　晔音居高临下，坦然迎向他的视线。

　　兰煜时更加确认了，这女人，果然是在狩猎。

　　冬节之日，轵城长街彩绸高悬，冰灯辉映琉璃瓦，踏火舞姬赤足掠过雪地，骆铃声碎金般洒满市井。

　　荧落嫌博珍宴虚伪无趣，早早溜去逛集会。

　　客栈外，兰煜时一席月白锦袍立于驷马车驾前，银狐裘领缀着细碎冰晶。

　　赛伊德和白三问穿着大笙锦缎制成的华服，英气非常，正候在车驾旁。

　　“这女人真是不靠谱，这眼瞅着要到时候了，还不出来，磨磨唧唧的，耽误事，”赛伊德埋怨。

　　“女子梳妆，本就讲究。”白三问扶了扶金丝眼镜。

　　“当家的，你可别被那女子给唬晕了，仗着有几分姿色就随意撩拨，绝对有问题。”赛伊德还在为昨日被牵着鼻子走而懊恼。

　　话音未落，院门开启。

　　那“有几分姿色”的女子从有些幽暗的客栈庭院走出，踏入盛光的街市中，世间似乎在此刻静了三分。

　　大笙锦袍随着她的步伐折动幽光，暗纹如月华流转，绛红裙摆上浮动着星辉碎光。寻常珠钗反衬得熠熠生华。

　　所见之人目光再也无法移开分毫，那般肃穆华贵，如悬崖奇花，如壁画神女。

　　即便是兰煜时游历千帆，阅人无数，却仍难掩震撼的内心，

　　白三问松了口气，“大笙有救了。”

　　赛伊德默默点头，呵出的白雾都忘了散。

　　兰煜时走向前，优雅躬身，向她伸出手。

　　晔音自然地将指尖搭于他的腕间，在他的牵扶下，坐上了马车。

　　赛伊德回过神来，赶紧合上不知道何时张开的嘴巴，策动马车前行。

　　车厢里，沉香袅袅，兰煜时望着窗外飞掠的冰灯，耳朵却察觉灼热的目光。

　　“姑娘如何称呼？”兰煜时开口道。

　　晔音闭眼轻笑，“既不在乎，何必相问。”

　　兰煜时合上窗，“那至少，也该有个名号，或许日后会响彻天下。”

　　“哦？”晔音斜睨他一眼。

　　兰煜时眼底含笑，二人目光相交，“若你能超越玉帛主，成为衔璧君，那就连各国帝王都要敬你三分。”

　　“听上去倒是有趣。”晔音勾起嘴角，那熟悉的狩猎欲望再次从她眼底浮现。

　　车身一顿，赛伊德道：“到了。”

　　兰煜时推门而出，霜雪随风扑入，在睫上融成细碎的金光。

　　“就叫叶饮吧。”

　　博珍宴上，千百琉璃灯盏高悬，映得满堂华彩，照如白昼。金鼓齐鸣，竹迤逦，舞女旋身起落，彩袖翻飞，似流霞倾泻。香炉吐雾，珍馐美酒列满案几。长廊两侧，各色奇珍异宝、海外舶来之物琳琅陈列，光影摇曳间，宾客衣香鬓影，言笑纷然。

　　此时，一行人并肩而入。

　　为首女子步伐从容，气度天成，眉目冷冽中自有逼人威势。比肩而行的男子，倒衬得些许清绝温婉。二人衣袂所拂处，锦缎流光内敛，暗纹折射灯火，宛若银河倾泻，星辉淌流。所过之处，宾客皆下意识偏首凝望，低叹声此起彼伏。

　　紧随其后的白三问心中大喜，立刻抢步上前，拱手笑着趁机推销：“诸位商友，这便大笙绸缎最新织造之品，其妙若眼见，断无亏本之虞。”

