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罗兰的爱恋》浮白鹤笔

4、Chapter 4

　　翌日午后，雨毫无征兆的落下，直直地砸落在了许星微的心底，溅起一圈圈涟漪。
　　楼下，同学们手忙脚乱地将书举过头顶，步履匆匆地奔向教学楼。
　　“这什么鬼天气！”沈明瑾皱着眉头，用纸巾擦去书本上的雨珠，嘟囔着，“早上还好好的，说下就下…”
　　许星微眼帘低垂，睫羽轻颤，暗忖道，“是啊，说下就下…”
　　沈明瑾将雨伞上的水珠用力抖落，细心地收好。抬眸间，见许星微侧身偏头望向窗外的雨幕，心底泛起一丝慌乱与不安，暗自思忖，“她应该不会猜到的…可万一呢……”
　　但当他坐下以后，许星微的话彻底打破了他最后一丝幻想。
　　“沈临，今天是晴天吗？”
　　沈临瞳孔一缩，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许星微，你在做梦吧？！”沈明瑾瞪大眼睛，难以置信，“这么大的雨，还能是晴天？！”
　　许星微自嘲的一笑，开口应和道，“是啊，可能就是在做梦吧。”
　　沈临用力的攥着手里的笔，指关节泛白。
　　整整一个下午，许星微都没在开口说话。
　　“许星微，不去吃饭吗？”
　　下课铃响后，沈明瑾问道，他看着许星微，觉得她最近有些奇怪，但具体是什么又说不上来。
　　“不去。”许星微靠在窗台上，看向外面。
　　麻雀落在树枝上用鸟喙整理着羽毛，叽叽喳喳的和同伴抱怨着什么。
　　“行吧。”沈明瑾挠了挠头，最后归结于自己想多了，而后飞奔去食堂。
　　教室里只剩下许星微和沈临。沈临抿了抿唇角，开口道，“我…”
　　他该说什么呢？说这一切都是假的，而自己也根本不存在吗？
　　还是说自己这么做是有苦衷的？让她不要生气？
　　这一刻沈临感觉到语言的苍白无力，所有的解释都是那么多余。
　　“沈临，你知道吗？其实人是一种很脆弱的生物，”许星微打开窗子，雨后微冷的空气钻了进来，“焦虑、质疑、孤立和无人问津，长期下来都足以让人的精神崩溃。”
　　许星微转过身面对着沈临，两手一撑坐在上窗台，背后的风席卷而来，吹动她的碎发。
　　“你知道我每天看着窗外都在想什么吗？”
　　沈临瞳孔紧缩，想上前却又不敢，浑身肌肉紧绷。
　　“曾经也有一个人这样坐在我的面前，告诉我她太痛苦了，想结束这一切。
　　她问我，生活的本质是苦难吗？”
　　许星微靠在了窗边，她似乎并不在意自己是否会从四楼掉下去，仍旧不紧不慢的讲述着。
　　“当时我告诉她，生活有痛苦，但更有看不完的风景和温暖真诚的人。只要她向前走，总会走出低谷，迎来新生。
　　“其实那个时候她正遭受校园暴力，但却什么也不肯告诉我。等我知道的时候一切都迟了。
　　“那年我14岁，我的挚友在我面前从四楼一跃而下，结束了她的生命。
　　“灰败的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恰如今日，雨水在地上晕染开一片鲜红的生命之花。
　　“但可笑的是，她的死没有让那些施暴者付出应有的代价。我想让他们得到惩戒，但竭尽全力也无法改变结局。校园暴力也远远没有结束。
　　“而这次它降临在了我的身上。”
　　沈临视线变得模糊，但他不敢眨眼，怕一不留神眼前的这个人就会彻底消失。
　　“雨落在地上，就像是上帝撒在人间的一小簇花火。
　　而人从高空坠落，又会是什么？”
　　许星微微微起身，不再靠着窗边，身体向后倾倒。沈临呼吸骤停，双眼泛红，迅速伸手拉向她。
　　但还没等他拉到，下一刻许星微已经从窗台上跳下来，落在地上。
　　她笑眯眯的看向沈临，“你以为我会跳下去？”
　　沈临攥着她的手腕，猛的用力把她抱在怀里。许星微挣扎着想推开他，但下一瞬，有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在了她的脖颈处，所有的挣扎都消失了。
　　“你哭了。”许星微闭眼闷声道，“天空…下雨了。”
