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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长生局(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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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熙背抵着冰凉墙面,指尖无意识地捻着早已被冷汗浸透的衣角。
“别捻了,”夏晴走近,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声音温柔,“再捻下去衣服要英勇就义了,还怎么上台?”
“我也不想,”林熙叹气,“手指不听使唤。”
“慌什么,”夏晴抬眼,眸子亮晶晶的,“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时刻吗?”
“那能一样吗?”林熙苦笑,“以前台下不是打瞌睡的同学,就是等着吃饭的评委。今天……可是国家音乐厅。”
她凑近,压低声音,带着小得意:“今天有我们给你伴奏呢,怕什么?”
“是啊,”他深吸一口气,终于露出今晚第一个真心的笑,“有你在,我确实没什么好怕的。”
工作人员快步走来,低声催促:“下一个就是你们了,请准备。”
通往舞台的路不长,头上是刺眼的灯光,台下是模糊的黑暗与攒动的人头。林熙缓缓走向舞台中央的钢琴。
拉赫玛尼诺夫的《c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开始了。林熙很快沉浸进去,指尖在琴键上自如流淌。
就在一个华彩乐段结束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投在手背上的炽白灯光不正常地晃动了一下。
本能让他猛地抬头——
正上方,聚光灯轰然坠落。
阴影急速放大。
轰!!!
并非物理的撞击,而是感知层面的巨响。整个世界骤然扭曲、破碎。
剧痛袭来。不是□□,而是意识深处的撕裂。仿佛什么东西将混乱的记忆硬生生塞入。
秦皇宫的肃杀,小皇子逐渐冰冷的身体。
陛下震怒的目,架在颈上的青铜剑寒气逼人。
陛下,我有办法长生不老,您让我赎罪吧。
深夜油灯下,疯狂翻阅巫医竹简,绘制扭曲诡异的符文。
以息壤捏塑的泥人躺在暗处,眼眶空洞,等待着最后一笔。
不可能,它不可能不听我的!它是我做的!我怎么会控制不了它!
死了这么多人陛下不会放过我的…,它怎么能这么对婉儿
陛下还是追来了,所有的孽让我来还吧
陌生的画面如走马灯飞闪,莫名的伤感笼罩了他。他是谁?为什么这么伤心……
黑暗吞噬一切。只剩下最原始混乱的念头在疯狂回荡: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围又亮了起来。
四目相对。一双琉璃珠子似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地盯着他。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她怎么没有呼吸??
“我去!”林熙被这突如其来的贴脸吓到,猛地弹开数米,整个人重重撞在墙上。
那东西见状立即朝他走来。什么玩意?林熙脑子一懵,条件反射地喊道:“别过来!”
它闻言停在原地,屋里一下陷入寂静。
“还真让这东西活过来了。”一道低沉的男声传来,透着难以置信与惊喜。
林熙望去,发现自己在一间看上去古色古香的房间里,挤满了士兵和内侍模样的人。这场景…刚才闪过的记忆碎片中有。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最终落在为首一人身上——头戴玄色通天冠,垂落的玉旒泛着冷光,身着玄衣纁裳,金线绣着十二章纹与展翼的玄鸟。
林熙宕机了一秒。这怎么和前几天跟夏晴看的电视剧里的秦始皇一模一样!?
下一秒,一种完全没经过大脑思考的本能控制住了他!膝盖像是突然有了自己的思想,并且对地面产生了极大的亲近感,“噗通”一声就软了下去,直接给跪了。
一股没来由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我靠!皇帝?!他真是皇帝?!我干什么了能让皇帝站我面前啊?!这要是拍戏或者做梦我岂不亏大了?!
