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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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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你好的有更好,比你差的有更差,这他妈才叫文化自信。
我算是幸运的,考第一次就被戏剧学院录取;我算是幸运的,既有万里挑一的有趣灵魂,又有千篇一律的好看皮囊;我算是幸运的,父母的财力和社会地位是我坚强的后盾。有了这三件幸事,对于我来说,似乎就不存在不幸了。
可是,不幸还是存在的,比如上课闹肚子、打球扭了脚、出门忘带钥匙、我喜欢他但他不喜欢我。
刘元是我的纯爱男主,我的直系学长,挺低调一个人,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也许永远不会认识他。看到他一眼,我就认定了,就是他了:我要学他的穿搭!
乳白色或者宝蓝色的短袖配一条黑色速干裤脚上穿一双白底红标的回力运动鞋,冷了就披一件三道杠的酒红色外套。
刘元的穿搭属于什么类型呢?理工男类型?也不是,千年不变的基础款也遮挡不住他的气质,反而更能凸显他的气场,自信而不张扬……嚯,在下就叫张扬。私密马赛,My name is 张扬。
我喜欢刘元。刘元是我学长。当然,我不是因为他是我学长才喜欢他的。我写文章的意途就是为了追刘元。我要追他,大大方方的,我不藏了!刘元!我来了!从今天开始,我要追求刘元!成功在于坚持,我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我今年十九,血气方刚。老黄(我的专业老师)就劝导过我们:抓紧时间喜欢喜欢自己喜欢的人,不然毕业了就没机会了,顺便也积累生活经验,为以后的表演提供经验。
其实,我属于那种不缺对象的人。就我所知:同班大约有五个女生对我有意思,播音系的顾杭是同,他也喜欢我,并且有意追求我,我只是没有做出回应罢了。我上小学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喜欢男的。初中高中,也有男同学看上我,但我一个都没看上。那时候七情六欲似乎还没进入我的大脑。我整天想得的就是怎么逃学,怎么买烟。是的,我高二就开始抽烟,独爱“南京”,现在独爱“中华”。弗洛伊德还是谁说过:抽烟是对男性生殖器的依赖,我嗤之以鼻,生殖器长我身上,我还依赖什么。而且我一点都不喜欢生殖器。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我觉得那是人体上最恐怖的地方。
我长得高,一米九,又不是闷葫芦,所以在班上很抢手,似乎成了什么宇宙中心。我不笑了,都有人过来问我怎么不开心了。众目睽睽,我自然是要兴点风,作点浪,才不负人民群众的厚爱。我说得是小初高。上了大学,落差很大,全国的帅哥美女都集合在表演系。我强龙难压地头蛇,成了“影子选手”。除了两个闭月羞花的大帅哥,我在系里排第三。女生们给我的理由是:“单眼皮,骨相脸,你长得太爷们儿了。”同时,我发现,顾杭给我的备注是“总攻”。这才熄灭了我的怒火。
女生可能不知道,其实一个男的被夸“天呐,你长得真爷们儿”的成就感要远远高于“哇塞,你长得真好看”。因为长得好看会随着时间变成半老徐娘,而长得真爷们却是肯定了从气质到做人的一切。
一首歌最好听的是第二遍,其次是第一遍。之后的无数遍都是在回忆听第一二遍时的感觉,并妄图复刻。好像人必须要依赖着什么东西才能活下去。高中时,被人鄙视的阿Q精神胜利法其实我一直在用。我从没鄙视过阿Q,鄙视他,不就是鄙视我自己吗。
我的意思不是说,我被夸长得帅是精神胜利法。也许是,我不管了,这对我来说不重要。其实,我觉得我骗自己“我和刘元有戏”才是我的精神胜利法。