　　沈临的声音变得有些可怕，很低沉，像是压着情绪，“别在这样了，好吗？”
　　许星微静静靠在他的怀里，没回答。
　　“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爱你自己？”沈临很想问她，但话到嘴边终是说不出口。
　　良久后他松开了许星微，把窗子关上，转身走出教室。
　　许星微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在他快要走出教室门的时候，低声道，“抱歉。”
　　声音很小，但沈临却听到了，他脚步微顿，旋即又提步离开了。
　　日渐黄昏，暖黄的阳光透过云层铺洒而下，斑驳的光影落在过往行人身上，市井的喧嚣映衬着华灯初上的繁华。
　　许微星低头走过烟火气的街道，来来往往的行人在擦肩而过时，让她有些不适。
　　回到家把所有的喧嚣关在门外，又只剩下无尽的冷清和孤寂，家里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许微星打开灯，走进卧室从抽屉的深处，取出一本日记。
　　“也许，我想要的答案都在这里面了，”她暗想道，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日记。
　　“9月23日阴
　　也许对很多人来说，高三都是枯燥乏味的，我也不例外。
　　但当年华逝去，人们却又总会无比怀恋这段时光。
　　我不喜欢这里，每天头顶星月走向教学楼时，总觉得自己是流水线上待完善的产品。
　　我想，去看大海。
　　也许它会是我生命里最后一抹蓝。”
　　“10月25日 阴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走在校园里，周遭灰败无光，漆黑的树木张牙舞爪的抓向天空。
　　我的身边空无一人，他们都在不远处看着我，窃窃私语着什么。
　　我想逃出去，可校园太大了，我怎么也出不去。
　　无止尽的议论把我淹没，我蹲下来，捂住耳朵，想隔开这些声音，但耳朵仍嗡嗡作响。
　　这个时候，我闻到了一股花香，有人拉起了我的手，带着我往前跑。
　　真奇怪，我怎么也逃不出去的牢笼，却被他三两步打破，他松开了我的手，我想回头看看他，但他向前推了我一把，我醒了过来。”
　　许微星知道梦里的学校是指她被欺凌的初中，那是她人生中最为灰暗的几个月。她抿起唇角，继续看了下去。
　　“10月30日晴
　　今天心情很差，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阴天总会让我想起那段时光，世界在我眼中慢慢扭曲变形，一道道冰冷的目光审视着我，议论声从房间各个角落声接续出现。
　　‘这是个虚假的世界’，我想，那什么才是真实？
　　我从桌子上拿出一把修眉刀，猛的划向自己的手臂，尖锐的痛感向大脑发出警告，我脱力般松开了刀，鲜血顺着伤口缓缓流出滴落在地上，一滴接着一滴。
　　我静静的看着鲜血流出，想象着痛苦被裹挟进鲜血中一同离去，不要再回来。
　　可伤好了，还会留下疤，镌刻在灵魂深处的痛苦又怎么会被几滴鲜血轻易带离？
　　恍惚间我听见有人在说话，可抬眼望去空旷的房间只有我一个人。
　　‘幻听？’我自嘲道。
　　我用纸把血擦去，起身去处理伤口，在经过镜子的时候，一双眼睛从里面一闪而过，但我还是看清了。
　　那是一抹如同天空般明亮的湛蓝色。”
　　许星微下意识的捏紧了手里的纸页，呼吸急促的翻开下一页。
　　“11月3日阴
　　我很久没见过天空了，世界在我眼里总是一片灰败。我可能生病了？可我却并不期待被医治。
　　‘希望这场病能带走我。’我恶劣的想着。
　　躺在床上，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就是我失眠时唯一有力气做的事，但今晚有些出乎意料睡了过去。
　　‘我还会梦到那个人吗？’我迷迷糊糊的想着。”
　　“11月4日晴
