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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晔音公主,你输了。”

      晔音公主独立于玉阶之上,虽一身风华染尘,凤眸中的光芒却未曾黯淡半分,燃着冰冷疯狂的气焰。她居高临下,审视着步步走近的新帝——那个孱弱温驯的九弟,晔寰。

      晔寰身着绣金玄袍,冠冕垂旒,眉眼间依稀残存的温润和稚气。

      晔音恍惚,心底翻涌着荒谬的错觉,或许这一切并不是真实。

      乐康殿外,杀戮声渐熄,晔音公主最后的精卫被歼灭。涓涓细流从门缝渗入,先是浑浊的朱红,又迅速被清水稀释,在地面蜿蜒出数道淡粉色的污痕。清晰刺鼻的血腥气味又反复提醒她,这并非梦境。

      她目光如刃,似是要将晔寰的平静撕碎,看穿真正的他。

      “或许,”晔寰轻启薄唇,带着一丝幽冷的寒意,在空旷的大殿中格外清晰,“当年长姐不该将我从凛泉川的冰窟里捞起,更不该...”

      晔寰停下脚步,“费尽心思带我回到这皇城之中。”

      凛泉川...终年不化的寒冰,刺骨的湖水,她扣住冰缘血肉模糊的指尖,少年濒死苍白的脸......记忆汹涌袭来,晔音公主眼角微颤,她明白,眼前人真真切切就是那个被自己悉心守护的九弟。

      他们二人皆是夜圩国的和亲公主们所诞的皇子,后杞国与夜圩国交恶,宫中夜圩国而来的一干人等受尽排挤压迫,自身难保,子嗣皆被送往皇家族陵凛泉川。

      被放逐的皇子,实同弃子,任人可欺,其中艰辛难以道明,只有晔音和晔寰在那极寒之地存活了下来。晔音本是骄矜贵女,却练就硬朗体魄和精湛骑射,将怯懦的晔寰护在身后。二人于无尽寒冬中度过难捱的岁月,相互支撑,视彼此为少年记忆里的温暖与光明。

      晔音殚精竭虑,抓住父皇巡游凛泉川祭祖的时机,在围猎场上以性命搏杀,大放异彩。剜血立誓与母族割席,才换来父皇垂帘,得以带着晔寰重回皇城。

      她一步步走来,封闭情感筹谋算计,终于接近那至高的权柄,却万万不曾料到,最后关头竟是被从未怀疑的至亲背叛。

      苦难凝结的情谊,此刻成为最尖锐的利刃刺入她自认为钢铁锻造的心中。

      晔寰微微颔首,眼底静默如古井深潭,“多亏了长姐,为我扳倒太子,扫清障碍。只可惜啊,长姐七年心血,算尽一切,最终却是将权柄送到我的掌中。”

      “卑鄙!”晔音公主怒斥,带着久居上位的威压,震得空气嗡鸣。两侧侍立的宫人护卫下意识躬膝。

      “是长姐教我,唯有权力最重。我学得很好,不是吗?”晔寰轻轻摆手,身后的老嬷嬷躬身上前,将一樽白玉酒盏高举过顶。

      晔寰捻着酒盏,“你们都退下吧。”

      身侧的侍卫犹豫,却不敢违抗。后撤出殿,将殿门虚掩,严阵以待以防之不测。

      空旷大殿只剩姐弟二人,晔寰持盏,缓步踏上玉阶,与晔音站在同一高度,平视着她。

      “长姐,请。”说着,他将酒盏递出“此乃父皇遗愿。”

      晔音仰着头,紧盯着眼前人,那个成日躲在自己身后的小不点,如今竟比她还高出了半个头。

      她骤然挥袖,挡开晔寰的手。

      酒盏飞旋而出,清脆砸落在冰冷的墨玉地板上,醇香酒液四溅开来。

      晔音走近一步,目光挑衅阴冷,歪头露出欣长的脖子,“有胆量,你就亲手杀死我。”

