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年年，堇色如旧》新雁过妆楼

13、我的太阳

　　这里是帝国的最北方，她逃亡之路的终点。
　　荒无人烟的雪原终于迎来了新的旅人，在这个仿佛只剩下呼啸寒风的夜晚，纯白无瑕的雪地上出现了小小的瑕疵。
　　那是一排脚印，深深浅浅，靠近了才发现，其实是一名少女在风雪中起舞。
　　夜幕之下，她的容貌甚至能同月色与雪色争辉。风吹落了她的兜帽，尖声长啸着：她是个恶魔！雪亲吻她的脸颊，温柔地笑道：那又如何？
　　她不再将白色的长发藏起，而是任由它们随风飞扬，逐渐和雪花融为一体。她不再将白色的眼眸遮掩，而是抬头直视着天幕中的星星，明月高悬，冰冷地审视这个世界。白色的“恶魔”低声嘲笑：救世主啊，这就是你守护的世界？
　　她向着远方伸手，想邀请在教会追杀下死去的“恶魔”共舞，但是雪太大了，大到要把她掩埋，没有什么灵魂出现与她共舞，她只抱了满怀的雪。
　　这是她仅有的自由，如果不出意外，等太阳出现，当光明笼罩大地，她就要再次踏上逃亡的旅途，因为教会将追杀白色恶魔直到她死去。
　　很可惜，天还没亮，在雪与天的交界处，就出现了全副武装的骑士兵团。她可能连离开这个雪原，开始新一轮的大逃亡都做不到了。
　　骑士们纵马狂奔，她却已经不想逃了，看着越来越近的人马，她将双手举过头顶，放弃了抵抗。

　　教皇给她下了昏睡的魔咒，可惜并没有用，他把魔女带来的时候，她一直在听悄悄话。
　　这么多年了，她终于见到了自己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信徒，这是她选定的继承者。她忍不住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去偷看那受人敬仰的魔女。
　　魔女有着比火焰更耀眼的红发和红水晶般的右眼，但是她的左眼戴着眼罩。
　　她知道眼罩下是什么，她终于再次感觉到心的跳动，那是她的信徒，她的继承者，这世间新的太阳。
　　她笑了，但是好像因为太久太久没有做过“笑”这个动作，这个笑容显得诡异又扭曲。
　　让她没有料到的是，这一瞬间的偷窥被魔女发现了，她甚至能感觉到魔女停在她身上的目光，那目光徘徊在白色的长发和苍白的肌肤上，带着好奇与探究。
　　她打算装死。
　　他们走了，她在囚禁室里睁开了眼睛，伸了个懒腰，然后像划亮火柴似的，用指尖划破了黑暗。
　　在她苍白的指尖燃烧着一簇白色的火苗，微弱得快要看不见。
　　她回忆着刚才的红发魔女：“我这么多年唯一的信徒啊……”
　　小火苗晃了晃，熄灭了。
　　她叹气，看来她的小继承者还没有坚定自己的信仰。

　　火烧起来的那一刻，她其实并不害怕，她熟悉火，亲近火，接触过更炽热更耀眼的火焰，对比起来，这所谓的“圣火”甚至微弱得可笑。
　　所以她笑了出来：“哎呀呀，终于要开始审判我了吗？”
　　她被绑得太高了，脚下信徒们义愤填膺的呐喊，传到她耳边只剩模糊的尖叫。
　　有点吵。

　　其实在教皇向魔女动手之前，她放在第一位的一直是想让小继承者快点接受自己心底的信仰。
　　但是当魔女身上也燃起一簇簇火苗的时候，她决定先解决这个教皇。
　　就在她准备不顾封印强行引来太阳神火的时候，她突然感到自己的力量在慢慢恢复，她唯一的信徒，她的继承者，终于放弃了可笑的人类，重新选择了自己的信仰。
　　锁链颤抖着断裂，她从高高的十字架上飘然而下，替小继承者抹去嘴角的血丝。
　　十字架下的火还在烧，但是火焰已经变成了白色，她飘在半空，和教皇远远对视着。
　　“恶魔”垂眸看着在一地狼藉之中挣扎的教皇，笑了。
　　她抬手指着教皇，明明没有说话，教皇脑海中却响起了“恶魔”威严的声音，她在教皇头顶落下来自神明的审判：“我即太阳之神，狡猾的人类啊，把神明污蔑为恶魔，试图将自己推上新的神位，可惜，在太阳的光芒下，一切黑暗无所遁形，一切罪恶都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教皇还没来得及争辩，就在白色的太阳神火里扭曲成恶魔的样子，最后灰飞烟灭。
　　继承者轻轻捧起她的手，在火光中，在灰烬里，在永远不会再出现太阳的天幕下，信徒屈膝半跪，吻了吻神明的手。
　　神明笑了：“我的小太阳，和我一起建立新的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