　　我见到他了！
　　昨晚的梦没有阴云，没有学校。
　　大片梦幻的紫色花朵铺满整片山坡，久违的艳阳从高空落下光明。
　　他就坐在花丛里，我走过去拍了下他的肩膀，然后乘他转头的时候迅速绕到他的面前，不等他看我我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但下一刻我却愣在了原地。
　　那是怎样美丽的一双眼睛，14岁以后我就没再见过晴天，记忆中的天空总是灰败阴沉，布满阴云。
　　我四年没见过的晴天也许都盛满在了他的眼眸。
　　‘你是谁？’我蹲在他的面前，有些疑惑。
　　他没回话，而是温柔的望着我笑了起来。
　　‘你不说，我可默认你没有名字哦！’我恶劣的说着，‘我给你起一个名字吧！’
　　我以为他会很生气，但他没有，就那样温柔的注视着我道，‘好啊。’语气里充满了期待。
　　我反而不知如何作答，但没等我回答，整个梦由远及近的化为碎片，刺眼的白光包围了一切。
　　‘下次告诉我，好吗？’他期待的看着我，我看着那抹湛蓝点了点头。
　　下一刻我睁眼醒了过来。”
　　许星微闭上了眼，她似乎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良久后，她深吸一口气，手指有些颤抖的翻往了下一页。
　　“11月5日晴
　　‘就叫沈临吧！’我说着，但还没等我告诉他为什么叫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就欣然颔首，湛蓝色的眼眸里满是笑意。
　　‘我很喜欢这个名字。’他笑了起来，唇角弯起好看的弧度。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我有些疑惑。
　　‘或许，我知道呢，’他深深的望着我。
　　我有些脸热的移开视线不去看他，从地上摘下一朵花，摸着柔软的花瓣，低头嗅了嗅，‘这是什么花？好香。’
　　‘紫罗兰。’
　　‘为什么种这个？’
　　‘这该问你。’”
　　许星微的眼前越来越模糊，眼泪顺着自己的眼眶落下，砸在了日记本上，晕开一朵朵墨花，她赶忙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尽。良久后，她终于平静下来，眼眶微红，继续看了下去。
　　“12月3日晴
　　他生气了，这是他第一次生气，从我见到他开始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有些害怕，害怕他和其他人一样不要我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把额头抵在膝盖上，用胳膊抱住头，滚烫的眼泪砸在我的腿上。
　　我听见了他的叹息声，随即走过来把我抱起，放在了腿上，我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止不住的哭了起来。
　　‘可不可以不要讨厌我，我只有你了。’
　　他没说话，用手抚着我的背，轻轻拍着，等我情绪稳定下来，他捧起我的脸，轻轻地擦去上面的眼泪。
　　‘以后不要伤害自己，好不好。’他柔声道，‘我不讨厌你，我不会讨厌你的。’
　　‘我会乖的，不会自己伤害自己。’我赶忙道。
　　‘你一直都很乖，我知道的。’他终于笑了。
　　我紧紧的看着他，想把他印在我的脑海里，一辈子也不要忘记。
　　片刻后我问道， ‘你可以低下头吗？’
　　听见我的话，他有些疑惑的低下了头。
　　我抱着他，轻轻的吻了吻他的眉心，一触即分。
　　但下一刻，他猛然捧住我的头，吻了上来，他吻得这样凶狠, 让我无法呼吸，我偏过头去，却又被按了回来。他发了疯一般抱紧我，不让我动，像是要把我融进他的骨血里，镌刻在灵魂深处。
　　我想，我迟早要溺死在这片名为沈临的湖泊里。
　　但我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