      晔寰垂眸凝视着她,忽然笑了,那笑里无喜无怒,脚步未曾后退半分,“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长姐,”他语气轻缓,“我没打算杀你。”

      清冽酒香弥漫,映着夕光。

      “凛泉山清静,适合休憩心神,长姐便回到那里,守着我大杞族陵,静思己过吧。”晔寰转身离开。

      “你会后悔的!”晔音愤怒嘶吼。

      晔寰顿步,在透窗而入的一线光晕中侧过身,夕阳的金光勾勒他半张脸的轮廓,嘴角微不可查的扬起极浅的弧度,眼神却深沉难测,透出与他昔日截然不同的阴鹜。

      “朕,拭目以待。”

      *
      囚车的木轮碾过官道的尘土,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长长的队伍在通往北方苦寒之地的道路上缓慢蠕动。

      队伍中,那辆特制的囚车,金丝精铁铸就的栏杆在阳光下闪着冷光,里面困着一位身着素色孝衣的女子。

      她身上看不到丝毫罪人的颓唐。那身麻布孝衣穿在她身上,被她的脊梁骨撑得笔挺,反像一袭特制的素色冕服。她下颌微扬,目光平静地掠过道路两旁投来各色目光的百姓,眼里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审视和深藏的、未曾熄灭的骄狂。

      此行不似赎罪流放,倒像是一场沉默的巡游封典,她依然是那个睥睨万物的大杞公主,晔音。

      囚车行至一片广袤的麦田边缘。金黄麦浪翻滚,天地开阔。

      一道身影拦住去路,来人风姿卓绝,一袭白衣端坐骏马之上,带着沙场淬炼出的凛冽气焰,正是已被褫夺实权,软禁在此的禾野侯。

      押军的小军官伍成心中一惊,连忙翻身下马,虽知对方如今失势,但敬意犹存,仍抱拳行礼:“禾野侯爷,您为何在此?”

      “我来...”禾野侯的目光越过伍成,直直落在囚车中依旧傲然的身影上,“护送殿下一程。”

      伍成面露难色,直言道:“侯爷,这恐怕不妥。公主如今是钦犯,您身份敏感,还是莫要惹祸上身为好。若有任何差池,在下和兄弟们无法向朝廷交代。”

      “伍小军官放心,”禾野侯语气淡然,“我只一人一骑,未携兵刃甲胄。此去前方戊垅关,不过二十里路。”

      伍成暗自思忖权衡,新帝对禾野侯的“软禁”朝野皆知实为保护与试探,若他选择效忠新帝,未来权势必不可限量,他岂会自毁长城。此刻若强行阻拦,反而得罪了这位未来的军方巨擘。思及此,伍成终是点头,侧身让路,“既如此……有劳侯爷相助押送。”

      禾野侯御马缓步上前,与囚车并行。

      晔音与禾野候间并无言,只有麦浪沙沙作响,似是低语诉说,二人从围猎场上的初遇赏识,到权力顶峰的相互成就,再到如今的潦倒落魄相逢。

      自髫年伊始,晔音便明白此间万物唯有权力最高,那些姐妹间争风吃醋、寻觅良缘的游戏,于她而言幼稚可笑。她早早编织自己的棋盘,网罗那些有潜力的少年。

      禾野侯,便是她得力的棋子。

      当年,那场让她翻身的围猎赛中上,万千目光聚焦于世家子弟的华服骏马时,她却注意到那没落小官之子,沉静骁勇,箭无虚发。于是她向少年伸出手,为他铺路,将他送入军中历练争功。

      少年对她马首是瞻,近乎是虔诚,不负所望,在沙场飞速蜕变,凭借军功一路攀升,年仅弱冠便封侯拜将,成为她权力版图上耀眼的基石,

      若非她此次倾覆,禾野候本该有更辉煌的前程。她倒台后,新帝设计将他调离皇城,软禁于其封地,本欲一并剪除,终因惜其才华军功,且恐寒了将士之心,方才按下杀意,只夺其权,暂作观望。

      二十里的路程,仿佛将他们从少年至今的潮起潮落又重新走了一遍。

      行至戊垅关隘口,山林渐密。

      禾野侯突然手腕一抖,手中马鞭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破空声,鞭身皮革应声裂开,竟露出一截寒光闪闪的九节钢鞭!他一声暴喝,蕴含着战场杀伐之气,九节鞭猛地劈向囚门铁锁!