　　他言辞机敏，轻抬衣角一隅，只见暗纹随步光折，果真如星子点点流转，随身而舞，立刻有人点头赞叹。

　　场面顿时热烈，赛伊德在人群中穿梭，收取订金，白三问飞笔疾记，配合默契。

　　随着一声浑厚的笑声响起，老莫大步入席。此人自珍宝起家，入商道仅十载，便跻身万燕使之列，盛名远扬。

　　老莫举杯寒暄，与众共庆片刻，旋即登上二楼雅间落座。众人目光随之而动，议论愈发炽热。

　　“听说那宝物是罗圣国女王的心头好，若能借此讨好女王，便有望获金器运输资格。”

　　“其中利益之丰，足以一举跃入玉帛主之阶。”

　　前往拜访老莫的人络绎不绝，兰煜时举杯之时，目光却不时掠向那处动静。叶饮尽收眼底，淡淡一笑：“看来，你此行另有目的。”

　　兰煜时不作辩解，只轻抬手，敬她一盏酒，“这老莫手里的珍宝，可非寻常人能得一见。”

　　叶饮轻抿糕点，神色淡然。曾经祁国强盛，万国来朝，彼时她作为长公主，所见至宝不计其数，如今已无兴致。

　　兰煜时起身，“毕竟是传说中的狱星石，无论如何也要瞧瞧，长长见识。”

　　叶饮一顿，幼时，母亲发间步摇摇曳着碎晶名为狱星，本以为只是梦境，可那宝石彩芒暗藏，凝聚万物璀璨，美得真切，她难忘至今，于是不自觉的跟随着兰煜时踏入雅间。

　　房中烛火摇曳，光影暗合，锦台之上，静置墨曜冠冕，其心嵌着的狱星石，初看若幽火沉眠，细观则层层光彩自其深处涌出，宛如世间芳华淬炼的极致晶华。红若熔金，蓝似寒焰，碎光凝聚成星河倒灌，令人目眩，竟令四周灯火失色。

　　“莫掌柜，好久不见。”兰煜时口中寒暄，视线却落于那黑曜冠冕难移半分。

　　“恭喜兰弟，晋身百真郎，后生可畏呐。”老莫端坐在锦台旁品茶。

　　“莫兄说笑了，你入商道不足十年便跃升万燕使的传奇至今无人能及，奇货盈手，实在令我等望尘莫及。”兰煜时走近锦台。

　　老莫笑着摆手，“请便。”

　　兰煜时俯身凝视力，流光溢彩尽数倒映在他的眼底。

　　“妙啊...太妙了。”

　　兰煜时几乎不加盘算，手指变换指尖轻点锦台，给出他的价码。

　　老莫眯眼，“方才蔡掌柜可是出了比你高三成的数。”

　　兰煜时指尖微顿，旋即手势一变。

　　老莫神色未动。

　　兰煜时眉心微蹙，沉思许久，指节紧绷，手掌向上，缓缓摊开。

　　老莫唇角浮笑，亲手执壶，为兰煜时斟茶。

　　“请坐，兰掌柜。”

　　兰煜时面色一松，却见额角渗出细汗，坐在了锦台的另一侧，接过老莫的茶。

　　正欲举杯，却被适才无声的叶饮拦下。

　　“记着，你欠我一个恩情。”

　　兰煜时面露愕然，却依着叶饮将茶落下。

　　叶饮悠然开口：“《物缘记》载，狱星，结于万丈深渊，历经地火与冰海的千百年压炼，从地狱之境重见天日，存世无几。其光内蕴，触之生温。更重要的是——”她自鬓间取下发簪，慢慢走向宝石，“坚不可摧，凡铁钝器，难伤其分毫。”

　　她转而望向老莫，带着一贯不容置疑的威压。

　　老莫眼底极快掠过一丝惊澜，但数十年的商场风浪让他瞬间便稳住神色，反而笑了起来，“姑娘年纪尚轻，竟懂得如此渊博学识，老夫佩服。”说着不动声色地欲将宝盒盖上，“不过，宝石虽坚，如此粗暴验货之举未免唐突，若不慎留下划痕，这损失...”

