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喜雨》闻昙

31、第 31 章

　　“什么？”戴双条件反射似地回了一句。

　　其实她完全听清了尤西嘉在说什么，只是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再反问一句可能会争取到一点少得可怜的反应时间。

　　然而，尤西嘉不给她这样的机会。

　　“我知道你听清了。”

　　这下戴双彻底没有余地了，她像个刚学会说话的孩子，结结巴巴地：“你，你怎么知道……”

　　“每天都点进去十几遍，看来，你很想了解我？”尤西嘉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她，“你是不是不知道，那个平台不开会员会留下访客记录的？还有音乐软件也是，我给自己建的歌单，播放数量却比我自己听得多那么多。大概其他平台你也都在每天关注吧，你不好奇为什么我不设置隐藏动态吗？”

　　戴双艰难地开口：“为什么？”她心中或许有了猜测，可那个猜测万一没成立，那就是在自作多情，显得自己很可笑，所以只能由尤西嘉说出口。

　　她隐隐期待着尤西嘉的答案，可尤西嘉却无视了她的反问，而是回到了最开始的那个问题。

　　“所以我再问你一遍，你不准备和我说点什么吗？”说着，她扬了扬手里的机票，补充道：“我该登机了。”

　　戴双一直以为自己很了解尤西嘉，即便如此，此刻脑子里还是乱成一团。

　　尤西嘉的话是什么意思？她是有机会还是没有机会？又该说什么？

　　问她要去哪？笨啊！她都说动态上有了。

　　问她要去干嘛？关你什么事啊？你哪有立场问她这些？

　　问她Julie是谁？你确定要自取其辱吗？

　　你能跟Julie分手吗？不是，姐们你有病吧？

　　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越想越美了嘿。

　　戴双的左右脑激烈互搏，眼看着尤西嘉的表情越来越不耐烦，似乎是要转身就走，她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对不起。”

　　“祝你一路顺风。再见。”

　　她是闭着眼睛说这些话的，感觉心脏持续传来钝痛。神对她太仁慈了，让她有机会亲自和尤西嘉告别，也许是时候放下了。

　　戴双吁了一口气，再次睁眼的时候，尤西嘉还站在她面前。

　　“你拉着我，让我怎么走？”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正死死拉住尤西嘉的手，于是赶紧放开。

　　本想给这段感情留下一个更体面些的结局，这下可好。丢人！太丢人了！

　　没想到尤西嘉还是没走，她问她：

　　“对不起什么？”

　　戴双一直没抬头，她不敢看尤西嘉的眼睛。此刻她的视线逐渐上移，发现刚刚松开的尤西嘉的手上还戴着那枚戒指。

　　对了，刚刚她还注意到尤西嘉的耳朵上也还戴着那戒指改成的耳环。这是不是意味着一切还有转机？

　　“对不起，我不该一个人不告而别，不该不回你的消息失联那么久，不该让你一个人面对一切，不该自以为是地为你好，其实我根本就是个胆小鬼，不该在你要开始新生活的时候再恬不知耻地出现求你原谅……”她急切地想表达自己的心情，语气和口吻都带着说不出的可怜。

　　怎么办，越说越想哭了，她从来不哭的，这下子爱情和尊严都要没有了。

　　“你错了，戴双。你最大的错误是你不该自作主张。”

　　戴双闻言，抬头疑惑地看着尤西嘉。

　　“这段感情是我说要开始的，所以只能我说来结束，你凭什么自作主张地决定一切？谁给你的权力？”

　　尤西嘉正在用手机给什么人发消息，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她，这让戴双的心情一下子跌至谷底。

　　她努力平复着呼吸，听到尤西嘉给她下的判决，强装镇定说：“好，我知道了。你说分手，我就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也不会再偷看你的动态，也不会再让你困扰……”

　　说完，她努力想抬起灌了铅的腿离开。真是艰难，这是在违抗她的自我意志。

　　尤西嘉摇摇头，看起来很失望：“你还是没听懂。我说开始才能开始，我说结束才能结束。”

　　嗯？她有点反应不过来尤西嘉的意思。

　　“现在我说让你走了吗？”