刘元有个女朋友。她叫程又。好难听的名字,最难听地是“又又”这两字,还是被刘元说出来的。我瞬间就不喜欢他了,我想远离他,却变得离他更近,每天都能遇见他,他总是在我的世界里出现,好像一个游戏bug,一个反人类的程序。他如此恶心我,我就想恶心他。
刘元认识我,不过是两面之缘:第一次是军训,他负责给我们班点名,我经常迟到,并且嬉皮笑脸,所以他瞪了我一眼;第二次是球场,我和他打过球,我盖了他,平时打球一般是不会盖帽的,他可能觉得我对他有意见,就再也没有和我打球,为了躲我,甚至球场都不来了。结果,哼,这小子逮住机会,找了女朋友。
我恶心他的方式无非是以牙还牙,我找来了顾杭。顾杭也不傻,他知道我不喜欢他,我喜欢一个直男,还是个有妇之夫。他恨我恨得牙痒痒,所以,他也恶心我。他表演得好像我玩得很脏一样,代价就是伤敌一千,自损一千五,他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婊子,因为和婊子在一块儿的都不是什么好鸟。
我想恶心刘元,可能也是一厢情愿,对牛弹琴。刘元也许根本就不在乎。这种不在乎,比任何态度都情感淡漠,叫人痛彻心扉。所以,我开始真心待顾杭,尽管我没有喜欢他,但是我依然能表现出来我喜欢他。
怪不得我学了表演。
每天早功,管我们台词的老黄都会命令我们大喊大叫,从一层楼的距离喊到八层楼的距离,内容是:“妈妈,我忘记带钥匙了,帮我扔下来!”说实话,我从来没这么喊过我妈,我家楼也只有两层。所以,每次我都做作得很。
“张扬,你怎么这么不自在。”老黄抱着胳膊,踱到我身边。
“我确实不自在,我没这么喊过。”
“是没喊过,还是没喊过妈呀?”
“都是。”
老黄像是京剧演员一样,左脚猛一蹬地,整个人旋转一百八十度,朝向大多数:“停!改词!喊:‘我爱你’。”形体教室是一阵窃窃私语,加上男生女生绷不住的上翘的嘴角。
老黄含着笑:“怎么?不好意思了?喊!有喜欢的人,就把喜欢的人的名字也喊出来……来,预备,开始!”
我想到的第一个名字是刘元,第二个名字是顾杭,不过很快我就把顾杭划去,心想自己真蠢,喜欢谁自己还不清楚吗。如果我喊顾杭,就是臭不要脸。但是当着老黄的面,都不能说。我怎么可能在老师面前出柜!这不是哗众取宠吗?结果,我更加不自然了。我张了嘴但发不出声音,喘了一口气,而那口气只停在肺里。老黄看着我:“你有心事啊?”
“没有。”
“我不为难你,你喊不出来就别喊了。去那边喝点水。”他指指墙角。
真是出乎意料。我呆若木鸡。老黄居然没有损我,其实我只是矫情而已,他还真的信了。他为什么会在意我的反常,他的关心让我心头一暖。好像他能get我,好像他也曾经喊不出自己喜欢的人的名字。
我像是一个有伤病的运动员,卸下了肩上的担子,拿了水杯坐在墙角的长椅上,我的右边就是门,敞开着,大三的提前下了早功,走廊里热闹起来。我看见刘元从我的门口走过。他一个人,穿着湖蓝色的上衣,背后被汗水浸湿,黑色的速干裤挽到膝盖,鞋子是万年不变的白色红标回力,袜子是黑的,头发凌乱,因为汗湿了刘海,他把头发往后一撩,露出额头。他很轻松,心情很好,他没有注意到我。
我想喊了。我默数着心跳,数六十下,刘元就应该走远了吧,不行保守点,一百二十下。我的心跳却越跳越快,无奈又给自己加了三十下。数到一百五十的时候,我猛吸了一口气,可还是哑了火。我有什么资格喊他?我为什么要喊出来,我明明可以在心里喊一万次。我为什么喜欢刘元?我是真的喜欢他吗?也许我喊顾杭才更符合逻辑。可是话到了嘴边,还是喊点什么吧,“我忘带钥匙了,妈妈,帮我扔下来”也不错啊。结束吧,不要再折磨自己了。“我……”我正想喊我忘带钥匙了,刚喊出一个我字,下课铃就响了,铃声充满了教学楼,一切都安静了。
“我!爱!你!刘!元!”
我抓住水壶就冲出了教室,我不想听到响彻走廊的回声。我狂奔,撞倒了一辆自行车,我一直跑,想脱离地心引力,冲出地球。
老黄花了半个多小时,在校园网上查“刘媛”这个名字。然后,恍然大悟,刘媛,不就是自己上一届的优秀学生刘元吗!