　　他话音未落，叶饮的银簪已迅猛点出，精准地抵住即将合拢的盒盖，阻止了他的动作。

　　“既如此疑心，缺发诚意，那此次交易，就此作罢！”他紧握住叶饮的手腕。

　　晔音面露厌恶，用力抽回手。

　　老莫趁势“啪”的一声将宝盒彻底盖上，收回怀中。

　　惯会审时度势的兰煜时心中已然明了，起身看似随意地站定在老莫和叶饮之间，将叶饮挡在身后，“莫掌柜，何必动怒呢？”

　　“我愿仍已适才的价格为注，承担验货的损失。”兰煜时握住老莫的手腕，力道渐重，迫着老莫将宝盒重置台上。

　　“莫掌柜，你在顾忌什么呢？”说罢，他拾起先前掉落的簪子，不及老莫反应，猛地向下刺去。

　　“不可！”

　　老莫失声惊呼。

　　尖锋在距离宝物丝毫之间停下。

　　“真相已经不言而喻了，对吗？”兰煜时笑着。

　　老莫的额角渗出细密冷汗。

　　“之前我就在想，你既知罗圣女王心意，大可自己进奉，长远而言，运金利益更甚，而你却偏偏做一锤子买卖。”兰煜时稍作停顿，观察着老莫急剧变化的脸色，缓缓道，“原来是想骗个倒霉蛋，捞一笔。若女王未未辨真假，你仍是珍宝大商，名声更噪。若女王识破，那你便有的是时间溜之大吉，还得了一大笔傍身之财。”

　　老莫的拳头在袖中紧握，指节发白，呼吸都重了几分。

　　“你踏商路不过十年，跃升迅猛直至万燕使，原来是你所谓的珍宝大有名堂呐。”兰煜时注目着狱星墨冠，“如此高明的手艺，常人实属难辩。”

　　“我待你不浅，你晋升百真郎的牌碟上，也落下了我的印。”老莫带着怒气。

　　“可是你还是算计了我，全部身家，不是吗？只是你没有料到...”兰煜时走向叶饮，轻轻拍了拍叶饮的脑袋，“我的伙伴，竟有如此魄力当真敢验你的货。”

　　这孩童般的逗趣温情从未有过，叶饮怔住，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兰煜时浅笑，转向老莫，“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这一呢，是我现在就冲出去揭穿你的骗局，届时你只有自证破局。”兰煜时笑容可掬，语气却冰冷，“当然啦，这肯定是行不通的，只怕到时你捞钱不成，财路尽断。”

　　“二呢....”兰煜时凑近老莫耳边低语，“给我吧，你只是没赚，但也没亏，起码你往后的安稳日子，保住了。”

　　兰煜时手指点在锦台，“怎么选择呢？莫掌柜。”

　　良久，老莫颓然行至门口，脚步顿住，声音沙哑疲惫，“想必，你清楚规矩。”

　　“莫掌柜放心。”兰煜时向老莫挥手，“今日，多谢割爱。”

　　见老莫走出，众人屏息，随即老莫抬手示意成交，顷刻间，叹息声充斥宴堂。

　　所有目光灼灼聚集，带着艳羡与好奇，齐齐投向那扇开启的门。

　　叶饮和兰煜时缓步而出，厅堂喧嚣骤然静止，宾客凝神注视。

　　狱星墨冠折出的万千华光将叶饮笼罩，高贵的身姿令人心生敬畏，炫光交错流转，神圣凛然，竟不敢长久直视。

　　“恭喜兰掌柜！”一声高呼打破寂静，人群彻底沸腾，掌声与惊叹交织，震荡梁宇。

　　兰煜时优雅行商礼回应祝贺，声誉与威望在此刻水涨船高。

　　叶饮侧首，声音悠淡如烟，“你欠我的恩情，给你一个偿还的机会。”

　　兰煜时未料到风水轮流转来得如此迅速，朗笑着，“愿闻其详。”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