　　戴双有点回过味来，但又不能完全确定尤西嘉是不是那个意思。她斟酌了半天也没想到更好的措辞，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那，那现在我们分手了吗？”

　　尤西嘉反问她：“我说了吗？”

　　“没有。”戴双老实地回答到。

　　尤西嘉对她挑眉，看起来是被她的愚蠢搞得很无奈。于是她连忙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但不代表我以后不会说。所以在那之前你没有擅自离开的权力。懂？”

　　老天，尤西嘉怎么变成这样了？戴双心想。每一句话都用一种“不是商量而是通知”的命令式语气，她的挑眉和不耐烦的表情，甚至她翻白眼都变得更……

　　更迷人了……

　　戴双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又是尤西嘉不耐烦的表情，她说：“你老发什么愣呢？我说话你听不懂吗？”

　　“能听懂能听懂。”戴双点头如捣蒜。

　　“听懂了还不赶紧跟上来？”尤西嘉扭头就走，“你害我误机了，记得赔我机票钱。”

　　戴双环顾四周，周围果然没什么人了。怎么感觉尤西嘉没那么生气着急呢？她原本要去哪来着？现在不去了吗？

　　尤西嘉走得飞快，戴双只好紧紧跟着她，抽空掏出手机想看看那条没来得及看清楚的动态，却发现账号已经被注销了。

　　她记得这个平台的账号有两小时的注销冷静期，提交注销申请后不再登录，两个小时后就会注销成功。也就是说尤西嘉发完动态就提交了注销申请。

　　既然她发现了自己在看她的动态，那条动态是发给她看的吗？是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吗？

　　比起庆幸，更多的是后怕。如果她没及时看到那条动态呢？那就完全来不及了，再次点开尤西嘉的主页只会看见冰冷的“用户已注销”，再也没有任何可以挽回的余地，她再也获得不了尤西嘉的任何消息，永远且彻底地离开了尤西嘉的生活。两人就此再无瓜葛，尤西嘉的一切都与她没有关系了。

　　还好，还好没到那一步。戴双不敢相信自己又被神眷顾了一次。不，也许是好多次！她比看到动态更早之前就决定回来，而且她的落地廊桥刚好经过尤西嘉的登机廊桥，这么多巧合让她在尤西嘉离开前和她相遇。

　　天意如此。天时地利人和，尤西嘉就是她的。

　　不管有没有别人，还有几个别人……

　　这次她一定像狗屁膏药一样黏着尤西嘉，再也不跟她分开了。

　　一路上她都紧紧地跟着尤西嘉，做一块合格的安静的狗皮膏药。等离开了机场她才想起来忘记问尤西嘉到底要去哪。虽然不管尤西嘉去哪她都会跟着她的。

　　在地铁上，她想拉尤西嘉的手，可又想起尤西嘉刚才的话。怎么说的来着？

　　“她没有权力擅自行动”。所以尤西嘉没允许的话，她不可以拉她的手。

　　应该是这个意思吧？也许她还没消气，也还没原谅她。

　　还是不要做出让尤西嘉讨厌的事了。

　　戴双只好偷偷打量尤西嘉，这次她谨记尤西嘉的教诲，不要那么刻意一直盯着人家看，要假装不经意地一瞥。

　　尤西嘉瘦了，脸颊上的肉都少了。嗯，看来最近又是自己在剪刘海，还是一点进步也没有。头发短了点，之前是在胸口的位置，现在最长也只到锁骨处，头发还炸着毛。入了秋尤西嘉喜欢穿晴纶毛衣，那种衣服最爱起静电了，以前晚上关了灯，睡前尤西嘉脱毛衣的时候跟一盏劈里啪啦的小夜灯一样，还要专门来碰她的脸，好让她也被电一下。

　　因为陷入了回忆，这次的目光停留了太久，她听见尤西嘉问：“你老看我干什么？”

　　看来前几次也都被她发现了。戴双不好意思地挠头，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你老道歉干什么？我不想听你的道歉，”说完，又自嘲似地笑了笑，“以前也总道歉，显得你多有礼貌似的，结果还不是转头就走了。”