我确实是发神经了,不计后果。顾杭很快就知道,我闹了这么一出。他也不质问我,就是很平静地跟我说:“我不爱你,我只是好你的色。”不过,我不爱他,也不好他的色,我是被逼无奈搭台唱戏。这就是表演吧。
同班的私信我:“你不是跟播音系的顾杭在一起了吗,今天早上你喊的那个人是谁啊?”
我已读不回,真想挖个坑给自己埋了。
结果对方不识趣,过了一会儿又问:“是咱们系23级的刘元吗?”
我气不打一出来,真想把他从手机屏幕里揪出来,做成手撕鸡。深吸一口气,我回:“不是。你们都不认识,是我高中时候的初恋。”
我还算机智,我在别人眼里的形象最多就算一个旧情难忘的渣男。我真是亏大发了。其实,和顾杭在一起,是我走得最糟糕的一步棋。往后人生,我一定会吸取经验教训的。
这事就算翻篇了,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对顾杭好,尽管他心里清楚我的虚情假意,他彻彻底底成了一个配合我表演的演员。我知道,我俩到尽头了。
程又和刘元出双入对,我和顾杭分手了。顾杭很快又找了一个。所以,只剩下了我自己。恰好是十月,冷空气突然来袭,和我的心情比谁更阴郁。因我的相貌而投来的眼光依然不减,但是再没有人喜欢我了。
教表演的晏老师很看好我,她觉得我的表演很细腻,很真实,信念感很强,想象力丰富,对情感的把握也很到位。她经常跟老黄提起我。老黄是公认和我关系最好的老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晏老师想训练我们的五感,通过观察同学来训练视觉,通过闭眼听各种声音来锻炼听觉,又让我们寻找香气和臭气,让我们吃怪味豆然后形容感受。最后是触觉,她让我们彼此触摸,当然男生一组,女生一组。
朱家豪举手:“老师,我不想和张扬一组。”
“为什么?”
“因为他喜欢男的。”
晏老师慌乱地看向我,好像朱家豪刚刚对我放了一枪,她在看我有没有中弹。
我说:“我不喜欢男的。”
“胡说!那你和顾杭怎么回事?”
“我们俩什么也没发生,只是直男之间的小把戏,也许他是真的gay,但我不是……”
“好了好了,你们有矛盾私底下解决,这里是课堂……”
“老师,我就是不想和张扬在一组,让他去女生那组好了。”
女生们手拉手围成一个圈,扭过头来看我,目光像看见枪口的小鹿。
“朱家豪,你对我有意见,你下课来找我……”
“对!我就是对你有意见!”朱家豪扬着下巴,意思是想跟我动手。他要是敢过来,我绝不让着他。
“停!我重复一下,这里是课堂……你们两个大小伙子,有情绪很正常,年轻的时候都这样,但是打架是违纪的……”
我听不进去,也做不下去。“老师,我理解,我先走了。”我提起角落的挎包,夺门而出。
管她记我早退还是记我旷课,我都走了,不会回来。阳光洒在身上,久违的一丝温暖。看天气预报,一会儿又要下雨,如果不是逃课,我恐怕就错过这缕阳光了。我在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其实,朱家豪的反应很正常,和女生的反应是一样的。我之于朱家豪,就相当于男生之于女生。设想你是女的,一个男的要摸你,你答应吗。不过,我的处境就很尴尬了,男生怕我,而我又不是女生,硬是被挤出了个第三性别。我可能真的玩大了,同性恋可不是可以闹着玩的。可是说实在的,我也不是见到一个男的就喜欢,只不过我喜欢的那个人碰巧是个男生罢了。而,最最悲惨的是,我喜欢他,但他不喜欢我。
戒掉刘元,比戒烟难多了,即使我也没有成功戒烟,抽得反而更厉害了。我看起来还是那么纯爷们,走个路都能被自己帅笑了,因为路人的赞美那是个不绝于耳,有人因为看我摔了跟头,有人讲电话都结了舌。我能想象到,很多人看了我,脑子里就自动生成了一本小说。或许他们不知道,像我这样的人,也有得不到的心上人。
或许我可以尝试一下,只做个朋友也值得。距离产生美,因为我不了解刘元,才对他充满了幻想,觉得他浑身上下散发光芒。等我成了他的朋友,了解他,就能看见他的阴暗面,会发现他没什么不一样,也就能戒掉他了。
我路过校外烧烤店的玻璃窗。刘元和他女朋友正在吃生蚝。程又陡手端了一只,喂到刘元嘴边。刘元皱着眉挺不情愿。
“诶,张扬?”程又看见已经进门站到桌边的我,
刘元也仰头看我。我匆匆瞄了他一眼,不敢对视。
“学姐,加我一个呗。”
“好呀,来,过来坐。服务员,加一套碗筷!”