皇帝的视线扫过刚才林熙面前的女孩,眼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探究与狂热。“赏。”
旁边内侍尖着嗓子唱喏:方士刘照,造化工巧,功莫大焉!赏金千斤,仆役五十人,丝帛百匹,另赐宫中珍奇药材十盒……
林熙跪在地上,大脑在“发财了”和“要死了”之间疯狂摇摆。这感觉就像突然被推上台表演,台下观众是千古一帝,而你的节目单却是一片空白。。
皇帝的声音再度响起,冰冷而威严:“你便好好钻研你的长生之术,七日之后寡人要看到成果。若成了,自然享尽荣华富贵。若不成,便与新罪同罚,寡人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
士兵与侍从都随着皇帝离开了。
房里只剩下林熙,那个奇怪的女孩,和一个方才站在人群后面没被注意到的女人。
那女人生得清秀婉约,肌肤泛着些许苍白,眉目间凝着淡淡的忧愁。她见众人离去,这才上前,担忧地握住林熙的手。
这个动作与片刻前在国家音乐厅后台,夏晴安慰他时的动作微妙地重叠,却带着截然不同的冰凉与颤抖。
林熙及时收回了手。有妇之夫这点分寸还是要有的。
大脑像过载的计算机,艰难处理着信息:演奏会上的眩晕,莫名的记忆碎片,古装皇帝、赏赐、陌生女子、还有那个奇怪的女孩。
来到这里之前奇怪的感知与眼前这真切无比的一切——空气中残留的香烛和尘土味,女子手上冰凉的触感,皇帝的压迫感——都在残忍地告诉他:这不是梦,也不是拍电影。
“穿越这种事……真的让我碰到了?”林熙喃喃,声音干涩。而且,似乎穿到了一个处境极其危险的家伙身上。
要冷静,必须先活下去。必须搞清楚状况。
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尝试将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拼凑起来。
流放,是因为那个小皇子的死?陛下震怒,然后,我——或者说这身体的原主,那个叫刘照的方士,提出了以长生不老术赎罪。一个可怕的轮廓逐渐清晰:这里是秦朝?刚才那位是秦始皇?!原主刘照是个犯过重罪被流放的方士,凭借承诺长生术暂时换来了赎罪的机会,但只有七天时间。失败就是死路一条。
林熙十分绝望。他连七天份的泡面都没囤过,现在居然要面对千古一帝的生死考核?但是不是这也意味着若是七天他完成了长生术就能回去了?但是,秦始皇,长生不老,好像最后没成啊!那我岂不是完了?!
不行,夏晴…夏晴还在现代等着他。他绝不能死在这里。”
林熙的目光再次落到眼前的女子身上,原主的记忆碎片中关于女子的只有那个“婉儿”。他尝试性地低声唤道:“婉儿?”
女人闻言,眼中忧愁更甚:“夫君,流放又怎样,咱们彼此守着对方就够了。逆天改命,窃取阴阳,终非正道。你为我去寻长生的法子时,我知道你的心。可如今,为皇上做这种事,又有几分成功的希望?到时皇上不会放过我们的。”
看来猜得不错了。林熙心中五味杂陈。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扮演着刘照:“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说完,他的目光移向那个静立不动的女孩。
它约莫十岁出头,套着宽大破旧的麻布褂子。它细看反倒分不出男女,既有少女的柔润,又透着一丝少年的清冽。眼里没有任何情绪。鸦羽般的黑发在脑后简单束起,衬得裸露的皮肤异常苍白。看得林熙只觉一阵后背发凉。
它就是“生生”。那个陌生记忆里,原主创造出来的造物。
婉儿的目光也跟着转过来,声音轻缓:“夫君,她终归是你耗尽心血所造之物。如今虽不知是福是祸,但既已能动能听,便如同一个初生的婴孩,总该有个名字才好。日后你我提及,或是陛下问起,也好有个说法。”她顿了顿,”天地化育,使万物生长不息,是为…“
“生生。”林熙和她齐声道。
婉儿顿了顿,含笑道:“好, 生生,真是个好名字。”
“夫君,徐伯已备好了饭菜。且歇一歇,晚些再想吧。”
一上午惊心动魄的经历让林熙身心俱疲。
他揉了揉眉心,犹豫了一下对生生说道:“生生,你去院中那棵树下坐着,不必跟来。
生生顺从地走了来,听不到一丝脚步声。
“果然没有自我意识,只听从原主指令。”林熙确认了一下记忆碎片的信息。
堂上,林熙与婉儿分案而坐。两张低矮的漆木案上已摆放好简单的饭食。
除了他们,堂下还坐着三人。紧邻林熙案侧的一位中年男子身着褐色深衣,神色沉稳,想必就是婉儿方才提及的徐伯。稍后些两名少年穿着粗麻短褐,姿态略显拘谨。
想来这三人是刘照家中医馆的旧人。自刘照父母去世后,他因要日日入宫当值,无暇分身料理医馆事务,馆中诸事便全仰仗父母生前收留的几位徒弟代为经营维持。
有着上午面圣的缘故,这时府里的氛围也有些许微妙。
徐伯打破沉默,声音低沉:“福兮祸所伏。陛下如此抬举,郎君若能立下大功,光耀门楣,主公主母在天之灵一定很欣慰。”
一旁少年们兴奋道:“陛下都看重!再没人敢小瞧咱们。”
林熙默默听着,并未插话。他此刻饥肠辘辘,也无暇去顾及他们的情绪。
桌上每人面前都摆着一碗粟米粥,一张干硬的感觉能当武器的饼,一碟盐渍的野菜和在一众名副其实的粗茶淡饭中稍微看得过去的酱肉。
林熙心中不禁苦笑:“刘照家这伙食水平,真是落差太大了。”
他强忍着那过于原始的口感和平淡的味道,草草吃了几口,勉强解决了温饱问题。
林熙从前在家中也算个贤夫,那每日的三餐必是做好摆盘送到夏晴面前的,那味道和卖相自认都是不差的。
他心中有了想法便对婉儿和徐伯道:“我以往在宫中倒也见识过一些不同的做饭方法。今天的晚饭,不如让我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