　　戴双条件反射一样，一句对不起到了嘴边硬生生给咽了下去。这时候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好沉默。

　　“比起道歉，我更想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所以你老看我干什么？”她问。

　　尤西嘉怎么变得这样咄咄逼人？她只是平静地追问就让戴双变得很紧张。在尤西嘉的注视下她简直找不到借口，只好如实承认：“我很想你……你老不发自拍。”

　　尤西嘉仍是抿着嘴，垂下视线，眼角似乎往下弯了弯，看起来是有点高兴？戴双现在必须变得更加小心翼翼，因为尤西嘉和以前不一样了，她在逼迫她变得坦诚。

　　她一时间还掌握不好这种变化。

　　“还有呢？”那声音里好像带着种鼓励，鼓励她变得更加恬不知耻，变得更加一味索取，最好在尤西嘉面前没有任何秘密，要把自己的心理活动放到最大音量讲给尤西嘉听。

　　“可以和你牵手吗？”她思忖着提了个要求。

　　按理说她现在没有提要求的权力，一切都应该是尤西嘉说了算。因此她一看到尤西嘉抬眼看过来，就觉得自己有点太蹬鼻子上脸了。

　　她正准备低下头去，就听见尤西嘉说：“可以。”

　　尤西嘉的手钻进来，熟悉的温度和她十指相扣。尤西嘉轻轻捏了一下戴双的手以示鼓励，口中表扬到：“做得很好。以后也要这样诚实。”

　　什么话？戴双感觉自己要是有条尾巴，此刻已经欢实地摇起来了。尤西嘉自己偷偷学什么了？她说的每句话都让她意想不到，完全猜不到她的想法。尤西嘉并没有对她忽冷忽热，但戴双也完全想不到什么词语来形容这种感觉。总之，她觉得自己的心情全凭尤西嘉的一句话就可以轻易起伏。

　　尤西嘉在报复她吧。用这种办法牵动着她的情绪，报复她擅自不告而别害她伤心。

　　想明白这一点，戴双感到痛苦又甜蜜。尤西嘉还愿意给她眼神报复她，为了羞辱她还肯给她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愿意在自己的新生活开始之前亲手把她解决掉，这怎么能不是她的荣幸呢？

　　唯一的痛苦是，她不知道这一切什么时候会结束，毕竟决定权在尤西嘉手里。今天她没走成，那之后呢？早晚有一天她会走的。

　　戴双不由得紧了紧尤西嘉的手。

　　随便吧，哪怕明天尤西嘉就厌烦了她，至少今天还能把她的手握在手里。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尤西嘉没带她回家。刚刚来的路上，戴双还看到了自己的母校，尤西嘉好像在大学附近租了间房，难怪她天天去图书馆来着。

　　尤西嘉自己换了鞋才想起来什么，转头对戴双说：“我这没拖鞋，你去楼下给自己买一双。”话音刚落，就看到戴双的表情变得很灿烂，不知道独自在那儿高兴些什么，答应了一声就窜没影儿了。

　　没有拖鞋就意味着没有别人来过，戴双一下激动起来。换好拖鞋之后也忍不住四处打量，生怕找到什么两个人的生活痕迹，万一那个Julie就像她一样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带走了呢？

　　尤西嘉早注意到她不安分的小眼神，只是好笑地看着戴双像只小狗一样在她的房间里玩探索发现。还是只流浪小狗，不知道多久没理发了。消失了这么久大概一直在角落里窝着，没怎么和别人交流过，说话都有点结巴了。

　　她微不可察地弯了弯嘴角。不能让戴双发现，她对她的惩罚还没结束，要是这么轻易就原谅了戴双，下一次她还是会在任何困难面前轻易地松开她的手。

　　她抱出了一床被褥让戴双今晚睡在沙发上。戴双很显然愣了一下，表情有些失落，现在的戴双真是好懂。尤西嘉很清楚自己的什么行为能引起戴双怎样的情绪变化，这种可控的感觉实在太棒了，她觉得自己早该这样。