“你怎么来了?”刘元问我。我坐在程又身边。
“学长,我坐在你女朋友旁边,你不会生气吧?”
刘元嗤之以鼻:“得了,我有那么小气吗?程又要灌我生蚝,你可得救我……”
“喂喂喂,刘元儿,你告什么状呢?”刘元不再前倾着把脸凑到我这边,坐直了身子,目光温柔地看向程又。他是真的喜欢她。
“学姐,你们俩是怎么认识的?”
程又看向我:“直言不讳吧,我追的他。喜欢刘元的人挺多,但我力排众议抢在第一个表白了他。是吧,刘元?”
刘元害羞了。
程又继续说:“刘元一开始不喜欢我,他答应我只是顾及我的心情和面子。刚开始处得像陌生人,之后慢慢就熟了。可是到现在呢,刘元还是不开窍,我真怀疑他把我当兄弟了……”
“才不是呢…”刘元打断她。
“学长,你怎么不去打球了?”
他们两个惊讶地看向我,没想到我会来这么一句结束话题,也没想到我会结束话题。
“哦,我确实好久没打球了,什么时候我们约一下。”
“不用约了。我平时都在。”
“学弟,你还打篮球啊?”程又揽了我的肩。刘元脸上波澜不惊,程又有些失望。其实比起刘元,我更清楚程又在想什么。
程又想跟我演戏,我很快就接戏了。我攥住她冷冰冰的手说:“是呀,学姐来看吗?”
我当然是为了恶心刘元,却发现程又有点招架不住,脸刷地红了。
对呀!她又不是表演系的!我刚刚可能演得有点真了。这是职业病啊,职业病。
我松开她的手看向刘元。刘元瞪着我。糟了,我和刘元成情敌了!
程又是航艺专业的。每天踩着高跟鞋,穿着西装去上课。刘元负责给她拎包。她呢,一边走一边补妆。刘元似乎很享受。但刘元从来没有揽过她的腰,也没有做出什么别的亲密动作,他们真的不像谈恋爱,倒像是闺蜜。或许像刘元这种坐怀不乱的,才是纯爷们儿吧。
也许是我的魅力,也许是刘元的性冷淡,程又好像真的移情别恋。刘元确实来了球场,程又在一旁看着,只不过她的目光再也不聚焦在刘元身上了。
程又有一天找到我。下雪了,她只穿着一件米色高领毛衣,外罩一件银白色短款羽绒服,下身穿得更少,是女生间很流行的肉色加绒打底裤、小皮裙和一双黑色过膝长靴,还是高跟的。她把我拽到墙角,举起手机,给我看她和刘元的聊天记录。
她对刘元说:“我们分手吧,我喜欢上张扬了。”程又的意思,是想让我看清楚这句话,但是我看到的只有接下来刘元成百上千次的语音通话邀请,对方已取消,对方已取消……
程又仰着头,盯着我:“张扬,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听见了吗?我觉得你才是那个能给我温暖和安全感的人。而且你更帅,更爷们儿。我已经和刘元分手了。你愿意接受我吗?”
头上好像又开始飘雪,我的心冷得就像呼啸的北风。顾杭、程又,我的世界为什么会有你们两个?对不起,都是我自己招惹的。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刘元。我会离开你的,不会再打扰你了。你可能已经讨厌我了吧。随你的便。
程又目光坚定地看着我,我能想象到刘元当时被表白的压迫感。刘元:慢热的人爱得最深啊。程又的目光对我造成不了任何威胁,我看着她,一字一顿:“我喜欢的是你前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