      “咔嚓”一声脆响,锁链崩断!牢门洞开!

      电光火石间,他已探身入内,一手握住晔音手腕,将她稳稳带出,落在马背上,护在胸前。等押送士兵反应过来,两人已共乘一骑急奔而去。

      “不可!”伍成骇然失色,率兵急追,他高声呼喊,“将军为国血战,名震天下,岂能为了罪女自毁前程!将军!三思啊!”

      伍成抽出弓箭瞄准前方奔驰的马腿。

      禾野侯久经沙场,对身后的杀意早已习惯,操控白马灵活闪避。

      风声在耳边呼啸,怀中是他愿用生命去捍卫的神祇。他的意识在震粟,竟萌生私心,渴望时间就此停滞。

      两人的重量让白马速度渐缓,追兵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长刀出鞘的铿锵之声在身后响起。

      禾野侯低头,眼中闪过决绝与眷恋。他将缰绳塞入晔音手中,同时迅速将一个略显陈旧的荷包系在她腰间,

      “愿殿下,千岁千秋,此行珍重。”

      话音未落,他纵身跃下马背。

      身后瞬间传来战马的嘶鸣、刀剑剧烈的碰撞。

      晔音握紧缰绳,未曾回头,只是催动白马,向着落日熔金、暮色四合的方向,疾驰而去。

      直至月淡日起又微,马力竭将晔音掀翻在地,晔音才被迫停下了脚步。系在腰间的荷包散落,金锭子从中滚出,映着夕光刺眼异常。

      康渡城。

      一个小军官脚步匆匆,手上钳着一封素笺,推开城主的议事房门。

      正伏案翻阅文书的城主章睦头也没抬,随口问道:“慌什么,又是哪家递来的帖子?”

      “回大人,是一封信,刚才有个女子送到戍卫处的。”

      “什么女子?”章睦抬起眼,“说清楚些。”

      “属下也不知来历,那女子穿着普通,但所携气焰非凡,模样应当是极好的,属下也没细看清。”

      章睦放下笔,“没看清?”

      “该怎么形容呢...她那眼里像是藏了淬了冰的刀子,只消一眼,就感觉寒气从脊梁骨滋滋往外冒,”小军官回想起来,又不自在地抖了下肩膀,“邪门得很...”

      “怂蛋。”章睦没好气地说:“那女子有说什么吗?”

      “她只说了把信交给姓章的。”小军官面露疑惑,“属下还以为是大人您的哪位...呃...红颜知己寻来了,但口气那么大的我还真没见过,怕她真闹出什么事,惊扰到夫人那边就大事不好了,这才忙给您送来。”

      章睦眼前不知为何突然浮现出一张冷艳的脸,拆信的手随之顿住,转念自我安慰道:“不会的,不会的...”但心中不安感却愈发深重,手就这么僵着,不敢也不想继续拆下去。

      “来来来,你来拆开看看。”章睦把这“烫手山芋”又交还给小军官。

      小军官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接过信,“啊?我?这不合规矩吧...大人的信,属下怎好开呢?”

      “废什么话,让你开你就开!”章睦命令道。

      小军官不情不愿的拆开信,面露惊愕。

      章睦看他脸色不对,不觉额角冒汗,“写的什么?”

      “什么也没写啊。”小军官把信纸对着光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确实是什么都没写。”

      章睦的不安没有一丝缓解,只见他双腿一软,跌坐在椅上,

      “完了完了,定是那阎王找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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